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为电影《lost in translation》剧照
3月份，我写了一篇文章，提出的观点是，新冠肺炎将和人工智能翻译携手消灭口译行业。翻译，一个被疫情改变的行业
刚过完元旦的时候，我带着公司的七八个员工聚餐团建。饭桌上，我跟大家说：今年（2020年）将是我们公司快速发展的一年。公司2016年创立，是一个有互联网基因的翻译公司。度过了挣扎的3年初创期，在当时，我们积压的订单至少够全体员工满负荷做到五一，甚至还面临着人手短缺的问题，以及我们在本地推广，踏踏实实地做了3年多，已经从最初的一个“不知道哪天就倒闭”的小公司，变成了在当地小有名气的翻译公司。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对大家说：公司还有几十万的债务，大家努力一年给还清，这样我们便可以花自己赚的钱，不用太多的顾虑。国内的疫情爆发，并没有对我们造成太大的影响。这几年我们的上半年都比较惨淡，去年还因为4月份公司现金流出现问题，晚发了一星期的员工工资。今年至少上半年有这些积压的订单，本打算加上推广来的新订单，上半年可以不用那么紧张了。春节时候得知武汉爆发疫情，在老家的我赶紧联系了客户，在得知客户们大部分在已经于大年初一、初二纷纷回来之后，我也于大年初三一早驱车返程，并且在公司的微信群里要求所有员工，2月3日（大年初七）全体回办公室复工。我们准备了消毒水、口罩、泡面、八宝粥，要求员工尽量避免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公司报销一切回程费用。那时候，整栋写字楼只有我们一个公司上班了。我现在回想，如果不是我这样硬核复工，哪怕晚一周，就会有至少一半的人回不来，可能公司现在已经倒闭了。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有的客户也正常工作（或在家办公），反正他们都是甲方，负责指指点点就好了，也有的客户没有正常工作，对于我们处理去年的“欠债”，完全没有影响。而我看着每天感染人数、死亡人数不断攀升的数字，也思考了一些问题。3月份，我写了一篇文章，提出的观点是，新冠肺炎将和人工智能翻译携手消灭口译行业。2019年上半年，其实我们还是接到了一些口译的订单。比如我们当地公安局抓捕了一批搞电信诈骗的外国人，需要审讯翻译，我们公司提供了译者资源。今年3月初，有一个需要口译的客户看到我们的广告，便给我们打电话，要一个口译译员提供翻译服务。按说我们应该很重视的，毕竟是开年的第一个口译单。因为口译一定是在现场，面对面。那么对方有多少人？从哪里来？是否健康？译员是否会有顾虑？译员是哪里人？最近都去过哪儿？家庭成员复杂么？这一系列的问题都需要我们在中间解决。我们讨论了下，最后还是决定放弃了。
很容易想到的问题，口译服务的场景：大型会议、商务活动、私人陪同，在任何一个场景下，都会面临上面的问题，翻译公司在中间，既要打消客户的顾虑，又要打消译员的顾虑，还要保证两方正常完成工作。最大的问题是，如果任意一方出现了健康问题，对于翻译公司来说，面临的可能是灭顶之灾。所以我这样写的：疫情出现之后，你会惊奇地发现，在很多场合，有没有口译好像并不是那么重要。甚至很多的会议也并不是非开不可。这个就太魔幻了，眼看进入3月份，按说会议开始多了起来，口译人员也应该开始忙起来。四五月份是每年第一个口译的黄金时期。但是按钟南山等专家的预测，疫情至少要4月份才能完全控制，而且这是最乐观的情况。就算事情按照最乐观的情况发展，4月份得到了控制，人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开会了么？好像没有那么简单，疫情后的恢复也需要一个时间，所以保守估计，今年上半年的口译市场基本没得做了。而如果疫情控制没有那么乐观，4月份结束不了，与疫情对抗到夏天，那可能全年都没什么口译需求了。如果东京奥运会因为疫情推迟或取消，那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此文一出，立即在我们这个小圈子里掀起了一阵波澜。有人说我在利用疫情蹭热点，博眼球，甚至还有人说我在恶意打击口译行业。这个帽子扣得有点大了，我这看着怎么像在砸自己的饭碗。