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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上岸”的执念后,我的人生突然变成旷野

陈清泓 三联生活周刊 2024-04-19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在学历与职场的双重“内卷”竞争下,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考公、考编或考研,“上岸”谋求稳定,在这个过程中,有的人决定放弃“上岸”,去寻找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并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工作。以下是 Nancy和车轮饼的讲述

口述|Nancy 车轮饼

文|陈清泓

考公五年,上岸是一门“玄学”

Nancy 28岁 浙江某市外企销售

我出生在浙江某个地级市,是独生女,我爸是工薪族,我妈做生意,我从小学习成绩就不错,大学上的是省内211大学的工商管理专业。2017年,临近毕业,我爸妈劝我考公考编,但我选择通过招聘进入老家某500强国企工作。
很快,我就遭受了社会的“毒打”。我入职后,才发现身边有很多关系户,作为非业务员,我年薪10万,很难再提升。在辞职的念头和爸妈的念叨下,2018年下半年,我开始在职备考公务员。

那时国企的工作不太忙,我经常摸鱼刷题,我通常6点下班回家,吃完饭7点开始学习。但脱离高中太久,我有时在书桌前坐3个小时,可能只学进去了1个小时。低效地复习了半年左右,2019年4月,作为理科非应届生,我在有限的可选岗位中,报考了本市某区的商务局,结果报考人数爆满,以10分之差,没能进面。

《我,到点下班》
意识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学,永远也上不了岸后,我很快从国企辞职,决定全职备考,我爸妈也表示全力支持。

全职备考的一天是单调的。我了解了市面上的线下考公培训班,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我没了收入,也不想给爸妈增添负担,就选了口碑还不错的线上课,价格388。我要求自己每天白天至少学够7小时,晚上吃完饭接着学,学不进去时,也会强迫自己在书桌前坐够3小时。

我爸妈要上班,但我妈还是会单独为我准备午饭,家务也一律不用我沾手。我那时心态还不错,偶尔会和朋友出去约个饭,和爸妈讲自己行测又提分了。我信心满满,觉得自己都这么努力了,这次一定行。

全职备考近一年,2020年,我发现自己能报的岗位比去年更少,只能选择三不限的“千人岗”,而我的笔试成绩虽然比头一年提高了几分,但岗位招1进3,我排到了10名开外。我和爸妈才明白,考公比我们想象的难,我感觉对不起爸妈的付出,而他们一直安慰我,说下一年再试。

第一次全职备考失败,一个月后,我就去找了份私企的工作。入职后,我下班继续学习,陆续参加了几次市内各区的事业单位招考,结果颗粒无收,遂放弃,专心准备考公。2021年的省考,依旧是“千人岗”,招1进3,我没进面,但笔试成绩排进了前5,我爸妈认为,如果我能报考一个竞争比更小的岗位,就离“上岸”不远了。

为此,我们商量着去读研究生,换个文科专业,选的是一所省内中外合资大学,一年半全日制学习,学费十万。研究生期间,我一天上三节课,剩下的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读文献,准备作业,写论文,学到闭馆。虽然辛苦,但我充满希望,觉得自己学成归来后,离“上岸”就更近了一步。

《请回答1988》剧照
2022年,我硕士毕业,再次回家全职备考,我妈还花了五万块替我报了“包过培训班”。但“包过班”前期讲得都很基础,不太适合我这种考公“老油子”,所以笔试课我基本没去听过。

当年12月省考,我报考了市内某行政执法岗,招2进6,需要提前准备体测。所以我每晚会到小区楼下跑步,从一开始跑不到1公里就喘得不行,慢慢加到4公里。考完笔试后,我还在坚持跑步,我至今都记得查成绩那天,我紧张得直出冷汗,登上网页,看见第5名的排名,第一反应是我终于进面了!我马上给爸妈打去了电话,喜悦褪去,冷静下来才开始发愁,我要“逆袭”3个名次才能“上岸”,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准备面试的那个月,我白天去“包过班”上课,晚上回来不停地磨嘴皮,在房间里架了部手机,将自己进门问好、思考答题、道谢出门的全过程都录下来,不断调整语速、动作和表情。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形成肌肉记忆,答题不再打磕绊了。

我还要同时准备面试前的体测,去体育馆掐表跑800米,速度从6分钟提升到了4分钟以内,又简单准备了一下纵跳摸高和往返跑,最后顺利通过了体测。剩下的半个月里,我将所有精力都用了“亮点”表达上,阅读大量的时政文章,再化为自己的答题语言,每天学12个小时,常常累得倒在床上就睡,像昏了过去。

