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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老师,我的论文用了“文献研究法”

罗东 新京报书评周刊 2021-11-14

这是一个“憋”毕业论文的季节。多少人正在为此废寝忘食、肝肠寸断。即便不是应届毕业生,也可能在准备课程论文、开题报告,或准备写论文发表。今年因为新冠肺炎疫情,高校延期开学,豆瓣上有书友甚至调侃不少学生和老师在家“生产论文”,过不了多久,学术期刊的投稿邮箱将拥挤不堪。


毕业论文,有一部分是研究方法。不同学科,不同研究领域,不同方法偏好,使用的方法自然也不同。比较常见的如问卷调查、内容分析法、田野调查、民族志、个案研究、大数据分析,等等。而一篇毕业论文使用的方法往往不止一种。


不过,你有没有注意到,无论使用何种方法,有一个叫“文献研究法”的方法经常被不约而同提到?它被使用的次数不一定是最多的,但它几乎进入到所有学科和领域,各个专业的学生和老师都时常见到它。我们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在下笔之时,竟然也写过它。即便只要被提醒就可能反应过来“文献研究法”不是研究方法,却还是按捺不住,一不小心便写上了。“文献研究法”本身是不是研究方法且存在争议,而相当于文献综述的文献研究法从来不是。




撰文|罗东

B站、微博账号:@罗东时间

看完视频,再往下看延伸内容呗~


延伸:当“文献”作为装饰品


把“文献综述”认作研究方法,在开题报告或毕业论文里一届接一届,年复一年,犹如一种无声的传统。这一场误会并非因为老师在课堂上是这样讲的。毕竟,极少有作为老师的研究者会认为那是方法。


我们在视频里提到截图里的吐槽“段子”——如果“文献研究法”算研究方法,那么,熬夜写论文要叫“熬夜法”,导师发飙要叫“发表法”——有意思的是,发截图的学生说来自老师朋友圈,而老师在朋友圈说,也只是他听来的“段子”。看来它流传太广。不如说,天下导师苦“文献研究法”久矣。当然,正如教育学者姚计海在《“文献法”是研究方法吗——兼谈研究整合法》(《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学报》,2017年第7期)一文中说的,确实有研究者认同“文献研究法”。他们的文献(document)包括历史档案、报刊、影像、书信,或关于学分、课程的记录,或书籍上留下的笔记、书架的磨痕等等,并不是“文献综述”的参考文献(literature)。即便如此,也不是所有的作者都会声称自己使用了“文献研究法”。这是因为任何一篇研究历史文献的文章,都在研究文献,倘若叫“文献研究法”,则无异于什么方法也没用。如果说这尚且存在争议,有人认同,有人不认同,那么开题报告或毕业论文中的“文献综述”连“文献研究法”也不是。


“文献”作为研究资料的案例:《想象异域》(葛兆光;中华书局,2014年)《广州贸易》([美] 范岱克;江滢河、黄超译;启微·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中国诉讼社会史研究》([日]夫马进编;陈宝良等中日学者著;范愉等译;真馆·浙江大学出版社,2019年)


这一误会,或许还是因为整理和分析文献太难,费了许多精力,以至于得称之为研究方法才能与付出匹配。这几乎是潜移默化的选择。而这些反而意味着,“文献综述”在我们心中的地位终究不高。只是它在形式上最接近一篇学术论文的“模样”。


《中国社会科学离科学还有多远?》
作者:乔晓春 
版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7年2月


国内人口学者乔晓春长期主持开设一门社会科学研究方法暑期班,参加培训的包括学生和青年学者。他为此写过一本犀利的文集《中国社会科学离科学还有多远?》,质疑研究者“想当然”太多,实证精神太少。人口学的专长是量化研究。他说的实证主要是指数据收集和统计分析。从事质性研究的研究者当然另有一番说法,也倾向于慎用“科学”一词。然而,无论他们怎样去意识形态化、抛弃主观臆断,关注焦点通常还是只在研究开始后的材料收集、分析和结论等环节。这自然有道理。当“价值中立”被普遍接受后,它指的也只是这些环节,而不包括如何选题、怎样发表。研究什么题、以论文还是演讲的形式公布研究,依然由个人偏好决定,是无法“价值中立”的。


不过,我们似乎不太关注文献综述的“想当然”。套用建构论的说法,文献综述也可以根据需要制造,选择参考什么,不参考什么,强调什么,忽略什么,怎样归纳一篇文献的观点。在毕业论文这里,最大的“需要”是研究被要求一定要创新,如若不能,改造文献综述也要自圆其说,以衬托后面的正文有所突破。


这样写下来的文献综述,确实也能给人一些信心,最难的部分完成了,白天泡图书馆,晚上熬夜憋论文,它看起来终于像一篇学术论文了。有不带情感色彩的专业词汇,也有分析概念和引证注释。


可是,我们为什么需要文献综述呢?它不是历来如此,它是学科专业化的特征之一,而在此之前,并无这样一个单独部分。有了它,并不能保证发现研究空白,然后去填补、去突破。一篇博士论文或期刊论文没突破或许说不过去,而对多数本硕论文来说未免有点难。


兼有文化批评家、社会学家等多重身份的米尔斯(Charles Wright Mills)曾经认为,社会科学的研究本质上都是且必须是一种历史性研究,以此建立历史感。这个说法同样适用于人文学科和自然科学,只不过社会科学最缺历史感。毕竟,人文学科的写作一般有文化和历史积淀,自然科学通过前赴后继的实验证实证伪,让知识换代,形成革新史。


按照米尔斯的看法,历史感在撰写体例上最表面、最简单的体现方式便是“文献综述”了。检索、整理和分析研究文献的过程,容易使研究者产生错觉,仿佛置身于知识长河,就必然在参与历史对话。人们把文献这部分单列出来,好像就有了历史感,偷了懒,哪怕剩下的正文部分与此断裂,只是一些僵硬的、散碎的材料和分析。


文献综述的重要性原本毋庸置疑,可实际上它的地位也比较尴尬,这在“研究述评”上也可以体现出来。后者是指一篇完整的述评类文章。在知网搜索“研究述评”类论文,作者多为学生或青年学者,较长的学者少。从这里大概也能明白为什么说文献综述只被视为一种基础练习,一种快速发表论文的捷径,仿佛不值一提。从这里也能理解,只有当文献依附于一篇论文似乎才被认为有意义。到了毕业论文这里,还不够,似乎还得被述视为一种研究方法才行。当然,这其实也不是多大的失误,我们或许只是在写论文的过程中不小心忘记了这一点。但它真的不是一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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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罗东;视频字幕:黄丽钦;编辑:西西;校对:何燕。题图素材来自《围城》(1990)画面。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到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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