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可：作品是观念的痕迹，越纯粹可能性越多

Original 刘军 99艺术网 2023-06-21

时隔两年，同样是三月，刘可携近作于成都K空间开幕了新展“欲望的结构”。相比“每一天都是第一天，每一天都是最后一天”时对于时间这一抽象概念的思考，以及当时正处于疫情爆发时段由封闭与隔离带给人心理上的挣扎，此次展出的作品中，变化最明显的是少了纵向线条与规则分割面的元素，对于作品中力量，冲突、平衡的互相制约代以曲线和更为肆意的涂抹。

刘可《欲望的结构》展览现场

展厅现场

迭奏山之一丙烯综合材料 200cm×200cm 2022

展厅中的一件作品，完成于2022年的《迭奏山之一》很好地诠释了刘可的当下关于欲望和对抗性元素的画面语言建构。新的系列承袭了早先“我的心即漩涡”里通过能量运动的过程来表现空间中物质与精神相互对立而又转换的关系。

在极具理性思考下精准的画面结构，观众看到的又是非常感性的内在精神表达，面对和处理不同语境中的各种关系，或者说冲突是刘可抽象艺术创作中的一个重要课题。

世界之源布面综合材料 80cm×60cm 2022

在展厅里刘可将展出的这批近作中隐藏的线索一一道来：原始的欲望，对最近研读的巴洛克艺术中经典的再造，还有些就来自于一次登长城的经历，

材料、语言、技术、观念相互交织在刘可的创作实验中，他作品中常常出现他口中“经过反复打磨、特殊的材料，”很多表面之下的肌理质感像是被强酸腐蚀、又像是被粗粝砂纸反复打磨过，不同材料与手段形成鲜明而迥异的质感都被他用在同一件作品中。

展厅现场

此次展览的学术主持，中央美术学院教授、著名美术史学者易英教授在《关于欲望的结构》中谈到，刘可的艺术活动虽然庞杂，但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绘画、装置和公共艺术。这三类艺术有一个时间的顺序，绘画为先，主要在早期，后来也有绘画，但不是早期的形式，而是观念化的倾向。中间是装置，装置很难定义，雕塑、平面和综合材料都可能。最后是公共艺术，公共艺术和装置有一个衔接，一个扩大的公共空间，公开的或隐密的社会介入。

重生之河No.1 布面综合材料 180×165cm 2021

对刘可来说，这是艺术形态、观念和媒材的演变，既是一个艺术成长的过程，也是精神指向的过程，后者更为重要。情感、情绪、欲望都是人类本能的心理活动，和人的理性思维一样，具有（情感）认识的功能，它依赖于人的感觉器官，通过感觉器官接触到感觉对象，从而对感觉对象发生作用。

这种作用要显现于表象，这个表象不是对一个事实的逻辑结论，而是一个模糊的构成，“欲望的结构”就是这个意思。

看长城No.4 布面综合材料 80cm×70cm 2022

99艺术网：这次展览“欲望的结构”同两年前K空间“每一天”展览时隔两年，创作脉络上有哪些延续和深入？

刘可：“每一天都是第一天，每一天都是最后一天”展览中间还做了一个个展“我的心即漩涡”，“每一天都是最后一天，每一天都是最后一天”的时期是疫情开始的时刻，时间性上比较极端的，一种时间性被挤压的状态，我觉得要把精神状态调整到每天都是创作的感觉，亢奋的感觉。“我的心即漩涡”则是想往内在寻找一种漩涡的感受，我想找到一个体块的形状，当时是以卡拉·安德列的地板砖作品为基础的创作。

“欲望的结构”实际上是把我之前带有破坏性的，或是带有对抗性的因素重新做了一个组合，我想用欲望的方式，将我其他的包括装置作品，我的一些社会介入成为一个带有自己的欲望和对抗性内容的蔓延。“欲望的结构”这个展览是把整个关系变成一种比较丰富和表现性的状态。

环形雕塑布面综合材料 150×150cm 2022

99艺术网：近期你作品中尤其是2022年的作品里出现了大量的曲线，最早你在探索直线对空间的挤压，包括之后“现成品”窗户的介入，这批作品里较之以往理性的、规则的直线消失了，曲线元素的运用意味着什么，在新的系列里你在试图在解决哪些问题？

刘可：曲线不是一个具体的形状，曲线就是像我之前画布上出现的黑洞或是一个方块的洞类似，是纵向推动往深处看，但我用平面的感觉将它表现出来。实际上曲线是纵向看黑洞的感觉，曲线我是为了让它能够跟直线条被挤压时或是被力量破坏时会产生关系，所以我就想把单一性的直线条变成一种对抗，但曲线底层还是纵线，在纵线条的基础之上的曲线或是方块之上的曲线，作品是一个带结构性的关系。