一个月转瞬即逝,我要上考场了。我先买了成套的衬衣西装,连鞋也是新的,还画了一个淡妆,比我上班时郑重多了。一大早8点我就进了考场,抽到的排号靠后,我在候考室等到了下午,天气很冷,盒饭很好吃,一开始我还紧张得发抖,后来巴不得快点轮到自己,结束这场漫长的折磨。

《不要换台》剧照
但直到下午2点,我才进了答题室,对着十几位考官,像之前训练过的千百次那样,在20分钟内流利地答完了3道题,考官现场宣布分数,80分,不算高。我听完后道谢离开,因为身心高度紧张,只能机械地迈腿,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

等成绩时,偶尔在朋友圈得知,有位高中同学也参加了这次公务员招考,也在焦急地等待面试成绩。两天后,成绩出来了,我没过,高中同学却上岸了。他从前学习成绩不及我,考公的分数也不如我高,只是恰巧碰上了一个合适的岗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准备了两个月,就轻松上岸了。而我努力了快五年,甚至还去读了研。

我开始怀疑,难道对于考公来说,运气真的比努力更重要?我拨通了我妈的电话,说我没考上,还没说完,就忍不住嚎啕大哭,我妈在电话那头沉了沉说:“那就算了吧,考不上就考不上嘛。”挂了电话,我不甘心地哭了良久。

后来我也复盘过,发现其他竞争者的面试分数比我高了很多,我已经够“卷”了,却也无法在高压之下,几分钟以内,张口答出一篇网评文章,可的确有人做到了。其实五年里,我的笔试分数在稳步提升,可进面线也被“卷”得越来越高,我还要努力到何时?看不到尽头的我,对考公的热情冷却了下来。

那时马上要迎来求职的“金三银四”,我打起精神去找工作。我重新复盘了之前在国企和私企的工作经历,认识到自己想拿高薪,必须走业务岗。省内外贸经济强,那首选的一定是外贸业务员,可现在大客户都掌握在老业务员手中,我想开拓新的业务的难度不亚于考公,于是我盯上了外企招聘,也很快接到了面试通知。

《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剧照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从考公中积累的技能,帮我顺利通过了外企的面试。参加外企面试前,我采取了备考公务员面试的方法,先去网上浏览相关面试经验贴,又收集了该公司曾经问过应聘者的“真题”,建立了思维导图,并结合个人经历,为每个问题准备了双语的个人故事模版,尤其精心准备了“高频真题”,用一周时间背诵并熟练表达,面试时,考官还评价我“学习能力很强”,最终我顺利通过了外企四轮双语面试,拿到了offer。

2023年4月,我进入了外企,做销售岗位,工作环境让我感觉很舒适。一方面,上下班不需要打卡,可以晚到早退,一些工作甚至可以居家办公完成,年假、病假和事假加起来有40多天。另一方面是公司内人际关系简单,同事们有边界感,领导也尊重员工。

我的岗位要和多个公司的业务部和市场部打交道,但是我性格外向,没什么心理压力,反而觉得人际交往圈变得更开阔了。公司业务量很大,我经常加班至深夜,到了周末,还要复盘、做规划。

因为领导每周都会找实习生盘问进度,那段时间,我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备考的状态。不过,由于之前的备考经历,让我完全不畏惧高压环境,几个月后,和我同期入职的实习生还要定时去领导那儿“报到”,而我已经可以独立、高效地处理工作了,这让我更加认识到,即便我不能“上岸”,我依旧是一个很有价值的人。

《重版出来》剧照
2024年公务员招考时,我还是报名了,但我其实连一套卷子也没做全。考试当天,我磨蹭着不想起来,又想考试费都交了,还是去吧。上午考行测,我蒙了二十几道题,下午的申论连结尾都没写完,我想这次绝对要落榜。成绩出来了好几天,我难得闲在家中,才想着看一眼成绩,页面上赫然写着“第4名”,招1进3,我的分数和上次相比,没差多少。

我觉出一种莫大的荒谬感。当我以摆烂的心态去考试,结果却比我全力以赴更好,放下 “上岸”的心理,反而更接近“上岸”,这难道不像一门“玄学”吗?我回想自己不再为此执着,重新工作的这一年,我已经拿到了梦寐以求的高薪,远高于爸妈口中所说的令人歆羡的“15w+”,我明白了人生绝不止考公这一条出路。

想清楚这些,我决心立刻享受人生,不再把买心仪的东西和旅游这些事,排在所谓的“上岸后”。之前,我一直想买车,现在终于能自由支配下班时间去学车了,我还做起了个人的新媒体账号。毕业之后,我一直忙于学习、考试,现在我才感觉自己真正地“成年”了。另外,所谓的“包过培训班”,到现在还没有给我退费。

放弃编制去考研,朋友说我“疯了”

