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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串儿?胡同儿?——成都儿化音vs.北京儿化音丨语言学午餐

羊羊 语言学午餐Ling-Lunch 2020-01-18

提到京腔,相信大家并不陌生,之前微博上就掀起过对于北京方言的热烈讨论。


网友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参与了这场空耳“大战”。


例如——


“胸是炒鸡蛋”(西红柿炒鸡蛋)、“装垫儿台”(中央电视台)、“王五井儿”(王府井),还有小编认为最搞笑的“大猴卵”(答案结果公布,没了解过的朋友可以现在猜一下)。



单从给人的感受上来讲,大部分北京人说话语速比较快,吞音现象十分严重,还有不得不提的儿化音。说到儿化音大家都会联想到北京方言,但其实儿化音并不是北京方言独有的特征。


在许多北方方言里,日常生活中儿化音十分普遍,例如东北话。令人惊奇的是,成都方言作为西南官话的代表口音之一,也有地方色彩浓重的儿化音。


比如你想吃饭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吃“串串儿” 。


(图片源自网络)


还可以一起“啃兔脑壳儿”。



在街上碰到美女可以大喊一声“幺妹儿你好乖”。(然后你可能就被当作流氓了



虽然都是儿化音,成都方言里的却和京式的呈现了不同的规律,这种不同源自儿化对于韵母的影响。


成都方言里的儿化规则十分简单,然而在北京方言中就很错综复杂了。


在具体讨论作用规律之前,小编先要指出儿化音和加“儿”字的不同。


儿化音(rhotacization)作为一种语音现象,不是单纯地在每一个字后面加上“儿”([ɚ])字,而是将[ɚ]看作是一个音节的后缀(suffix),当[ɚ]在音节末尾(syllable final)时,之前的韵母会随之变化,变化后的韵母通常被称作“儿化韵”,变化后的结果只有一个音节。


在一个字后面加上“儿”字只是书写习惯,用来表示儿化音,当你把“儿”挑出来单独作为一个音节时,就不能算是单词儿化了。


也就是说,儿化音的先决条件是[ɚ]在一个音节的末尾。北京方言和成都方言的儿化音的差异具体就体现在了儿化韵上的差异。



端木三老师的研究表明,理论上来讲,成都方言的儿化韵有:


[ɚ]

[ɚ]

[ɚ]

(其实就只有一个)


成都方言的儿化规律可以用一个词概括,简单粗暴


再来一个词,还是简单粗暴


你需要做的只是保留儿化词的声母,把韵母去的干干净净,然而加上[ɚ]这个音就万事大吉了。


来我们举两个栗子——


尖([tɕiɛn55])要变成[tɕɚ55](尖儿)


船([tshuɛn55])要变成[tshɚ55](船儿)


系不系很简单!



然而北京方言的儿化规律就要复杂的多了。


对于有的韵母来说,只需加上儿化即可;然而对于另一些韵母来说,加上儿化后,原韵母可能要产生不小的变化。


Jerry Lee Norman(罗杰瑞)认为,下图基本可以概括有变化的北京儿化韵的可能情况。


(注:许多学者会用[ɚ]来转录儿化。在Jerry Norman的分析下,er在阴平、阳平中部位比较高,是[əɹ];而在上声,去声中部位略低,是[ɐɹ]。为了方便起见,他用了[-ɹ]来表示。但大部分还是会写成[ɚ],与syllabic的[ɹ]基本没有区别,有些人也会用[əɹ]来表示。这里为了简单,我们就直接用大部分人采用的[ɚ])


比如——


           蛋黄的黄:/xuɑŋ35/ -----> [xuɑ̃ɚ35](黄儿)

           门口的门: /mən35/ ----> [mɚ35](门儿)

           魂魄的魂: /xuən35/ ---->[xuɚ35](魂儿)


我们是怎么得到这些变化后的儿化韵的呢?下面这几条儿化规则告诉你答案。



首先,要去掉没有加[ɚ]之前作为音节末尾的/i/和/n/。


比如牌子的牌,要从[phai35]变到[phaɚ 35];再比如盘子的盘,要从[phan35]变成[phaɚ 35]。是不是发现他们的结果长得都一样!没错,大家可以自己读“牌儿”和“盘儿”感受一下。


其次,对于-ng韵,大家需要先把之前的元音鼻音化(nasalized),再去除后鼻音加上[ɚ]。比如,羊([iɑŋ35])要变成[iɑ̃ɹ35]。


作为北方人的小编表示,很多南方同学的儿化音听上去别扭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对于鼻音的把握,希望大家记住一句话!前鼻音儿化没鼻音,后鼻音儿化稍有鼻音。(就是这么绕!来打我!)



