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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温暖的邻里关系,简直是《请回答1988》真人版

2018-03-11 梅花牛 每日豆瓣

本文由豆瓣用户@梅花牛 授权发布

原标题《邻居》

感谢作者为豆瓣提供优质原创内容




我和毛老师买这套二手房时,还没结婚。我们先出租了一年,然后开始装修。在准备装修时,我带着设计师来测量,一位大姐带着一个小男孩从开着的房门好奇地探进头来,冲我打招呼道:“我们来看看新邻居!”


我和邻居就是这么认识的。


当时邻居一家三口,都是北京本地人,比我略大几岁,所以我便称为“孙哥”、“嫂子”。我们的装修队开工没几天,就在钉花架的时候用力过猛,把阳台的墙打穿了。孙哥过来找我,语气非常小心:“小丁,我家墙皮垮了,是不是你们装修弄的?”


我去看了一眼,一大片墙皮都脱落了,忙让我们工长来给邻居处理好。当时我非常紧张,毕竟不清楚邻居是什么样的人,把人家里搞成这样,以后怎么交往还是个问题,所以连连道歉。后来我也想明白,孙哥之所以对我那样客气,也是因为不熟,所以处处留小心。


后来慢慢熟了,发现对方是很容易交往的人。孙哥是密云人,有时从老家回来,会带几根萝卜之类的菜蔬。我和毛老师都是懒于交往的人,但吃了几回也不好意思起来。我回山东老家,就会带几包鱼片或虾仁给他们,他家的孩子喜欢吃烤鱼片,每次拿到鱼片都特别开心。


孙哥抽烟,怕影响到孩子,只好到走廊里抽。有时我半夜回家,看到黑漆漆的走廊里一点红光明灭,便知道那是孙哥在抽烟了。我没事就跟他瞎聊。有一个夏天,我们聊起周围的学校,孙哥说:这小区环境不错,但没有好学校。


我想起白天经过附近某中学门口,看到学校挂起横幅,上写道:“热烈庆祝本校高考600分以上达到XX名”,便问他:“这学校看上去很牛逼的样子啊。”


孙哥看了我一眼,说:“十几个600分的就高兴地打横幅,正说明这学校烂得底儿掉。”


我问他:“那你读的是哪个中学?”


孙哥说:“人大附。”


我敬佩道:“牛逼啊。听说人大附的孩子但凡正常一点的都是清华北大,次一点的上人大。顶不行的才上别的学校。”


孙哥笑了笑,没说话。


我问:“那,孙哥你上的哪个大学?”


孙哥吐了口烟,道:“北理工。”


我强忍一口老血在咽喉,尴尬得想推开走廊的窗子跳出去。


平时,毛老师主要住学校,我则早出晚归,就算是周末,我俩也宅在家里难得出门,所以与邻居见面其实不多。有一天在楼道里碰见对门嫂子,推着一辆小童车,童车里躺着一个小婴儿,我吃惊地没反应过来,指了指婴儿,又指了指嫂子,已然说不成话:“新……新……新的?”


嫂子开心地说:“对呀,我都生了快仨月了!”


我这才想起,我已经有大半年没见嫂子了,以至于邻居家里添了口人,我还完全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她怀了孕。


我口不择言:“就跟变出来的一样。”


孩子长得快,几天一个样。妹妹很快就会走路,会冲我们笑,会喊我小丁叔叔,会喊毛毛阿姨。哥哥则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上了小学。兄妹俩都聪明伶俐,活泼又不胡闹。


那时我们刚把鸡蛋接来不久,兄妹爱猫,只要遇见我,就会央求道:“小丁叔叔,我能和鸡蛋玩一会儿吗?”


于是我便开门,兄妹俩欢天喜地地跪在地板上跟鸡蛋玩。鸡蛋对妹妹有些认生,有时还面露凶相,妹妹便一脸委屈:“鸡蛋不喜欢我……”但仍义无反顾地凑过去跟鸡蛋玩。哥哥到底大一些,处处让着妹妹,还教妹妹与鸡蛋的相处之道:“你不能拍它的头,它喜欢这么摸……”


孙哥怕孩子打扰我们,孩子在家里玩十分钟以上,他必来劝返:“你妈做了好吃的!”