车轮饼 24岁 江苏某县私企文员


我爸妈是普通的工薪族,现在还住在县城的自建房里,但爸妈给予了我很多爱和支持,我上学时贪玩、好动,学习成绩不好,他们没有因此责怪我,就连后来我考上编制却要辞职,我爸妈也是以我的意愿为先,没有反对。

《北京女子图鉴》剧照
我的“大考运”一直很好。本来以我的成绩,是上不了本科的,但我高考时超常发挥,考进了一所二本学校的英语专业。2022年,我毕业时试着报考了县里最好的一所中学,岗位是英语老师,原本录取的不是我,结果前一位考生没通过体检,我被顺利补录。那时邻居朋友向我爸妈打听我的工作,知道我在当地最好的中学有了编制,都很羡慕,我爸妈也觉得特别骄傲。

我是学校里最年轻的老师,其他同事最小也30+了,年轻似乎成了我的原罪。学校将学生按考试成绩分班,好的班级归属于有经验的年长教师,而我被分到了最差的班级。成绩差的班级,纪律也难管,有一次我让大家“开火车”背课文,说背不下来的要罚站一会儿,结果开到班上一个有严重心理疾病的女生,老师们都知道她有自杀倾向,受不了批评,所以即便她没背下来,我也让她坐下了,结果一个男生直接看着我骂道:“你是不是女权?你是不是偏爱女生?”我只能无奈地说:“你并不懂这个词,不要乱说。”

除了学生,领导也觉得要给我这位年轻教师一个“下马威”。有一次我在上课,没注意后排有几个男生在打闹,一位领导闯进来,狠狠打了他们几个耳光,又当着所有学生的面,斥责我管不好纪律,我像学生一样挨了批评,学生们更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纪律变得越来越难管,我很生气,但也没办法。

除了精神压力,身体负担也很重。我一周有三天要陪早晚读,早上6点多到,晚上10点多才回家,每周只休1天,恰逢疫情,就连这1天的时间,我也总被喊去做核酸志愿者,穿着厚厚的防护服为全校几千师生做核酸,又闷又累。有一天周末,我在睡梦中,被领导的电话惊醒,让我去做志愿者,我说:“我不想去真的很累”,我话没说完,电话就挂了,那天我坚持没去,第二天上班,领导在办公室说:“有些人真是不得了,做志愿者是为学校做贡献,有的年轻人怎么就这么懒?”我没说话。入职才几个月,我已经对这份工作充满了疲惫,心情低落,开始频频感冒发烧,有时还出现了手抖,我知道自己可能抑郁了,但没去做检查。

《我在他乡挺好的》剧照
我为了调节心情,更深地扎入了文学的世界。我上大学时,就喜欢读文学,还因此和舍友小H成了闺蜜,可现在她忙着考编,已经不爱聊文学了,有时我和她倾诉工作中的烦恼,她却说至少我还有个编制,够幸福了。我无人可说,便独自探索,还计划着考一个定向就业的文学研究生,既能圆梦,也能给人生多条出路。

2022年9月,我选定了一所偏远地区的985大学,开始在职备考。我爸妈知道后也表示支持,而且很乐观地相信我能考上,但其实我根本没什么复习的时间。我尽量在陪晚自习时备课、批作业和试卷,给自己挤出复习的时间,回家后再学到12点,但有时实在太累,也看不了几页书。我同事知道我考985,还说我凭二本学历挤进这么好的学校,应该知足,不要再自不量力,我没当回事,还是坚持学习。

2022年底,临近考试前十几天,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心乱如麻,顶着压力去参加了考试,几个月后公布成绩,我的分数离国家线还差20分,更别提过学校自划线了,这样的分数也在我的预料之内,而爸妈怕我伤心,一直在安慰我,我想这没什么,再准备二战就是了。

我一边备考二战,一边想着辞职。起因是学校一位女同事给我介绍对象,说对方就比我大几岁,家里都是做医生的,条件很好。我去见了一面,对方看起来明显是个中年人,他开场就对我说:“我们家以后要有一儿一女,凑个好字,而且我们一家都是医生,像你们这种家庭算是高攀了。”我很反感,回去后就跟同事说不合适,结果同事勃然大怒,说这件事已经定了,由不得我,又怪我心气太高,劝我再接触接触就喜欢了。我知道她家中有病人,这是拿我送了人情,于是坚决表示拒绝。没过多久,有关我的谣言就在学校传开了,那同事到处说我忘恩负义,眼高于顶,只想嫁个有钱人,其他同事也因此议论纷纷。

《小欢喜》剧照
我在这种恶劣的职场环境下艰难生存,感到十分窒息,不解为什么我已经上了岸,却还像在水里挣扎?人人都说宇宙的尽头是编制,可这个“宇宙尽头”要把我的价值观击碎了。我爸妈得知我被造谣的事后也非常愤怒,他们知道我在学校一直过得不太开心,所以我提起想辞职的事,他们并未反对。

