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枪按：

和许多最终失败的历史人物一样，罗伯斯庇尔身上一样聚集了许多谣言、污蔑和错误。今天看来，许多都是非常可笑的。认识一个人的最好的一个办法，莫过于看看他在时代中受到怎么样的评价。很值得惊奇的是，许多罗伯斯庇尔的敌人，乃至死敌，对他的评价却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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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说纷纭罗伯斯庇尔

文/若埃尔·斯密特

译/由权

精选一些聪明人而且常常又是强势人物对罗伯斯庇尔的评价显得很有意思。

人们将看到这个人激起了何等不公正的偏见，但也引起极大的好奇。我们自然排除他担任过议员的两届议会的同事，他们离他太近了，没有客观与时间给予的必要距离。

第一个惊人的评价来自路易十八，一七九七年他还在流亡，只有普罗旺斯伯爵的头衔。他当时与蒙加亚尔伯爵有过一次谈话，这位伯爵在他的《回忆录》中提及此次谈话，谈话中未来的国王对罗伯斯庇尔表达了这样的看法：

“您对罗伯斯庇尔的看法就算不是错的，也至少是相当轻率的；政治家不能以普通的道德标准去评定。一七九三、一七九四年的时候，那是要挽救社会，如果能证明雅各宾党的领袖让人架起恐怖的断头台只是为了打倒各个宗派，继而恢复这个全法国都渴望的王政，把罗伯斯庇尔视为一个残酷的人，把他叫做暴君就是不公正的；反而应该像看苏拉一样，把他看成一个强势人物，一个伟大的政治家。黎塞留如果处在相同的情形下，会比罗伯斯庇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七九三年一月二十一日在革命广场处决路易十六。这里后来成为协和广场，远处可依稀看到海军部。

拿破仑在拉斯卡兹面前讲过这样的话，这是一八一五年十一月十八日拉斯卡兹在他的《圣赫勒拿岛回忆录》中转述的：

“皇帝讲到罗伯斯庇尔 [……]，他认为他既无才能，又无力量，又无方案。不过他认为他是革命真正的替罪羊，当他刚想要开始制止革命继续向前跑时，就被宰杀了[……]。他读过他给他弟弟写的长信，责备国民公会特派员的暴行，他说，他们会由于他们的暴虐和残忍毁了革命。”

梯也尔在他的《法国大革命史》中，对罗伯斯庇尔的几句评论毫不留情，但他也承认：

“罗伯斯庇尔很廉正，吸引大众必须有好名声。他没有恻隐之心，恻隐之心在革命中会毁掉那些有恻隐之心的人。他有种坚持到底的骄气，这是使自己在别人脑子里始终存在的唯一手段。”

记者阿尔芒·卡雷尔在一篇《保卫新闻自由社报告》中写道：

“罗伯斯庇尔以为自己的个人权力对以独裁的方式实现他的人权宣言指出的制度必不可少；他竟还希望净化恐怖，使之最终达到富人穷人道德的新生。”

拉马丁在他的《吉伦特派史》中谨慎客观地把罗伯斯庇尔视为一个谜。他也许是对的。罗伯斯庇尔是很难解释的。这位诗人兼历史学家讲得很有分寸，带着一种经过掩饰的钦佩，最后还是流露出此人让他产生的恐惧：

“作为一个思想者而不是行动者，罗伯斯庇尔有的是革命情感而不是政治方案[……]。他的理论全从书本中借来，像前景一样出色而模糊，像远景一样朦胧。他一直注视它们，为之惊叹，从未用实践坚实而明确的手去触摸过它们[……]。他以为不断重复的自由、平等、无私、忠诚、道德这些词本身就是管理了[……]。他把幻想的人民当成人民而不是认真对待人民。

