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嘉宾

余艳，湖南省作协副主席、省网络作协主席。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湖南省报告文学学会常务副会长，文学创作一级。出版长篇小说、长篇报告文学等22部个人专著。

《守望初心》这部书，讲述了八十年前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贺龙领导的红二、六军团在这片山水间搭起了广袤的大舞台，其中的女红军和红嫂们是一道亮丽风景。又绝不是巧合，红二方面军前四位将帅夫人全是湘妹子。她们从杨开慧、向警予那里来，从何宝珍、伍若兰那里来。带着信仰理想，也带着女性特征，她们上路了。像男人一样战斗，为部队筹来一担担粮食，救助一位位伤员，唱响一支支催人奋进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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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的一大早，张家界靠西北的山坡上，一个步履蹒跚的白发老人，一个满脸皱纹老远就抽动着嘴角迟来的儿孙，“咚”地跪下了。

“奶……奶，孙儿没有死，我回来了啊……”

“阿……爸，对不起，儿子没赶上让您看上一眼。”

“咚，咚，咚！”三声响头磕得地动山摇。顿时，高山脱帽，澧水默哀。

凝视着碑上那瓷像，侯德明老人撕心裂肺，抽动着双肩，当他用一捧老泪擦洗完墓碑，口里念念叨叨：“阿爸呀，奶奶，对不起，让你们等了一生。一个没爹没妈的孩子，我也是苦苦等待，才撑到……撑到今天……”

老人跪着，对着奶奶和父亲，完整地说全了他的故事：

那是一个有湖水的地方，抢来的女红军站成一排，任有钱人挑选。姑姑紧紧拉着阿妈的手也在里面。好几个有钱人看上了姑姑，愿出高价买她，可她谁也不跟。土匪就用马鞭狠狠抽她，还抓住她的腿在草地上倒着拖。母亲那时怀着我，腆着个大肚子没人要。姑姑不从，她们就把母亲赶到湖里，实行水葬。看着母亲一步一步地往水深处走，姑姑只好答应，愿意跟他们走，可她硬要一起带走我母亲，买主又不愿意。正在双方相持不下，土匪又要把母亲赶下湖，罗巴喇嘛站出来了。他出钱买下了我母亲，他要一同买走姑姑，土匪又不干。罗巴喇嘛只能答应姑姑，请她放心，他一定好好对待我母亲，并让她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你的母亲是桑植人，老家是湖南大庸瑞塔铺六斗溪（现叫新坪村）。”罗巴喇嘛直到红原解放，没了土司和土匪，才告诉我身世的来龙去脉。

张家界人民以最高礼仪欢迎老红军侯德明（第一排，右一）回到故乡

照亮的香烛、燃烧的香纸，已在足前燃成火红一片。老人从怀里哆哆嗦嗦拿出那个——红星兜兜，再跪下。“奶奶，阿爸，这个拴牛兜，真让走失的孩儿找回了家，让遗落的孙儿回故里。你们丢失在草原的孩子没有迷失，今天，他把兜兜送来给你们。你们放心，他找到家了，他有大庸的亲人了。”

只能遗憾，红星兜兜若留下来，是个文物，完全有资格落定博物馆。不起眼的红兜兜，兜住了一家三代八十年的血泪记忆，又何尝不是兜住共和国一段红色记忆？

可是，依照藏族的风俗，见物见人。兜兜烧给故人，魂灵呼唤亲人，就会有阴阳两界隧道般贯通。

兜兜架在那一片火红的虔诚上，经历八十年风雨的红兜兜，一碰火就燃。红红的火焰在跳动，一片殷红在翻飞。多像盈盈天地间，这里曾到处飘扬的旗；又似峥嵘岁月里，这里曾呐喊着血色的号！

奇怪的是，已燃尽的红兜兜，那颗红五星依然闪亮。那一刻，侯家亲人分明听到了一声声穿越阴阳两界的长长的叹息。那是来自地下的殷成福，还有与她团聚的侯昌仟、侯昌贵、侯清芝、刘大海、侯幺妹、侯清平，还有好多红军烈士的声音。

看，有几个正朝我们走来——

侯昌贵说：“我把一家子引向了革命，离世太早，你们活下来的，看到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了吗？”

侯幺妹青春亮丽的声音：“为天下劳苦大众翻身求解放，就是这句承诺，让我们不怕牺牲。但是今天，国家能兑现给人民的承诺吗？”

刘大梅柔柔的声音：“我的孩子啊，你应该活下来了。今天，我们的下一代都能幸福成长吗？”

侯昌仟抢过话：“我当年搞军需、筹粮草，一心只为军队和百姓。如今，再没有骑在人民头上的土豪劣绅、贪官污吏了吧？”

最后，殷成福风风火火走来：“我把全家带出去，死散一半多，我不后悔。没有当年的牺牲，就没得今天的幸福。可我还想问问，今天你们还能像我们那样，为革命而生为革命而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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