哥哥听了爸爸来喊,十有八九立刻就走。而妹妹则留恋鸡蛋,不肯离去。最后孙哥连哄带抱把妹妹拉走,留下妹妹又倔又委屈的哭声:“鸡蛋~~”


孩子太爱猫,孙哥没办法,特意来咨询养猫的事宜。我便详细讲了养猫要注意什么。恰逢我们楼里有一只白色流浪猫怀孕,生下孩子之后又不知所踪。孙哥在楼里四处找,找到一只被丢在角落里的白色小奶猫。他抱着小白兴冲冲地来找我:“看,这一定就是那只流浪猫生的,我干脆就养它吧!”因小奶猫的妈妈叫“小白”,孙哥便给小奶猫起名“小小白”。


孩子们有了自己的猫,喜从天降,特意跑来要让两只猫做朋友。但小小白胆子太小,见着鸡蛋吓得就跑。而鸡蛋则有地盘意识,只要小小白踏入我家半步,立刻发出威胁的低吼。所以两只猫没能做成朋友。


有一天,孙哥来问我:“鸡蛋小时候是不是也频繁地咬人”?


我说鸡蛋并不这样,如果把它逗得不高兴了,鸡蛋最多张嘴含住你的手,做个威胁的样子,并不会真的咬下去。


孙哥皱着眉说,小小白频繁地咬人,全家都被咬过,是血淋淋的那种咬。


咬人的猫,家里是养不得了,也不好送人,更舍不得丢到街上去。想来想去,孙哥商量我之后,把猫养在了我们两户共用的弱电间里。他在弱电间里准备了猫厕所,水,猫粮,每天铲屎、加食。小小白从此过上了半流浪的生活。孩子们想跟猫玩,就戴着手套试探着跟小小白交流。但小小白还是胆小而敏感,我虽常与它见面,却从未成功撸过它。


有一天我上班匆忙,出门时鸡蛋跟了出来,我锁了门回身就走,把鸡蛋锁在了门外。白天我在手机上看家里视频监控,一直不见鸡蛋,心中不免起疑。晚上我和毛老师急匆匆回家,怎么也找不到鸡蛋。这时,小小白凑了过来。毛老师病急乱投医,弯腰问道:“小小白,你见过鸡蛋吗?”话音刚落,小小白身后的弱电间里就传来“喵”的一声。毛老师拉开弱电间的门,鸡蛋一脸怨愤地跳了出来。被关在门外的鸡蛋,靠着吃小小白的饭、喝小小白的水、拉小小白的厕所,度过了被遗弃的一天。


但小小白的存在终于引起了物业的注意。有一天孙哥照例来铲屎,却发现所有东西都不翼而飞,小小白也不知所踪。他四处找,在我们楼的大垃圾桶找到了猫厕所和食盆,但小小白始终没有找回来。


鸡蛋刚因落难而跟小小白成为朋友,我们就失去了小小白。


孙哥是个理工男。刚认识时,我曾问过他从事哪一行,他讲了一下,我没怎么听懂,后来也就再没聊过。但他却记住我和毛老师都是文科生,家中有不少书。


莫言得诺奖那段时间,他照例在抽烟时遇到我,问能不能借几本书看,我便带他到我家的书房。他挑了莫言的《生死疲劳》和《檀香刑》、何伟的《江城》以及芭芭拉·德米克的《我们最幸福:北朝鲜人民的真实生活》几本书。临走时看到我有一套《西游记》,又问这书能不能给孩子看。当时哥哥已经上三年级,我想到自己是小学三年级开始接触《水浒传》的,便说“可以给他试试看”。


他又打量了一下毛老师的专业书,跃跃欲试。但看了几本标题,觉得力不能及,说:“这些书估计太专业了。”


我说,也有一些通俗点的,比如叶嘉莹说杜诗什么的,普通人完全看得懂,而且挺有意思。他想了想,说先把手里这几本看完再说吧。


后来再在走廊里遇到,孙哥就会兴致勃勃地跟我谈他读过的书。


“莫言才华是好啊,怪不得拿奖。只不过《生死疲劳》结尾有点随意了,就像憋着写到最后终于松一口气要赶紧收工一样。但才华是真的好,和我看过的其他小说风格都完全不一样。”


我看他喜欢《生死疲劳》,就把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给他,叮嘱他里面人物乱七八糟,得一边看一边做笔记。


“我最近看了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一看就是呕心沥血写的,一个人一辈子也就能写出一本这样的书。不过路遥一定没想到,这书的结尾其实是个悲剧。”


我奇道:“为什么?”