解放布面综合材料 55cm×45cm 2021

99艺术网：从缺口、窗户、再到通道，这些不同的主题变化、实践，你创作的脉络是围绕一个什么线索来展开和实验的？

刘可：这个可能要批评家来谈会更好，对我来说结构是与我自己的身体，我的思维相关联的。结构是一种形式，这个结构形式不是固定的，而是一个相互的关系。跟你的运动、思维是并置、相对的关系，这种关系会产生变化，我认为形式是两条平行线是自由落体相互的自由接触，是自由曲线。曲线是生长的轨迹，一棵树通过营养它的生长可以有各种形状，但是总归是不停地生长，一直到死亡。

对我来说相当于是我自己思考的一个生长过程，竖线条、窗口、纵深，包括现在的曲线，对我来说是一个相互的力量，并且这个力量就像是马克思讲的“只有斗争才会产生独立”。最后的变化是通过分割来产生的，通过画面上的分割，原本的纵向变成横向，可能我在这个过程中会产生一种偶然的活力，最后会被我归纳到的一个结构里。

（左）白色建筑之五布面综合材料 70×80cm 2021

（右）白色建筑之三布面综合材料 70×80cm 2021

女人体曲线练习3 布面综合材料 45cm×35cm 2022

99艺术网：近两年你的创作感觉更加自由了，在实践的过程中是不是进行了更多非理性的探索？

刘可：我觉得完全凭着感觉去创作是特别简单的一件事情。包括更早的作品都是在同自己做博弈，在博弈的过程中，归纳和理性是社会性的方向，个体又是一个偶然性的、前瞻性的东西，我希望让不确定性和前瞻性的东西变成坚实面。确定的东西并不是真正结构性的，而是各种非偶然的东西，能够成为一个坚实面，偶然性是基础。这样就可以得到各种创作可能性的一个基础，我应该是从整个疫情期间会有一些压抑，有一种被受控的感受，包括窗户这些元素，我根据自己的一种状态来施展，还是比较注意在一种结构性的关系中，所以易英老师用了“欲望的结构”我觉得是比较准确的。

（左）丘比特之箭之月亮布面综合材料 80cm×60cm 2022

（右） 2021无题4 布面综合材料 80cm×70cm 2021

99艺术网：最近几年抽象艺术不管是学术建构，还是在一、二级市场上越来越受到关注，不少美术馆，画廊也在做抽象艺术家的展览，这股流行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刘可：对我来说，我不认为我是一个纯粹的抽象艺术家，作品就是根据我观念的变化创作出来的，让我的创作里保持着思想与手感之间的那种关系。抽象艺术是很难“做”出来的，很难用一种形式或者是样式“做”出来。没有这个思维你的作品就很表面性，假设现在一张作品卖掉了或者是很受市场欢迎，但我也不可能做第二张，抽象艺术就是这样，它不是复制性的，也不是样式化的，恰恰是反样式的。抽象艺术是观念性的而不是形式性，抽象性不能用一些具体的形状和内容来归纳。

展厅现场

99艺术网：从美术史的发展中看抽象艺术的脉络，说到不同形式和不同艺术家的表达，你怎么看罗斯科、托姆布雷、李禹焕、赵无极，这些艺术家的创作？

刘可：“罗斯科是一个比较传统的艺术家，他的作品是运动性的。假设马列维奇的黑色方块是纵深空间关系的，那罗斯科可能是一种蔓延，他的作品跟蔓延有关，都是在强光线的创作，这样画面上都看得很清楚，但画完之后又是很阴暗的情况下展出来，让能量蔓延出来，李禹焕是物派艺术家，他的作品还是在讲一种物质性，对于抽象艺术来说，应该分为很多层面，到了极简主义的时候，整个感觉是反对一种主观创作，李禹焕的作品是比较经典主义的，让物理本身成为终极。

赵无极则不在这个系统里面，严格来说他的作品不能算是抽象，应该算是中国山水画用不同的媒材来表现的关系，跟抽象画的思维还是有较大的区别。托姆布雷的作品是一个运动感的形式，在绘画里将纵深这条线条变成一个侧面的东西，比如他画的玫瑰花，将纵深的变化变成侧面，他的画面是一种非常准确地自由，作品表达的是一种运动和自己空间的关系。抽象艺术有一种方式是去建构，代表艺术家是蒙德里安，人的思想中破坏和建构总是同时发生，托姆布雷先是破坏性的，之后变成建构性。他走的这条路是跟法国的杜布菲一条线索，这个系统是相对连贯的系统，不管是什么样的艺术家，他们的思维逻辑差别是非常大的，每件作品里都有他自己的逻辑。

