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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德国图书奖得主萨沙:消失的故乡潜藏在他每个句子里

米来福 文景 2023-11-03
当地时间10月14日,2019年第15届德国图书奖在法兰克福书展上正式揭晓,德国作家萨沙·斯坦尼西奇凭借小说《我从哪里来》(Herkunft,直译为“出身”或“起源”)获得2019年德国图书奖。
 

《我从哪里来》德语版


评奖委员会在声明中表示:“萨沙·斯坦尼西奇太善于讲故事,他甚至不信任讲故事本身。故乡和起源潜藏在小说的每个句子里,引导着故事的讲述,但它们又已不可复得。这些起源只存在于碎片中,存在于虚构里,成为一种与故事可能性相互生发的游戏。作者以恢弘的想象将读者从编年史、现实主义和精确纪事的传统中解放出来,带给读者至上的阅读体验。在小说中,作者以第一人称宣称,‘犹豫不决者从来不会讲好故事’。他以幽默的笔触,将扭曲的历史叙事和自己的故事融合。《我从哪里来》描绘了‘当下’的肖像:‘当下’不断重新讲述自身,从而使祖先的自画像成为一部关于欧洲生命之旅的著作。

 

 来自法兰克福书展的前线报道:法兰克福书店已经专题陈列。


德国图书奖是与法国“龚古尔奖”和英国“布克奖”齐名的重量级文学大奖。德国自歌德伊始,就在世界文学中崭露头角,其重量级文学奖项却很有限。2005年10月7日,时值一年一度的法兰克福书展开幕之际,德国书业协会设立首届德国图书奖,改善了这一局面。目前,德国图书奖已成为欧洲最具权威的荣誉奖项之一。

 
■ 获奖图片


萨沙·斯坦尼西奇有鲜明的跨文化背景。1978年,萨沙出生于波斯尼亚小城维舍格勒,父亲是塞尔维亚人,母亲是波斯尼亚人。1992年,为了躲避波斯尼亚战争,年仅14岁的他与父母亲逃亡到德国海德堡,从此定居下来,并以德语写作。

 

《我从哪里来》带有强烈的自传色彩,叙述“我”和父母因战争从故乡波斯尼亚来海德堡避难的故事,在回忆和现实的交织之中串连起一个又一个小故事,时而描述故乡的风土人情,时而刻画作为移民的“我”在德国的经历。在追忆不可复得的故乡的同时,萨沙表达了深刻的现实政治关怀:对移民身份和融入问题的关切、对历史的追忆、对现实政治的思考。

 

 作者与《我们与祖先交谈的夜晚》德语原版

乡愁、移民、欧洲现实政治等是萨沙的书写中反复出现的母题,在萨沙上一本小说《我们与祖先交谈的夜晚》里也有迹可循。

 

小说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前东德小村庄菲斯滕费尔德,节日前夜,整个村庄陷入夜幕,萨沙以诗意而精微的笔触对准一个个次第上场的人物,以众声合唱的方式描绘了村庄的集体肖像,村子几百年间的历史和传说穿插其间,同时处处映现作者对当代政治社会问题的敏锐触觉,形成了一部面向欧洲深远历史和宏大现实的“小说写就的赞美诗”。

 

《我们与祖先交谈的夜晚》获得2014年莱比锡书展大奖和德国图书奖提名,中文版已由文景于今年推出。今年,萨沙终于将德国图书奖收入囊中。《我从哪里来》的中文版权今年年初已由文景购得,预计中文版将于明年上半年面市。

 

《我们与祖先交谈的夜晚》选摘
 
为了描绘在这个地方生长、存在和灭亡的一切,克兰茨夫人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色调。教堂、城墙、艄公屋和两个湖是经典。从任何可以想象的视角开始。冯塔纳在他的作品《勃兰登堡漫游记》中描绘的“苍白单调的绿色”实际上层次分明,大自然整体上都是绿的:草地、花园、耕田,从罂粟花到甜菜,却在光影中呈现不同的色调,最后是古老的基科森林。
 
克兰茨夫人的名字在村里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她画过他们之中那么多人,她画过发生在他们身上那么多事。菲斯滕费尔德的人和房子,菲斯滕费尔德周围的自然风景,大自然和不同时代的菲斯滕费尔德人、房子和机器。她还画逝去的时代:东德的工业与如今的勃兰登堡工业废墟。东德的农业与如今的勃兰登堡风车。未消逝的:保留东德路面的东德林荫道。野外的乱石、铺路石,它们让每幅画看上去如同来自19世纪。

图片来源:visionsoftravel.org


克兰茨夫人为记者打开了越来越多的门,里面有越来越多的画墙。在二层或七层有一个房间,挂的全是人面像。记者站在门栏上,那一双双眼睛亲切、疑惑或痛苦地打量着他,他看见皱纹、嘴唇、太阳穴、脖子、领口、伤疤。唯一可能的问题是:“谁呢?”记者打开一扇窗户。
 
