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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队的夏天完结,中国摇滚圈的女性故事才刚刚开始

爱与生命管理 爱与生命 2019-12-01

不得不说,中国女性音乐人与中国乐队,

在这个夏天,走起来了。





8月10日,《乐队的夏天》最后一期播出,宣告这场音乐的狂欢告一段落。播出之前,没人可以想到,一档综艺节目,能够彻底引爆沉寂多年的中国乐队文化。乐夏完结,新裤子、刺猬、盘尼西林、click#15、旅行团等乐队的歌曲也许才刚刚被大众熟知。与此同时,几位女性面孔,也随着乐队文化的浪潮走进了大众视野。

刺猬乐队鼓手石璐(中)


新裤子乐队贝斯手赵梦(左一)


本季《乐队的夏天》中,女性比例有多少?


新音乐产业观察的数据显示,在参加录制的31支乐队共119人中,女性成员共13人,约占总人数的10.9%。最后进HOT5的5支乐队中,仅有两名女性音乐人:刺猬乐队鼓手石璐,新裤子乐队贝斯手赵梦。

绝大多数乐队由纯男性成员组成

(图源:综艺《乐队我做东》)


在番外采访《乐队我做东》中,老牌摇滚人臧鸿飞问石璐:“摇滚圈是几乎全是男性的一个群体,你俩在这么一个环境下工作,是什么感受?”


石璐半开玩笑地说道:“悲催啊。”

刺猬乐队成员石璐

(图源:微博@Vista看天下)


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乐队这圈子肯定男性话语权多啊”


让我们掰手指数一数国内耳熟能详的老牌乐队们:黑豹、痛仰、皇后(Queens)、披头士(The Beatles)……在摇滚乐真实而愤怒的精神引导下,一代又一代的人在舞台上表达自我,对话世界。然而,无论是摇滚乐史还是乐队史,男性似乎始终都是舞台的主角。为什么?

尽管皇后乐队(Queens)的成员都蓄着长发,他们仍代表男性在舞台上发声

(图源:PA)


刻板印象大门上的禁入告示

回望历史,尽管到20世纪60年代末,音乐界已有很多女性的身影,但大多数人只是作为歌手——流行音乐中相对传统的女性角色。职业女性乐手却并不常见[1]。


音速青年乐队(Sonic Youth)的女贝司手金·戈登(Kim Gordon)在自传《乐队女孩》中说道:


“从文化上而言,我们不允许女人那么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否则结果会很可怕。对于这样的女人,我们不是回避她们,就是把她们视为疯子。”

在性别刻板印象的文化语境中,男性可以是放纵的、自由的,而女性则最好是顺从、守规矩的。在环境的压力下,对于女性自身而言,成为乐手可能会为她们带来太多偏见。不守规矩的摇滚乐与“男性气质”划上等号的同时,也在大门上贴了一张告示:“女性不宜进入”。 

音速青年(Sonic Youth)的贝斯手 金·戈登(Kim Gordon)

(图源:Wikimedia Commons)


儿童音乐教育塑造传统威望

当我们回望乐史,不出意料,摇滚名人堂的主角们一般是“伟大的男性乐手”们。在时间的积累中,男性在摇滚乐领域获得更多传统威望。再往前,这种威望的获得则要追溯到儿童音乐教育的性别差异中[2] 。


BBC曾统计发现,古典乐器被认为比较符合女性的社会定位。在幼年时期,如果你是女孩,爸爸妈妈们通常会鼓励你去学习钢琴、小提琴、古筝等乐器,以培养你“淑女”的优雅、知性气质。与此同时,很少有父母给三岁的女儿报名闹腾腾的电吉他班或者让她们去学说唱和街舞。现在我们所见的女性吉他手少的现状正是被这种儿童音乐教育中长期的性别差异所塑造。而吉他又作为乐队器乐的核心。对于有更多学习机会的男性而言,他们也更有可能在乐队中有更高的存在感与主导地位[3]。


1999年,学者Mary Ann Clawson曾论证,在乐队圈子中,女性贝斯手多,是因为男性更喜欢弹吉他。对于女性来说,弹贝斯有更多机会进入乐队[4] 。

吉他手名人堂

(图源:Wikimedia Commons)


行业现实的惯性

事实上,在音乐产业带经济领域,男人和女人也几乎形成了两个等级。2016年,《赫芬顿邮报》统计全球十大音乐节后发现:男性表演者和全男性团体占78%,男女混合编队的团体占10%,女性表演者和全女性团体占12%。

音乐节中的女性问题

(图源:The Huffington Post)