孙哥道:“路遥的年代有那个时代的精神,当煤矿工是光荣的,但孙少平这个人如果是真的,十有八九会度过悲惨的余生。这些信息书里没有,但每当我想到矿工后来的生活状态,我就替他觉得悲伤。”


有时他还会提出很多问题要我回答,比如:


“为什么贾宝玉会更喜欢林黛玉呢?我觉得林黛玉又敏感脾气又差,不如薛宝钗呀。”


“你觉得刘备托孤时,让诸葛亮自立,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诸如此类。有一些问题还挺有深度,我也回答不上来。


嫂子是做设计的,她对孙哥的评价是:人挺聪明,但是不读书,所以脑子容易轴。孙哥会憨憨地反驳:“我这不是开始读书了么!”


俩人很多偏好都相反。比如孙哥不喜欢《红楼梦》,但嫂子却最喜欢《红楼梦》,俩人一度有过多次争论。对此,毛老师以握手表达了对嫂子的支持。

孙哥借书都很注意保护,那套《西游记》还回来时,被包了塑料书皮。我说,书就是看的,没必要这样郑重其事。孙哥说,那书是给孩子看的,孩子没轻没重,保护一下比较好。


后来孙哥的阅读范围逐渐从中国小说延伸到外国小说、外国社会学著作甚至西哲名著。妹妹两岁时,孙哥开始研读卢梭的《爱弥儿》,对卢梭赞不绝口,从此成为卢梭的粉丝,接着读起卢梭的其他作品。前几天我们两家一起吃饭,孙哥又郑重其事地向毛老师请教《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和《纯粹理性批判》两本书的译本问题。可是我们俩都不懂,只好转问更懂的朋友。


毛老师天生有一颗活泼的童心,因而尤其受到邻居妹妹的喜欢。每次在院子里、在楼道里遇见毛老师,小妹妹总是特别开心地喊:“毛毛阿姨毛毛阿姨!”——在喊“小丁叔叔”时,则未有同等的欣喜和亲近。


去年冬天,嫂子喊我俩去他家吃涮锅,妹妹全程都黏着毛老师,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一股脑地拿出来,和毛老师玩。当时妹妹已经四五岁,在幼儿园里学了画画和英语,便拉了毛老师的手,给她读英文版的《简爱》听。其实她不会英语,只会发出一些含义不明的摩擦音和破擦音,但她读得极其专注认真。读完英语后,她又把自己画的一盒子画倒在地上,一张一张纸毛老师看。看完之后,小姑娘说:“毛毛阿姨,你喜欢哪张?我可以送给你!”


毛老师感动得心都化了,再三确认:“真的吗?”


小姑娘说:“当然了!”她看了看坐在一边的我,觉得冷落了我似乎不太好,便说:“……小丁叔叔也可以挑几张。”


可能因为我长相凶恶吧,兄妹都更亲近毛老师。哥哥也努力想在毛老师面前展现自己的才华,但妹妹的独占欲很强,若是毛老师跟别人聊天,妹妹就会起急,所以哥哥只好让给妹妹,只能趁妹妹不注意,跑过来对毛老师说:“毛毛阿姨,这是我看的书。”


去年圣诞节,我跟毛老师跟朋友约了逛街吃晚饭。下午出门时,迎面遇见嫂子带着妹妹也要出门。妹妹看到毛老师,欢天喜地,问我们要去干什么。我们说,跟朋友约了吃晚饭。


妹妹想了想,说:“那你吃了晚饭,能来我家玩吗?”


我们便一口答应了。


我们在外面吃了晚饭,又聊了聊,不知不觉就九点多了,想起和妹妹还有约,连忙打车回来。敲开邻居家的门,发现邻居客厅里布置了拉花、彩灯和气球。妹妹见到毛老师,忙跑回卧室,换上了她最漂亮的纱裙,还画了妆,要漂漂亮亮地和我们一起地过圣诞节。


嫂子说,这孩子早就指挥家人把客厅打扮好了,就等着给毛毛阿姨看呢。


我和毛老师,都是不太合群的人。此前毛老师住大兴,十几年都不知道邻居是谁。我稍好一点,但也和邻居只有点头之交。多年的习惯,使得我们在生活中几乎没有邻居这个概念,搬到这里之后,如此友好而亲近的邻居真是我们生活中意外的惊喜。


春节前,北京附近发生了一次地震。邻居嫂子知道我在外地,毛老师独自在家,便过来敲门,说,刚地震了,你要是害怕,就来我家呆会儿吧!


毛老师给我发微信道:“我好感动啊,咱们的邻居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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