他的一生有个目的，这个目的很宏大：那就是通过民主实现理性的统治；有一个动力，这个动力值得称赞：那就是对真理和法律的公正的渴望；有一种行动，这个行动可嘉：那就是与恶、与谎言、与专制的殊死斗争；有一种忠诚，这种忠诚始终不渝，绝对彻底，像古代的牺牲：牺牲自我，青春，休息，幸福，抱负，生命，记忆，作品。最后，有一种手段，这种手段相继是合法和恶劣的：那就是民心。他用人民最卑鄙的那些方面去取悦人民[……]。他打开社会的血管医治社会的病痛；但他漠然让生命流淌，纯洁的或不纯洁的，并不介入受害者与刽子手之间[……]。他希望以后赎回永远赎不回的东西：用未来制度的圣洁赎回现在的罪。他陶醉于公共幸福的愿景而法国正在断头台上突突跳动。”

共和二年热月十日（一七九四年七月二十八日）早晨，罗伯斯庇尔受重伤，下颌骨被打碎，躺在一张桌子上。这一天的晚上他被处决。

乔治·桑在《我的一生》中显得更积极：

“让我们还是公正些吧，不要再怕说出来：罗伯斯庇尔是历史上最伟大的人之一。这不是说他没有过失，没有错误，因此没有罪行可自责；他被拖到一个急坡上，达到当时那些不幸的理论的高度，尽管他优于所有实施那些理论的人。但在哪个动荡的政治生涯中，历史给我们展现过一个没有对人类犯过什么致命罪恶的人？[……]哪位伟大的大臣，伟大的君主，伟大的统帅，伟大的立法者没有犯过令自然发抖令良心愤慨的行为？为什么罗伯斯庇尔就要成为我们不幸的民族在最高斗争的时刻酿成或遭受的大罪的替罪羊！”

于勒·米什莱在他的《法国大革命史》中给罗伯斯庇尔绘出一连串肖像，做出很多评价，这些评价受到罗伯斯庇尔分子及支持这个人物的传记作者的攻击。然而如果仔细读读米什莱写罗伯斯庇尔的所有章节，会发现他对这个谜一样的人的目光绝不是摩尼教的目光，而可能是对他做出最好评价的目光。除了他优美的文笔，米什莱还是一个有历史预见性的人，而不只是一个今天理解的现代意义上的历史学家。因此他对大革命的人物有些闪电般的直觉，罗兰·巴特在他关于米什莱的研究中还强调指出了这些直觉。米什莱早在弗洛伊德之前便把罗伯斯庇尔非常特别的性格追溯到他不幸的童年，他一开始的贫困，他刻苦学习以得到公认、进行报复的计划，但是以孤独的方式，即与现实生活失去接触的方式。罗伯斯庇尔几乎可以说成了一个智能机械，它在运转却不去想会在一个革命时期的国家造成什么血腥和悲剧性的后果。米什莱写道：

“罗伯斯庇尔没有政治胆量，没有使人有权威的威力感。他也没有思辨高度的飞跃，他只是亦步亦趋地跟随他的导师卢梭和马布利。最后他缺少对人对事多方面的认识[……]。相反，他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工作尽心尽责，令人钦佩，始终如一[……]。罗伯斯庇尔没有其他好几个人有天分，没有那么好的心肠，没那么仁慈，他代表革命的连贯性，延续性，和雅各宾派坚持不懈的热情。他之所以曾是雅各宾社最强有力的化身，不是因为他才干出众，而是因为他是完全的中等，优缺点平衡，这是这个社的共同特点，甚至也是当时一大部分非雅各宾派的政治人物共同的特点。”

一八九二年，让·饶勒斯在他的《社会主义法国革命史》中，关于罗伯斯庇尔的几页在我看来无疑赞誉过了头，但可以显示那位阿拉斯议员为了使其思想取胜表现出的无穷无尽的积极性：

