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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光夏:声音最小的单位是什么?

2016-04-25 雷光夏 一席

马世芳说:“有的歌手她只要开口唱歌,你就觉得:哎呀,瞬间被她疗愈了,不管她唱什么,人世间的一切都从容起来。雷光夏就是这么一位歌手,她的声音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很多人喜欢用拍照做记录,但是对我来说声音就是最纯粹的。听到这些声音,好像那一切景象又可以再被重建一样。这就是我的声音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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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光

该不是我的心,还在小声唱着

该不是这场雨,一直都还没停

该不是我的心,还在思索结局

该不是这场梦,是谁还在继续


各位好,我是雷光夏。很多朋友知道我是一个音乐创作者,是一个唱歌的人。可能隔很久很久会发表一次自己的新作品,好像是一个音乐人。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自己的。

 

一直到有一天,最近,有一个记者突然在跟我聊天的时候问到:为什么后来会成为一个做音乐的人?他看我的背景其实不是学音乐的,而是学传播,我从大学到研究所念的都是传播研究所。因为他的这个问题我开始回忆当时是怎么样的转折,到底是从何开始的。

 

我记得还没有开始上大学的时候,我的梦想其实真的是当一个记者。我希望可以报导一些不公不义,让这个社会可以变得更好,担任这样一个角色。可是进了大学的专业之后,发现其实学校里面教的多是理论;或者是你如何很快地把这些讯息转化成别人可以消化的资讯,就是做一个媒介过程。

 

在那个时候我就开始产生怀疑。一,我是不是有足够的能力在短时间之内消化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资讯,传达成为有意义的讯息内容;二就是这些要被传达的内容它是真实的吗?它的价值到底有多少呢?所以当大学毕业之后,同学们大部分变成新闻主播,或者进入公关公司、广告公司,或是电视台。他们在那儿工作的时候,我不禁产生更多的怀疑:我适合做这样的事情吗?我的个性跟我的能力适合吗?

 

于是我反而回来想,如果我在这个社会中担任的是一个生产者的角色,就像是一个农夫一样,我真真实实地把种子放到土地里面,让它长出来,看它会长成什么样子。如果是一个生产者而不是一个传递者的话,那会是如何?但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发现我会更专注在事物的内容上。


同时我也在学校里面上了一门课,是关于视觉的传播。那个时候的教授要我们把事情的讯息意义减到最低,而专注于视觉形象的元素上。比如说颜色、光线、造型,而不是这一切组合起来的一个笼统的定义而已,也就是把事物区分到最小的单位那会是什么。

 

而用这个想法我延伸到音乐上,我在想组成声音或音乐的元素是什么,声音最小的单位到底是什么,到底是哪些讯息、哪些元素构成了我们现在所听到的这个世界。我显然是一个想太多的人。

 

后来我毕业之后真的就开始做音乐。我做配乐的工作,一直做个幕后的角色。但是真的,有一天发现自己好像快要活不下去了。因为只做配乐,如果你的工作接得没有很好的话,随时都可能是会断粮的。所以后来我还是选择去一个媒体,在一个电台上班。

 

但是在媒体上班我本来也是做幕后的工作,一直到有一天,可能就是某一位主持人临时不能来了,或者离职了,所以我就被要求上去代替他的工作。从那时候开始,我开始在电台、在媒体里真正的工作。这些事情又是我过去心里面觉得想要抗拒的,我不想要站在台前,我不想要用浮夸的语言来描述这些事情,所以我在媒体里也非常自制,只说那些我确认的事情以及我认同的事情。

 

延伸着这个兴趣,我开始搜寻声音世界里面的微小片段。以前也有一个梦想是想要当电影导演,但是后来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在影像上有特别的天分。所以我就在想,如果我所擅长的、我理解的音乐或声音的部分,它本身的组织就可以成为一部很棒的声音电影的话,那会是如何呢?所以我就开始收集声音的工作。

 

我常常会拿着录音机、戴着耳机,到各地去玩的时候我就观察人。我总是默默地不作声,因为麦克风不像摄影机一样被别人看见。麦克风很好,它只要放在这里就可以收到后面的声音,也许你自己都没有觉察那些声音细节。

 

比如说有一天我旅行到了法国巴黎蒙马特,那是一个好浪漫的地方。我就带着录音机,慢慢地听到了一段声音。


好像是一个游乐园吧,有孩子们,然后好像是手摇琴的声音。我很兴奋地接近它,看到了一座旋转木马,就像是一个美丽的春日午后风景一样。爸爸妈妈带着小孩,小孩兴奋地尖叫。爸爸妈妈说:“快!看这边,我帮你拍照。”然后我就拿着录音机在那儿,好像听呆了一样。一直到一个妈妈把我推开说:“你挡住我们了,我们要拍照。”

 

接下来我慢慢走,走到了另外一条小巷,同样在蒙马特。远远听到好好听的钢琴声,于是我忍不住停下来,拿出我的录音机开始录。我的包包放在前胸,里面只放了录音机。录了好一会儿,那钢琴越弹越激烈,越弹越煽情。我都听呆了。

 

大概五分钟之后,钢琴结束了,我要收起我的录音器材,等我再低头的时候发现我包包拉链是被拉开的。但是我不确定是我自己忘了拉起来,还是扒手已经来过了。因为我包包里原本就没有任何东西。所以我倒放了这段录音,想听听看是不是有扒手行窃时候留下的证据。还真的被我发现了。