《福布斯》总结的2019年收入最高百大名人,音乐人是入选人数最高的群体,有38人入围。其中,只有9位女性。长期存在的行业现实塑造着一种惯性:男性在行业中处于较高地位,继续主导着资源的分配。他们始终在音乐产业中占主导地位,也使得其他男性拥有较好的工作,较高的工资和较多的成功机遇。

女性音乐人高收入占比偏低

(图源:The Huffington Post)


消费观中的女性

同时,在消费观念的塑造中,女性主要被塑造为被动的消费者,而男性则是生产者。新裤子乐队的主唱兼吉他手彭磊接受采访时曾说道:


“其实喜欢摇滚乐的女孩并不是太多,主要还是男的,女孩不可能永远喜欢这种东西,是一时的。年轻时喜欢就过去了,如果一直喜欢这个东西她就有问题了。”[5]

此言论一时在网络上引起了争议。有学者认为,女性被资本市场引导消费流行音乐,却又被认为欣赏不来具有时代精神的摇滚音乐。这些偏见表面上无关紧要,但却对女性的生存空间与思考模式造成严重影响——人们会认为这些后果是源于女人的固有本性[1]。

澳洲摇滚诗人Courtney Barnett于北京巡演

(图源:微博 @影像城市之声)


在摇滚乐的王国里,男性是本地人,是主体(the subject),是绝对(the absolute)。而女性是异乡客,“入乡随俗”,成为他者(the other)。


其实不难发现,在生活中,我们经常能看见“女鼓手”“女科学家”“女政客”的字眼,却几乎没听说过“男鼓手”“男科学家”“男政客”。古时候,人们用垂直线测量倾斜的东西,而如今的父权社会中,男性就是人类的绝对标准。也就是说,我们并未根据女人本身去解释女人,而是以男性的标尺来解释女性[2]。


石璐在36氪的采访中说道:“乐队这圈子肯定男性占话语权比较多的,基数在那儿摆着呢,关键男性逻辑思维强,能说到点上。”男性的逻辑思维是否真的天生更强?我们暂不讨论。但从这可以看出,这把男性的标尺,不仅存在于外界,也内化于女性的心里。现状是历史的延续,我们延续的是一个由男性创造的摇滚乐坛史[2]。这个王国由男性缔造,尽管才华横溢的女乐手们坚持创作演出,但就目前来说,它仍暂时被男性主导着。

插画 刺猬乐队石璐&斯斯与帆

(图源:微博 @影像城市之声)




“女孩是特别的存在”


学者Julian Schaap 和Pauwke Berkers曾提出,玩摇滚乐队其实已经成为一种专属男性之间的社交活动。乐队作为紧密团结的单位运作,其中同性之间的社会纽带发挥关键作用[1]。


刺猬乐队的子健曾在2007年的纪录片中说:


“当时来看刺猬的人80%都是来看石璐的,大家都想看看究竟一个女鼓手是什么样的。”[6]

中国乐坛中的女乐手如同走进一个陌生的国度。对于观众而言,不少人抱着瞅“外星人”的心态来看演出。

新裤子贝斯手赵梦

(图源:微博)


在乐队内部,“外星人”的出现也让习惯了男性社交纽带的摇滚人民一下慌了神。如同新裤子乐队的庞宽在综艺中所说:


“我没把赵梦当成一个女孩来看待,就当成一个哥们儿。如果她是一个特别吸引我、特漂亮的女孩,我觉得在乐队里容易出事儿。”

然而有意思的是,隔壁邻居果味VC乐队的男同学却不停地大力表示:“我喜欢新裤子。因为。梦!姐!太!美!啦!”

不少人去看刺猬乐队的演出,也是为了看女鼓手石璐

(图源:微博@西海之声)


总结一下,当滚圈民众碰见“外星人”的时候主要有这三种反应:


姑娘真的能玩儿摇滚吗?

还是把她当哥们儿好了。

她也太漂亮了!


这让我想起波伏娃的《第二性》中所说:女人在男人面前主要是作为性存在。对他来说她就是性——绝对的性[2]。


性与爱,是男性与女性在社会中不可磨灭的纽带。石璐在接受36氪采访的时候曾这样形容她和刺猬乐队主唱子健七年的恋爱经历:


“后来生活变得不是特别的开心。白天主妇,晚上打鼓。我记得我还零零散散又回去上过几天班,但每次还是不行。我也开始反思,我之前觉得他说什么都是对的。虽然他也会认可我好的部分,但是我自己不太自信,不自觉被他带走。很多创作的部分不是他先否定,而是我心里不肯定。”

早年时期的石璐和子健

(图源:音乐节百科)


