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这句经典台词，来自冯小刚当年的电影《甲方乙方》。

转眼，1997年都过去22年。

那一年，既天崩地裂，又喜气洋洋。事件之间的诸多隐秘联系，要到很多年后，才能看清当时的因和后来的果。

1

1997年的日历刚翻过一个多月，邓小平去世。

2月19日晚，邓小平走到了他生命的最后时刻，虽然医疗专家全力抢救，尽管他的夫人卓琳声声泣喊“老爷子”，但最终奇迹没有出现。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1996年12月12日清晨，邓小平一觉醒来，觉得呼吸不畅。

每天，护士会进来，提醒他出去散步。可是这个早晨，他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了。不停的咳嗽让他无法呼吸，难以咽食。身边的医生只好把他送进301医院。家人没想到，老爷子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一晃，到了1997年元旦。整个京城，被雪裹着。

邓小平的病房设在301南楼的顶层。

2月7日是正月初一，邓小平在南楼度过，大家都盼望在新的一年老爷子的身体出现奇迹。

93岁的邓小平又挺了12天。

2月19日，他的呼吸功能已经衰竭，只能切开喉管，借助机器来呼吸。医生赶紧向政治局报告。

晚上9点08分，医疗组认定已回天无术。

宣武门大街上的新华社夜班值班室，得到了那份早就准备好的讣告。一阵混乱之后，大家终于想起该做什么，于是立即中断正常的新闻，把那份讣告播发出去。

那天深夜，睡觉晚的人如果打开电视或者收音机，都能听到播音员哽咽的声音。

不过，大多数中国人没有在深更半夜打开电视的习惯，就算是喜欢夜生活的人，此时也正在泡酒吧呢。

人民日报社有个记者听到消息，立即从床上跳将起来，跑到街上去。这时已是凌晨3点。这记者拦住一个行人就问：“邓小平去世了，你有什么话要说吗？”那人摇摇晃晃，嘴里冒着啤酒的味道，打着饱嗝，先是以为遇到拦路抢劫的强盗，后来又以为是警察，等到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后，他说：“是吗？我还不知道。”

第二天凌晨，全世界都知道了。播音员在电台和电视上哀声宣告，一遍又一遍，几百个城市里面，哀乐一刻不停，公共汽车全都披着白花和黑色丝带。

香港的38个地铁站，哀乐持续了十分钟。一列火车正从香港九龙出发驶往广州，忽然汽笛长鸣。

在北京，三○一医院附近的五棵松路口，成了人们聚集的地方，市民知道他的灵车将从这里走过，就在那里等着。

24日，星期一，早上9：34，一辆面包车驶出医院，载着灵柩，披着黑纱，在警车护卫下，缓缓西行。街两边站满人群，灵车一过，悲声四起，蓝天忽然阴云密布，哀乐徘徊在都市上空。从五棵松到八宝山殡仪馆，有2500米。笔直的一条大道，连个弯也没有。

1949年共产党占领这座城市之后便拓宽了这条路，普通的百姓老爱说它是“黄泉路”，可是党的高级领导人喜欢说这是“去和马克思做伴的路”。

没有人把1997年和1976年混为一谈。

“他走了，总会有人来的。”一个出租汽车司机这样说着，打开收音机，里面流淌出一首歌：

我们唱着东方红，

当家做主站起来；

我们讲着春天的故事，

改革开放富起来；

继往开来领路人，

带领我们走进那新时代。

2月25日，人民大会堂庄严肃穆，邓小平追悼大会在这里召开。长者含泪致悼词。然后，全场向邓小平遗像深深三鞠躬。

2

邓小平离世131天后，香港回归。

这也是自拆除柏林墙以来，世界地缘政治上最重大的事件之一。

1997年6月30日17时许，中国政府代表团乘坐的两架国航波音747专机徐徐降落在香港启德机场。长者走下舷梯的最后一级时，看起来有些迟疑，仿佛在品味回归的那一刻。

邓小平的夫人卓琳也成了欢迎队伍关注的主要对象。为了这一天的到来，81岁高龄的卓琳早早就叫人找来一张香港地图，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也是替小平到香港走一走看一看，完成他未了的夙愿。

根据安排，邓小平夫人卓琳参加中央政府代表团，由女儿邓榕陪同，下榻位于九龙的海逸酒店。这家酒店的店东是香港首富李嘉诚，出席庆典的中央领导都住此酒店。邓小平的另一位女儿，时任科技部副部长邓楠，下榻五星级的君悦酒店。邓朴方参加的是中央观礼团，下榻在新世界海景酒店。君悦和新世界海景与庆典会场直接联通，出入会场方便且安全。

30日下午，通向会展中心的道路架起了许多路障，邓朴方乘坐的轿车从深圳直接开到了下榻的酒店。打开车门后，手脚熟练的随行人员立即把他抱上了轮椅车，进入酒店大堂，而后乘电梯，进入套房，前后不过几分钟。

出席交接仪式的嘉宾有四千多人，坐轮椅的就只有邓朴方，所以一路上颇引人注目，在通过多个检查点时十分顺利，几乎没有验证就予以放行。

接下来的文艺演出，首先上演的是交响乐，接着表演合唱《回归颂》。这首歌由董建华夫人作词，香港所有当红艺人全体出动，谭咏麟、王菲、林子祥、黎明、张学友、刘德华、郭富城……