2023年7月,我向学校辞职,手续办得很顺利。让我没想到的是,对我辞职这件事,反应最激烈的是朋友小H,她骂我是一副好牌打得稀烂,好不容易混上编制又辞职,简直疯了,把自己的人生都毁了。我想和她说说最近看书的感悟,她却不耐烦道我是读书读傻了。最后,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我继续全职备考二战,依旧是一战的学校。可这时我开始频频跑医院,我的心脏常常绞痛,甲状腺也出了问题,腰椎突出,不能久坐,很多时候只能躺在床上学习,我的抑郁症状也在加重,情绪低落,手抖剧烈,可我知道县城的医疗水平和舆论环境,所以没有踏足过精神科,我的备考因此几乎中断了。我预感自己这次还是上不了岸,就跟爸妈说要不出去找个工作,挣点钱,爸妈说家里又不是供不起你,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挣钱,现在就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时我又想,不如降低难度,不再跨专业,考本专业的普通学校的硕士,更容易上岸。我正犹豫时,得知住在附近的小学同学脑出血,我赶去他家中探望,看到他瘫痪在床的样子,我意识到人只能活一次,有些事可能今天不做,明天就做不了了。我又一次坚定了最初的选择,跨专业备考985。

这一次,我全力学到了考前最后一秒。以前,我是班上的学渣,常因此被老师批评,被同学孤立,心里很羡慕能认真学习的学霸,我没想到这次自己也做到了,我完全沉浸在学习的“心流”中,经常专注地学到半夜,这个过程本身就让我很快乐。开考前,我坐在考场外吹着冷风,吃着包子,看着试题,晚上住在考场旁又破又旧的小旅馆里,不觉得疲惫,只觉得幸福和满足。

《不求上进的玉子》剧照
2024年4月,成绩公布,我的分数比二战高了40分,但离学校自划线还是低了6分,那恰好是我交卷前改错的3道政治选择题,我很后悔,失眠了一夜,才接受了这残酷的结果,我知道自己二战已经努力到了极限,再试一次,也无法达到现在这个分数,更何况,我曾经上岸过,上岸后的人生也在斗争,谁又能保证我上岸研究生后就一劳永逸了呢?我决定先出去找工作,在工作之余自学文学课程。

因为我一毕业就进了体制内,听多了同事们对体制外工作的偏见,仿佛出去打工会遇到很多妖魔鬼怪,所以我刚找工作时,还有些担心,几天后,我在网上看到了县城一家私企招聘新媒体文案人员,月薪4000,只需下午坐班。我觉得很适合自由散漫的我,就发去了简历,对方给我打来电话,通知我去面试。

当天面试我的人正是公司老板,90后,自己创业。他先问起我的空窗期,我说在家备考研究生,他知道我全职备考985后很惊讶,意思我是二本毕业生,怎么敢考这种学校呢?我说:“因为我觉得自己配得上。”我当时也不知道这份自信是哪来的,似乎通过考研拥有了很强的“高配得感”,我甚至还带去了自己做的几百页考试笔记和随笔,表示我能静下心做事,也有很强的文字表达能力,老板看完表示我很适合做文案,就录取了我。

不过后来老板告诉我,他录取我,主要因为从没见过像我这么自信的人。他之前也问过一些应聘者空窗期的问题,大部分人都有些畏缩和躲闪,我却很坦然,有一种“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傲气。其实我当时想,自己还手握英语专四和专八证书,哪怕找不到工作,去做家教也饿不死。

《惠子,凝视》剧照
我入职后发现,公司里只有十几个同事,大多是90、00后,职场关系简单。有一次到了下班时间我还在忙,老板就接过活来替我做,让我先下班。我下班后看自己喜欢的书,还在网上自学文学课程,感觉很开心和满足,手抖的症状也消失了,再加上工作清闲,只需要定时推送公众号,我每天上班时都活力满满,老板和同事都说受到了感染,我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公司的“吉祥物”。爸妈知道我找到工作后,说我能养活自己就很好,还告诉我哪怕去摆摊卖鸡蛋饼,只要我快乐,他们都不在意。
最近,我在网上发了自己放弃上岸后很快乐的经历,有几个网友私信我,指责我辞掉了事业编,考研又失败,没房没车,一事无成,怎么有资本快乐?我想难道有了这些就快乐了吗?朋友小H终于上岸了,她考了编,买了车,和一个不错的男人结了婚,过得很成功,她却告诉我有时真想踩一脚油门,毁掉这一切。我想起我们上大学时,十八九岁,在寝室谈论文学至深夜,小H还写了一首诗,那时我们都没想过,要在何处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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