在七年爱情长跑后,石璐最终还是离开了子健。但时至今日,如我们所见,他们仍在刺猬乐队中作为同事继续合作演出。在恋爱与同事两种关系的变化下,石璐也发现了不一样的自己:


“我觉得很多男女都很优秀,但是作为情侣在一起不是一个健康的合体。女性确实需要独立的空间,也需要独立思考的能力。现在他会稍微变角度了。如果我是他女朋友,这个事儿就是他说了算,如果我是他一个客观的搭档,他会站在我的角度想一下。我不再是说他一附属品了。[7]

石璐与孩子的第一张合影

(图源:36氪)


除了恋爱关系使石璐的音乐创作遇到瓶颈,生育经历也曾将她与音乐分开。


“怀孕后期,我自己状态不是特别好,天天哭,挺抑郁的。有时候我走着走着路,低头系鞋带,一抬头又哭了。已经想不到做音乐了,音乐那个东西离我远远的。”[7]

在不平等的情感关系与不均衡的社会分工中,女性时常因缺乏有力的社会支持而失去自主权。我们从石璐的口述中也能感受到——此时的女性很容易被引向被动、迷惘和毁灭,成为他人意志的造物。对于自我的超越将容易受挫,各种价值也将容易被剥夺[2]。


石璐的经历反映了绝大多数女性的困境:被婚姻与生育推入私领域的活动,同时又因性别偏见在职场受到生存空间的挤压。在两性关系的强纽带中,夺回自我与话语的过程是艰难的。



“她们”


在男性主导的摇滚文化、乐队文化中生存的女性,都怎么想?


面对彭磊引起的关于女性的争议,赵梦这样答复:


“所谓大家都提女权,如果真的想要去证明自己,那你就去做,不要去对一些言论进行一些没有必要的讨论。实际行动去证明自己,就是最有力量的。”[5]

石璐则说:


“反正不管生活发生再多变化,我只要一进排练室,一上台,这鼓就是我可以把控的,我把全部的生命投入其中。”[7]

其实,她们正在做着同样一件事情:为抽象的未来买单,用行动使得自己的每一秒拥有意义。她们在做好自己的同时,让中国的年轻人看到了未来的更多可能性。


乐队的夏天最后一期,李宇春演唱《哇》

(图源:微博@李宇春疯狂工作室)


在《乐队的夏天》最后一期夏日狂欢中,李宇春演唱歌曲《哇》说出了许多女性音乐人的心声:


家世 职业 身份 性别

肤色 年龄 文化 语言

时代 观念 标准 眼光

与爱无关   与我无关

百无禁忌   成为自己


她们让我们看到: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在哪儿,你都可以去尝试,去探索,去坚持你所爱。在生活的洪流中握住理想,以天真与倔强在荒漠中,开出一朵炽热的野花。

早年的石璐(左)与赵梦(右)

(图源:搜狐)


不得不说,

中国女性音乐人与中国乐队,在这个夏天,走起来了。



 附录 


其实国内外还有很多很多优秀的女性音乐人,她们值得被听见。


Sonic Youth 贝斯手 Kim Gordon 
Carsick Cars 鼓手 李青


独立唱作人 Courtney Barnett


……


引用及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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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资料

[1]Schaap, J., & Berkers, P. (2014). Grunting Alone? Online Gender Inequality in Extreme Metal Music. IASPM@Journal, 4, 101-116.

[2]西蒙 德 波伏娃. (1997). 第二性. (陶铁柱, 译.). 中国书籍出版社.

[3]Why don’t girls play guitar?, BBC News, 

http://news.bbc.co.uk/2/hi/uk_news/magazine/7342168.stm

[4]Clawson, M. (1999). When Women Play the Bass: Instrument Specialization and Gender Interpretation in Alternative Rock Music. Gender and Society, 13(2), 193-210.

[5]《GQ Talk | 新裤子乐队:一塌糊涂的生活把我们打向了现实主义》, GQ报道(点击查看)

[6]纪录片Women make noise,

https://www.weibo.com/6082076931/Hwlg47otP?from=page_1005056082076931_profile&wvr=6&mod=weibotime&type=comment

[7]《中国第一女鼓手石璐驶向云外,天真胜似花开》,36氪(点击查看)


参考资料

《那些摇滚乐队里的女孩们》,董楠

http://k.sina.com.cn/article_2090512390_7c9ab00602000t9et.html?from=ent&subch=oent

《乐队里的女性乐手为什么那么少?》,新音乐产业观察

http://www.sohu.com/a/326316455_172553


撰稿丨郭星言

编辑丨罗方丹 刘文利

排版丨Tenlossiby

北京师范大学儿童性教育课程组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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