6月30日，香港大雨。英方执意要在室外举办两场告别仪式。下午4时，雨中，香港总督彭定康在港督府草坪上举行港督离港告别仪式。他低着头黯然神伤，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流下来滴到手捧的米字旗上。

晚6时许，由英方举办的撤离香港告别仪式在添马舰英军总部东侧露天广场进行。在滂沱大雨中，彭定康陪查尔斯王子到场，首相布莱尔、外相郭伟邦、前首相撒切尔夫人等政要出席。

彭定康因遭雨淋，那天换了三次衣服。很多宾客衣履尽湿，中途离场赶回去更换衣服。

7月1日上午10时，在会展中心举行的香港特区成立庆典仪式上，卓琳一家四人应邀出席。

董建华在致词时脱开讲稿，说：“今天我们很高兴，卓琳女士也来了。我们向她表示敬意！”

现场回荡着热烈持久的掌声，卓琳站起身来向大家鞠躬敬礼，掌声又经久不息。

十年后，当记者问董建华，在回归庆典上，他特意郑重介绍卓琳女士，引来全场掌声，这是不是“临时起意”？

董建华对此表示，其实那不是“临时起意”的，当时的最高领导人在庆典开始前对他特意做了嘱托。

3

惊天动地的1997年上半场结束了，很多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却刚刚开场。很多大人物退场了，但更多的大咖正在登场。

香港刚降下米字旗没两天，亚洲金融危机开始。外面的世界凄风苦雨，中国大陆却没伤筋动骨。

歌照唱，舞照跳。

这一年，最流行的是台湾歌手任贤齐的《心太软》。渐行渐软的，还有香港的粤语流行歌曲。虽然四大天王还如日中天，但他们的最好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1997年出生的孩子，在他们成长过程中，粤语歌曲已经不再是主打歌。

1997年底，屡屡绑架香港超级富豪的悍匪张子强，从内地非法购买800公斤烈性炸药，2000多枚雷管，并偷运到香港，图谋制造更大的恐怖事件。正是这800公斤炸药，敲响了他的丧钟。

以张子强伏法为标志，香港社团自此不再嚣张。香港已不同往日，不听权力的话，灭亡只是分分钟的事。

如今，香港再也没人敢拿着AK47当街洗劫金店，浩南哥也已金盆洗手，“社团”也改称“集团”，大佬们都成为和蔼可亲的CEO，去资本市场圈钱了。

银幕上，披风衣的小马哥不再受欢迎。满身香港市井味的银河映像开始崛起，毕竟黑社会以和为贵。

1997年，还没北方什么事，那些后来活跃在北方的大佬还在沉默。

大专毕业才两年的贾跃亭在山西垣曲开了家公司，旗下有洗精煤、电脑培训、双语培训、运输、钢材、印刷等六大生态。

马云受外经贸部邀请北上北京，住在潘家园的集体宿舍里，他的13个小伙伴们“每天早上听到闹铃钟响，死的念头都有了”。

那时，43岁的王健林收到92岁的高僧宽霖大师送的一则偈语：狂心歇处幻身融，内外根尘色即空。调彻灵明无挂碍，千差万别一时通。据说，王健林最喜欢的是最后一句——千差万别一时通。当时蛰伏东北的万达，除了球迷，知道的人还不多。

这一年，黄光裕所开发的北京鹏润家园破土动工，这是他的第一个房地产项目。

张朝阳前一年创立的爱特信网站正式开通，可是到了年底，第一次融资得来的18.5万美元所剩无几，连工资都开不出来。

相比北方，甚至深圳上海，广州更像是当时的希望之城。这一年，广交会交易高达200亿美元。当年，中国GDP不到1万亿美元。

这里有无数工厂，是外贸商品的最大集散地，吸引着全国无数生意人前来淘货。这里有全中国最新锐的纸媒，《新周刊》、《南方周未》、《羊城晚报》，全国一纸风行。

另一张深刻影响了中国媒体格局的《南方都市报》，也于这一年创刊。

曾在广州城中村石牌村打拼的丁磊，在一间8平方米的办公室里，创立了网易。

这时，张小龙已经在广州生活了3年，开发出了爆款产品FoxMail，短短两年获得全球用户400万。

这座城市，充满了理想和想象。

这一年，很多内地孩子还会唱粤语歌。东西南北中，发财去广东。去广东闯荡，进而达到人生巅峰，仍是无数人的梦想。

这一年，李连杰给广东企业步步高拍摄的VCD影碟机广告词是这样写的：世间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说到不如做到，要做就做最好。

世间确实有公道。22年后来看，草蛇灰线，早已伏脉于千里之外。

最迟从1997年开始，香港已注定要融入这片大陆。后来的种种，抗争也罢，顺从也好，大势早已不可逆。

当年叫香港和珠三角，现在叫粤港澳大湾区。

199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我还想起了一句台词：大哥，现在都什么年代了，97都过去多久啦，还成天打打杀杀，学点英文说好普通话，喊几句爱港爱国，不比啥强？香港遍地是钱，非得往赤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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