“您画过我吗?”记者问。他看上去真的不太确定。
 
“您过来,自个儿看看吧。”克兰茨夫人说。
 
没人会坐下来让人画像。大家都忙忙碌碌的。田间劳动、手工活、黑工。洗澡、熨衣、去养老院看望祖父等。
 
图片来源:Flashbak.com


克兰茨夫人画的唯一一个新纳粹在睡觉。这是一个绝招。尽管他是光头,但是一个局外人此时此刻恐怕不会立刻就认定这是一个纳粹。不过确实如此。你可以在背面查对:《新纳粹在睡觉》,就是这幅画的名字。菲斯滕费尔德人反正恐怕都知道,这里有一个新纳粹在睡觉,因为这人就是里科。我们有一个半纳粹:里科和他的女友露易丝。露易丝是半个纳粹,她只是出于爱里科才干些乱七八糟的勾当。
 
“我一直在想,要是新纳粹们都在睡觉会是怎样。”记者说,将烟圈喷向里科的面颊。
 
一代又一代人出现在克兰茨夫人的画笔下。也包括里科的祖父,可他根本就不是纳粹。她画外来人。动物。他们有朝一日都会被人遗忘,但是这样一幅画是不会被遗忘的。一个村子近七十年的历史,一部用颜料、水彩和炭笔画就的编年史。最新一幅画名叫《日落时的储蓄银行》。
 
当然,尽管有这样一幅幅画,许多人仍将会很快被人遗忘,这是不可抗拒的历史规律。
 
我们也不了解克兰茨夫人的全部作品。我们知道她的第一幅画。名叫《四月》,也许《五月》。上面有六个女子手牵手站在深湖岸边。她们站成一排,大约就在克兰茨夫人此刻支起画架的地方。她轻轻地咳了一声,仿佛她有什么话要问湖似的。六个女子望着湖水。她们的侧影。下巴、颧骨、皮肤:年轻,清澈,靓丽。
 
图片来源:lukas-petereit.com

她们有可能翩翩起舞。
 
观察者凝视着艄公屋。画面左边可以看出那座小桥,右边有芦苇环绕。几座房子矗立在城墙旁,几座离得远远的。几座有屋顶,几座则没有。房子正面熏得黑乎乎的,仿佛夜晚不会脱去它黑暗的外衣。
 
她们有可能在玩一个游戏。
 

清晨的迷雾夺取了色彩的呼吸。夺取了天空的高度。夺取了湖水的深度。看上去,这些女子仿佛站在一面失去光泽的壁纸前,壁纸上画着朦胧的湖色。克兰茨夫人赋予她们鲜明的色彩:一条红围巾、一件蓝衬衫和亮闪闪的金发。
 
她们有可能是朋友。
 
我们对那个清晨的记忆也如同在迷雾里一样,虽然我们没有什么可掩饰的。
 
“一幅圣母像?”记者指着一幅可以看到面包店的画问道,“窗户是她的眼睛。这里,门——是幸福微笑的嘴巴。篮子里的面包是襁褓中的耶稣。”
 
也许这和接骨木果汁有关。
 
克兰茨夫人用肘将他从这幅画前推开。
 
我们能理解他。像我们一样,他也问自己,克兰茨夫人的油画——我们现在该怎么说呢?——意图是什么?它们中规中矩地描摹这个世界,讲述的都是那可见的东西。时而色彩选择随心所欲,时而画面布局别有洞天。然而,这更多是由于克兰茨夫人并不那么仔细对待画面布局。
 
我们难以相信,一个女人,她既了解那么多,又有那么多还不了解;一个女人,她亲身经历过四个政权,听见他们的许诺,面对过一个个信誓旦旦的人,面对过一个个她信任的人,也面对过一个个背信弃义的人;一个女人,她一次又一次不得不从头再来,并且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蕴藏在每一个崭新开头中的美梦又变成噩梦;一个女人,她经历过不幸和剧变以及带来不幸的剧变,驱逐、集体化、重新分配、破产、私有、剥夺、集体和集体的愚昧、不公平的分配、公平的挥霍浪费、个人的愚蠢、群体的愚蠢、许多人的愚蠢、所有人的愚蠢、邪恶、仇恨、嫉妒、逆来顺受、雄心、疯狂——这个糟糕、美妙、虚伪、带来拯救和虚构的欧洲——令人难以相信,一个颇有艺术天赋的女人却满足于画这样一幅日落时的储蓄银行。
 

图片来源:cct-seecity.com


我们心潮起伏,我们没有权利要求什么。
 
死去的人比出生的人多。
 
倘若克兰茨夫人有朝一日不画画了,谁来画我们呢?谁来画我们的工具和我们拿着工具的双手呢?谁来画我们雕刻的饭勺呢?谁来画那个彬彬有礼的人呢?他在深湖边的一个小别墅里获得了他乡间夏日的身份,行李中还装着朋友们的一小袋花种子。
 
谁来画那些被拉达清理的房子呢?
 
谁来画那些新来的居民呢?比如农业机械大亨那个敏感的女儿玛格达莱妮·冯·布兰肯堡。他的父亲修缮了位于深湖边的巴洛克小别墅,她在那里度过暑假,学习俄语,因为这是勃兰登堡未来的语言,但也是因为她喜欢伊萨克·巴别尔和俄罗斯歌曲的柔美。
 
谁来画全神贯注垂钓的哑巴苏兹呢?这个时候,玛格达莱妮正在向太阳低声倾吐着一个个俄语词。
 
谁来画安娜最后一次跑过我们的夜晚呢?




我们与祖先交谈的夜晚
[德]萨沙·斯坦尼西奇 著
韩瑞祥 译

莱比锡书展大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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