最后,去除/n/,/i/,/ŋ/之后,大家可以拿出手中的国际音标表和我一起看。如果[ɚ]之前还有特征有[+front]的元音,他们会被强大的ɚ“控制”,这时你就需要将你的舌头稍微向口腔中心移一点就可以啦(front vowel centralized)。但是如果有特征[+back]的元音,注意不要向口腔中心移,否则你的“柱儿”就会发的像“坠儿”了!



下面是Jerry Norman的书Chinese里面的几条规则,抽象概括了上文的几段话,同学们可以看过来——


  1. 原来的-i和-n韵尾失落 (The syllabic endings /i/ and /n/ are deleted.)


  2. 前元音央化 (Front vowels become centralized.)

    (注:央化就是之前提到的舌头向口腔中心的稍微移动)


  3. 原来的 -ng韵尾和-r合成鼻化卷舌元音 (Final /ŋ/ will be deleted and the preceding vowel is nasalized)


比如我们来看这个“丁”字/tiŋ55/。


它有后鼻音,如果想加儿化音,根据第三条规则,我们得到的结果是[tĩɚ55],[i]又是一个[+front]的元音,你需要舌头稍向中央挪,感受从[i]到[ə]的变化。


再比如我们看“杯”:/pei55/。


它有[-i],想加儿化音的话,根据第一条规则,得到的结果是[peɚ55]。我们想把[e]央化,那这个词最后就直接变成了[pɚ55]。是不是很神奇!


那我们在看来一个毛字:  /mɑo35/。


这个字不符合我们上面三条规则的所有前提条件,所以儿化的时候直接在原韵的基础上加儿化就可以了: [mɑoɚ35]。


知道了这么多之后,想学京腔或者成都话的小兄弟小姐妹们可以操练起来啦!然而说了这么多儿化音的规律,我们好像漏了一个重要的点——


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儿化?



聪明的小编发现,成都方言大部分都是叠词的第二个字可以儿化,比如我们上文中提到的“串串儿”,还有盖盖儿,豆豆儿(豆得儿, [təu213  55]在此一定要标一下音标,因为小编觉得这个词念出来实在是太可爱了,希望大家都来念念)。


那北京话呢?这个时候,作为一个北京常驻居民,小编要说:不是所有词都可以儿化!有些词可儿化可不儿化!有些词必须儿化!他们的规则就是.....从词汇的角度来讲,不得不说很难概括,全靠领悟



从历史的角度讲,[ɚ]这个后缀与“儿子”的“儿”字密切相关,“儿”字也可以表示“smallness”。端木三老师叫[ɚ]这个音节后缀叫做‘diminutive suffix’, Jerry Norman叫它‘pejorative suffix’,翻译过来就是表达“小”的后缀。也就是说,在一定程度上,儿化表示“小”这个抽象概念。


比如你想宠溺地说小孩,小宝贝,就可以将后面的字儿化;


而你看到一个东西,想表达不屑、鄙视,可以说小玩意儿。


话虽如此,实际操作起来却很难。


端木三也提到儿化并不一定都会在原本词义上添加“小”的含义,很多词儿化其实是靠口语习惯,而不是一种语法上的习惯。


如果大家发现有什么好玩的成都儿化词或者北京儿化词规律,可以评论区踊跃留言。


小编身边的南方朋友模仿北京口音时会尝试各种加儿化音,最后的结果通常惨不忍睹。比如大家可以给你身边的北京朋友读上这么一句:


“你今儿天儿吃儿饭儿了儿吗儿?”或者“哈儿哈儿哈儿哈儿哈儿哈儿哈儿哈儿”。


我相信他可能会忍不住打死你。



总结来说,北京方言和成都方言的儿化音明显差异,来自于语音层面的儿化规则的不同。


相较于北京方言的儿化规则来说,成都方言的儿化规则较为简单,却别有风味。北京方言的儿化规则很复杂,但对于北京人来说也是张嘴就来无需多想。儿化作为说话的风格特征,并不会对日常交流、信息理解造成障碍。


现在成都方言中也出现了很多看似违背我们提到的规则的发音,比如我身边的成都朋友就会用北京儿化音的方式,来说“兔丁儿”,“米粒儿”。这种现象的出现,其实是受到了普通话的影响。如果普通话的影响越来越深,我们可以期待一下将来的成都儿化规则会何去何从。


另外,“大猴卵”是“大家好我是鹿晗”的意思。



好了,现在你可以打你的北京朋友了。

         



参考文献:

Duanmu, S. (2002). The Phonology of Standard Chinese.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Norman, J. (1988). Chinese. Cambridge;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Cheng, C. P. (1973). A Synchronic Phonology of Mandarin Chinese. The Hague: Mout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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