很多人就是这样子，他们宁愿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也不愿意去思考真相。疫情直接让我们公司的口译业务清零，这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损失，我当然不愿意看到，但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又无法去改变什么，便只能来调整自己。如果说口译订单清零，对我们来说还可以承受，接下来有更多魔幻的事情，让我们匪夷所思。我们复工最早，比写字楼的物业上班都早，自然成为了这场“运动式抗疫”的重点针对对象。我们每天填好几张表，物业的人每天至少来检查3次，而且经常会带各种不同的人来“视察”。还好，我们推广业务太少，负责推广的同事可以应付他们。直到有一次，来了一个警察。当时屋子里只有3个人（80多平的房间），每个人间隔至少5米，我们确实没有戴口罩，不仅同事没戴，我也没戴。警察进来之后，就开始训话，大概意思是，如果因为我们公司有人得了肺炎，会导致整栋办公楼被封掉，以及患者的小区被封掉。作为法人的我，还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我得坐牢。此等菩萨心肠，堪称活佛转世，是拯救我于水火之中，于万劫不复之地。在这位警察同志看来，我这个小破公司，没有倒闭，没有破产，我这个小老板没有家破人亡，没有妻离子散，我还能苟延残喘于人世间，都是皇恩浩荡。有的人，这辈子都在跪着，连思考问题都是跪着的，永远站不起来的。我就想问一句，国家一直在号召保就业，保中小企业，就是这么个保法？那如果不保呢？直到有一天，办公楼里的其他老板忍无可忍，终于拍案而起，在业主群里怼物业说：“国家让减免房租，这事儿怎么落实？”给物业吓得，直接把群给解散了。而减免房租的事，至今仍然没有消息，两会都开完了，克强总理说了，承租国有资产的小微企业都可以享受减免3个月房租的权利。而对此，物业的做法是，告诉所有公司老板，想要减免房租的，预约时间找他们私聊，每人限时10分钟。按说，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也就算了，就算有口译订单清零、运动式防疫，我们的订单够上半年吃饱，本以为能撑过疫情。现在没人提我写的那篇文章，是蓄意抨击口译行业了，我们公司已经做好了今年接不到一个口译订单的准备了。我看行业里口译从业者也少了很多，这个行业本就没什么粘性。有的人心有不甘，又把两会总理答记者问的口译女神张璐拿出来炒作，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口译面临一个更大的冲击是人工智能，如果疫情只是导火索，那么人工智能便是炸药了。具体牵涉到技术问题，在此不做展开。然而魔幻的现实是，中国疫情控制住，其他国家爆发了。再加上现在中美关系的恶化，对翻译行业来说，可以说是一个全方位、毁灭性的打击。在我写稿的前几天，美国宣布对中国禁航了，人都来不了，还翻译个球？我们本以为，订单够做到五一，哪怕五六月份公司闲两个月，大家搞搞团队建设，搞搞组织文化建设，等下半年打一场翻身仗。然而现在看来，我看不到下半年有任何的增长点。如果是按部就班地按照当前的形势发展下去，乐观估计能保持收支平衡，相当于这一年，我给员工打工了。而这，其实在很多同行看来，已经是优秀了。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何况政府说了，要给我们减免房租，减免社保，减免税费，有的政策已经落实，大部分还在难产中。创业第4年，终于占到了点社会主义的便宜。我们是悲催的，2020年本应该是翻身的一年，变成了保命的一年，然而我们又是幸运的，只要我想，2020年我们能挺过来。但我也还在想，就算我把2020年挺过来，那么，2021年呢？会比2020好么？毛伟，80后英日译者，大连哲贤翻译服务有限公司创始人，代表译作：《天使岩》（英文）、《罗马战士・诸王之王》（英文）、《图解足球定位球战术，基础训练128项》（日文）等等。代表著作：《译在大互联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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