展厅现场

99艺术网：你也从事教学工作，相比具象写实技法的传授，抽象艺术的教学你觉得有何差异？

刘可：抽象艺术严格讲没有办法教授技术，抽象是属于艺术家自己的观念，自己的认知和你的观念、创作方法是合二为一的。方法是个体的，只对你自己有效，对别人无效；或对你无效，对别人有效。我在美院开的选修课是装置与抽象，是讲抽象性，不是抽象艺术，抽象艺术可能更加具体，明确，教学内容只能做一个大方向性的描述，并且如果学生跟老师只是在某种画面形态上相像，但不是经过他自己思考的时候，一般认为这并不是抽象。这相像的部分其实还是老师的，没有意义，但临摹也是一种学习方式。

展厅现场

99艺术网：从事抽象绘画反而更要通过临摹学习吗？

刘可：临摹的作用是借用别人的方法来实现作品，了解别人的方法充实自己的认知，抽象艺术反过来不用临摹抽象艺术，因为临摹抽象艺术的时候会产生别人的认知和方法是过于紧密结合的，抽象艺术家如果临摹抽象艺术作品很难变成自己的思想。对我来说抽象艺术家是要临摹其他的，特别是早期文艺复兴，后现代主义、后印象派这些系统的作品。

展厅现场

99艺术网：阅读是否是一个很有益的补充？

刘可：肯定，阅读能够使我思想系统里面掌握自己的方法论，能够对自己的思维有塑造，任何一种抽象艺术都是思想发生转折的结果。通过阅读对自己思想把控，像照镜子一样了解自己的思维、逻辑，这些事情虽不能直接带来抽象绘画，但是能够带来你的一种体验。阅读还是很重要的，但最好不要做功利性的阅读，为了读博士学位而去阅读，而是让阅读成为你自己打开某些未知领域的钥匙。就我自己而言阅读有时可以不求甚解，但一定要有找到自己的兴奋点。

展厅现场

99艺术网：抽象作品脱离了具体形象的视觉指示和提示，如何判断一件好的抽象作品？标准在哪里？作为一个普通的观看者应该如何理解抽象作品？

刘可：我一个同学在十年前买了我一件抽象作品，当时是在设计他的房子时配了这张画，配了画之后他就根据这个画，当时是一条金色的作品，配了一个形态，让人来做，10年之后她跟我说：开始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后来他每个朋友到他家里都觉得他家很高级。抽象绘画基本上是运动的痕迹，或者说是某种观念的一种痕迹，所以会带来更多像是字比较少可能思想深，具象绘画可能形象很多，但是给你带来的思考比较少，欣赏抽象绘画需要一个时间产生对事物的感受力，这种感受力基本上都是一些根本性的，越简单的东西可能性越多。

狂喜布面综合材料 200cm×200cm 2022

99艺术网：你的作品也是在通常所说“可见的有意味的形式”和“不可见的精神性”之间找寻统一，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刘可：对我来说，最大的挑战可能是有时太投入一种状态时会影响我的睡眠和生活节奏，因为力量太集中了。包括自己锻炼身体，对时间的控制，甚至是我的生活习惯是比较大的一个挑战。这次K空间的个展就要挑战一下自己，找到同上一次个展的区别和关系，会反思很多东西。并且我也希望自己有挑战，每次挑战都很具体，每次展览都需要有一个具体的东西，包括主题跟我作品的关系、选择什么样的作品，对我来说每一个挑战都是具体的。

（左）潜水女运动员布面综合材料 80cm×70cm 2021

（中）B和C的恋爱布面综合材料 80cm×70cm 2022

（右）跨越布面综合材料 80cm×70cm 2022

99艺术网：对于一件作品而言，构思的过程与画笔真正落在画布上的时间，哪个更消耗精力？

刘可：一般来说，如果在创作过程中，我会用手机拍下来，或者是记在脑子里，整个过程中要想得很准确，绘画反而要迅速，不会耗费太长时间，但对我来说对作品的一个判断不能出错。

有时候作品得创作过程就是你的主观判断，判断了我就去做，对我来说，想和做不能脱节，如果不行就在这里停下，但是能够在这个过程中保持一种完整的创作感，起码有一种不在画面面前或者没有动笔，也是保持作品在一个创作的质感当中，我的整个创作过程不是一个经过反复“设计”后才呈现出的结果。

展览信息

刘可：欲望的结构

展期| 2023.03.19-2023.05.14

K空间

成都高新区芳沁街87号附3号永丰立交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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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撰文、编辑刘军版式设计 Alien 图片致谢 K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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