“以为罗伯斯庇尔是个喜欢大道理的夸夸其谈的演说家，只能口头上讲理论，这是个错误。他在讲话中常常进行影射，很乐意用普遍的公式包裹一篇内容非常充实的报告以及非常明确的指示或指控，这种演说的形式让人产生那个误解。其实，他了解全国和军队中革命行动的所有细节；他思想高度集中，对现实细致入微地关注，试图弄清大革命所用的人的准确价值。他随时准备用最精确的信息纠正争吵煽动性的空泛说法和指控[……]。几乎每天晚上都去一个乱哄哄的抱着怀疑态度的民间集会，汇报当天的工作，打消成见，鼓动士气，平息焦躁情绪，消除诽谤，这是多么艰难又艰苦的生活！……”

评论的棕榈奖当属维克多·雨果，在他的《九三年》笔记中，他写了这页优美的文字：

“大革命考试的评卷人是罗伯斯庇尔；他什么都复核一遍，什么都更正一遍；似乎即使他消失了，他瞳孔里那阴森森的光也留在这件了不起的进步的样本上。罗伯斯庇尔像修饰他的服装一样精心修饰他的文笔；他写每一句话都要像穿上盛装[……]。他很有德行正如他很整洁。他不能忍受身上有一丝灰尘和恶。他的廉洁是他的正派的一部分。他不是大革命的原因，他是大革命的逻辑；他不仅是逻辑，他是大革命的代数。他有直线的巨大力量，也有直线的权力。他的政治的缺点是他文学的缺陷，抽象。此外，他很有洞察力，找到要害，看得很准。没有人比他更资产阶级，没有人比他更得民心。”

共和二年热月十日处决罗伯斯庇尔

法国对罗伯斯庇尔的拒绝是实实在在的。下面即是一例。一九五六年，巴黎市议会为了一九五八年他诞生二百周年，曾就可能组织的纪念仪式及一些地方以他名字命名进行讨论。工人国际法国支部的秘书长居伊·摩勒当时任议会主席，而且和罗伯斯庇尔一样是阿图瓦人。但讨论很快突然打住了。让人记起罗伯斯庇尔的人也是谴责他的人。一九四八年时，就曾考虑给圣奥诺雷广场和圣奥诺雷街以罗伯斯庇尔命名，但该街区的一些居民反对。后来有人提议给市政府街和风信子街取名罗伯斯庇尔街，但两票反对最终使这些提议不了了之。一九五八年，巴黎市，而且通过它可以看到法国，仍然拒绝承认罗伯斯庇尔是一个不仅以其和恐怖联系在一起的方式在国家历史上有过重要影响的人物。罗伯斯庇尔研究协会当时在索邦的一间小教室向革命者致敬，但参加的人很少，因此，这一活动也没什么反响。

罗伯斯庇尔若不是在历史的地狱里，就还要在历史的炼狱里呆下去，很可能永远也出不来。这究竟是错还是对？这个人太复杂了，所以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与断头台的屠杀联系太紧密，不可能不这样。

也许可以把结束语留给罗贝尔·埃斯卡尔皮特，在他《世界报》的著名短笺专栏中有一篇，那是一九五八年五月十二日，戴高乐将军重返政坛过程前夕，为罗伯斯庇尔诞辰二百周年写的：

“我从个人喜好讲对丹东比对毫不缓和的阿拉斯人更有好感，我的信念也更接近吉伦特派而不是山岳派。但罗伯斯庇尔就是罗伯斯庇尔。他是我国历史上极少数人中的一个，我们可以说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他曾是法国，而且是法国人民，这一点更难。这是一种没有宽恕的荣誉。当人这样步入荣耀时，最难的是走出荣耀。没有人能像他在热月九日那样成功。”

《罗伯斯庇尔传》以全新的视觉和详实的资料再现了法国革命家罗伯斯庇尔的传奇人生。作者用了整整一章节选了罗伯斯庇尔最后一次在国民公会上慷慨激昂的讲话，让读者更加深入

理解了罗伯斯庇尔对革命的热忱投入和廉洁正直的品格。书前面附有精美插图，文与图相得益彰。书后附有大事年表，让读者对罗伯斯庇尔的一生有更为清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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