查看原文
其他

毫无获得感但有钱赚的工作,还要干下去吗?

杨璐 三联生活周刊 2023-07-05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主笔|杨璐

当然不应该继续干下去。在《毫无意义的工作》里,美国人类学家大卫·格雷伯援引陀斯妥耶夫斯基的说法:“世界上最残酷的折磨便是强迫人无休止地做一件明显毫无意义的工作。”虽然理论上,被押送到西伯利亚的犯人是被安排做苦工,但据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观察,这些工作并不都是那么苦,大部分农民做的事情要比这个苦多了。但农民劳作的时候,起码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己,可是在劳改营,苦工之所以苦,是因为劳作者从这份劳作中什么也得不到。

《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剧照

但是,如何判断这是一份“毫无意义的工作”却是个复杂并需要慎重的问题。可能很多人都想做一种有趣的、有些许挑战、能开阔眼界、有成长性,不但给人稳定甚至客观的收入,还有地位和声望,以及人生获得感的工作。现在要是能找到这样的工作,可以说是幸运儿。幸运意味着少数。

工厂体系诞生之前,工匠们自己设定目标、控制进度,工作的结果是个人作品,收获成就感。这是一种类似于游戏的结构,自愿参与、有目标、有规则、有反馈系统,它甚至能让人产生心流状态,给人带来愉悦和幸福感。工厂体系带来了新的工作模式和工作伦理。为了追求效率,把工人变成了机器流水线的一部分,人的个性和情感在维持机器运转这件事上是多余的,甚至拉低效率。著名社会学家和思想家齐格蒙特·鲍曼在《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里写道:“工作伦理改革运动是把人们所做的事和他们认为值得做、有意义的事分离开来,把工作本身和任何切实的、可理解的目的分离开来。”

《秘密森林》剧照

从工业革命到互联网社会,科技虽然有了飞跃,劳动状况的变化却不大。“××困在系统里”是最近几年很流行的标题,有形的机器变成了无形的系统。人类学教授项飙曾经在一次演讲中提到:“在一定程度上,外卖小哥和早期流水线——比如卓别林的电影《摩登时代》中那种——工人感受到的被系统所控制,有很强的被挤压感、被压迫感没有太大差别。”项飙对科技行业提出的问题是:“怎样能够把劳动者本身的主观意识也作为一个数据进行反馈。”这显然不是一朝一夕或者劳动者能够改变的现状。

如果我们不是幸运地找到一份类似于“工匠”一样的职业,在从工业革命到互联网社会的宏观背景下去理解工作,恐怕首先就要面对现实。德勤公司2019年发布的《全球人力资本趋势报告》中提到,员工感受不到工作意义,这件事成为全球管理者面临的头等大事。所以,一个人觉得“工作毫无意义”是个大概率事件,恐怕换一份工作也不一定能够解决问题。

《二十不惑》剧照

组织行为学在我们感到工作无意义时给出了更具体的解释和可操作性的方案。类似于“流水线上的工序”,现在社会分工非常复杂,这意味着每个职业距离社会评价体系的远近变得不同,而社会评价体系是有共识的。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李育辉在《组织行为学》中写道,比如一家公交公司设计了一款抢票软件。互联网行业的人知道,它是程序员、交互设计师等不同职业分工的人合作的成果。但外行会认为这个程序是程序员的工作成果。除了程序员以外的职业,就离社会评价体系远,职业价值没有形成共识。它还有一个副产品,谁也没法独占工作成果,价值感进一步降低。

除此之外,现在社会还面临一个新问题,就是职业生涯从阶梯式转变成没有明显节点的弧线路径。组织行为学里称这个现象为“职业阶梯的丧失”。李育辉写道:“我从讲师到副教授再到正教授,就是职业阶梯。传统的职业阶梯是一个价值参照系。现在企业结构差别太大,很多企业甚至取消了职业阶梯,是去中心化的组织。在这个情况下,个体就不容易找到短期内一个通过努力可以达到的目标。”

《杜拉拉升职记》剧照

“毫无意义的工作”还要干下去吗?可能得先抛开主观感受,分析一下这份工作是否确实是大卫·格雷伯在《毫无意义的工作》中所定义的那种工作。“毫无意义且往往有害的定期领薪水的职业,其无意义或有害程度是如此之高,乃至从事这份职业的人都无法为其找出合适的理由。虽然要从事这份工作有一个条件,即从事者不得不假装这份工作的存在是完全合理的。”或者是因为社会变迁,导致我们不容易从中找到价值感。

工作的意义感,除了员工自己找,也应该是企业的责任。李育辉在接受本刊采访时说,她曾经调研过的一个企业,定期带领员工去参与公益活动。员工们在活动里看到了自己工作的意义,企业的利润可以帮到人。组织行为学的学者还提出了“工作重塑”的概念。李育辉写道:“首先需要弥补某些职业和社会评价体系之间的距离,方法就是建立透明的企业。”她在文章里解释,很多人把透明化理解为是公关事件,实际上不是。她曾经跟迪士尼影业下属公司交流过,原来电影结束后用字幕的方法打出工作人员的名字,而现在,他们倾向于在电影没结束或者出现“彩蛋”时,开始滚动字幕,而且必须加上工种介绍。电影是一种团队产品,这是一种凸显职业价值的方法。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李育辉(李英武 摄)

在企业内重建一套类似阶梯式的评价体系也是个办法。现在很多企业在推广OKR,李育辉写道:“OKR中的个人目标是非常严肃的,它代表企业的一个态度,就是我要帮员工找到工作的意义,找到短期内可以努力达到的目标。如果企业不严肃对待这件事,那就失去了OKR的意义,还不如搞回KPI。”







 排版:孙孙Boy /  审核:然宁

本文为原创内容,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欢迎文末分享、点赞、在看三连!转载请联系后台。

大家都在看




▼ 点击阅读原文,一键下单本期新刊。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