就是这个钢琴的声音迷惑了我。仔细听,我录到了扒手拉开拉链的声音。就在这里,这边,有听到吗?声音可能太小。所以为各位重新处理一遍,仔细听。


因为这个扒手在某个降B音的时候,在跟那个钢琴同一节拍时拉了拉链,所以当时在录音的我完全没有觉察。可是透过这个录音机,我听到了。

 

在下一次的旅行当中,我到了塞维亚,一个西班牙的小镇。然后在那个巷子里面听到了一阵弗朗明戈的乐音。


原来是一个人在他家的一楼,他把窗户拉了一半,只露出他鼻子以下的脸孔跟他的吉他。看他鼻子以下,真的是非常非常帅的一个吉他手。但是我有偷偷看,他的鼻子以上其实只是还好而已。

 

弹到一半,可能是隔壁的餐厅侍者过来跟他聊天。在这个同时我都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录音,但我猜他们早就发觉了我。当他的朋友离开之后,他开始想继续弹,后来发现旁边有一个女生一直在默默不作声,所以他试图要问我问题。

 

当然,第一,我听不懂西班牙文;第二,录音的一个重要的(原则)就是你绝对不能录进自己的声音。所以无论他问我什么问题,我就是坚决不出声。他可能觉得我很过分,而且也不给钱。


下一段录音是走出那个塞维亚的小巷子,来到大教堂的前面。大教堂前面有一个喷水池,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他们每隔一阵子就会让所有的钟开始鸣响。


有一次我去纽约旅行的时候,我把录音机交给了一个年轻男孩让他带出去。他是纽约生长的华人。他带录音机回来后,我仿佛透过录音机听到他的生活。


比如说他录到街头游行的人的声音,然后他走进了一个地下室的唱片行去找他的朋友。他朋友是一个DJ。这个DJ在用唱片做Scratch。接着呢,他又带着这个录音机去坐地铁。纽约地铁一向就是我最喜欢的声音。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在那个炙热的夏天,在那个地底的世界,当地铁驶进,门打开,好像当时的温度跟气味又都涌上。

 

很多人喜欢用拍照做记录,但是对我来说好像声音就是最纯粹的。听到这些声音,好像那一切景象又可以再被重建一样。这就是我的声音电影。你们刚刚听到的这些声音,都被我写在一首歌里面了。我们来听听看这首歌,这首歌叫《清晨旅行》。

 

 

我常常想说,让我们能够继续往前走的,(是)你喜欢的事物还有你身边的人,支持你的朋友。如果有一天旅行是从清晨就开始,我们就有一整天的时间相处。

 

等一下就会听到所有刚才我在世界各地收集回来的声音,首先是纽约的地铁,当你站在月台上地铁开入的时候,好像月台的风会把你整个刮走一样。当你上车,下一站展开的时候,又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复杂的地底线路跟上面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然后来到了那个春天午后的蒙马特。远方的旋转木马,然后是西班牙的马蹄声在花园里面,然后是大教堂前的钟声。到了纽约街头那群不知道为了什么理由而在游行的愤怒的人们。到最后是我最喜欢的声音,就是台湾的海浪的声音。这就是我的《清晨旅行》,我的声音电影。


清晨旅行

过去像是一幕电影
相遇那天简单的默契
说好就从清晨开始旅行
不怕沙漠,不怕风雪
不会迷路 

 

为什么我这么紧张,因为其实上台演说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陌生的事情。我喜欢在幕后。我喜欢弹琴唱歌,我喜欢跟我的乐手们在一起。但是我觉得,我试着要把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用语言表达出来。


创作对我来说从很单纯的理论的探求,到后来你发现它其实面对的还是自己的内心的东西,自己的生活,这是避不开的。以前我曾经想要细分每个组成元素的最小部分,再把它们组合起来,看看会变成什么样。但是到最后你会发现,最直觉的事情往往就是最美好的。

 

这次来北京,也是我第一次带着我的作品来北京。我的作品,距离上一张专辑有九年的时间。新的专辑好像昨天(编者注:2015年12月16日)刚刚发行。在这张专辑里面,很多人都问我这九年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情,具体的事情我无法报告,比如说你的工作、你的配乐、你做了哪些事情。但是有些很重要的事伏流在你的生活中的小小细节,它们汇聚成一个启示或一个启发,或者是一个心得。

 

在这段期间内,我面临的一件事情就是我们搬离了住三十年的老家。我不知道各位有没有类似经验,就是你住在一个老房子里面很久,可是迫于种种原因你必须离开。但是住了三十年,有多少东西留下来,那所有东西都是回忆。你要怎么全部打包,那是不可能的。


我们的老家是一个木房子,是一所大概六十年的很老的木房子,所以也有白蚁。你走在木板地上的时候,会有那个嘎吱嘎吱的声音,好像地板快要破掉了。书架是歪的。可是这个木房子外面有好漂亮的一片树林包围着它。而在那个小小院子里面,我养了两只狗。我们跟它们相处好长一段时间,它们一只叫coffee,一只叫tea。

 

就在那个午后要搬离之前,我打开我的录音机——是下意识的,因为我根本不记得我做了这段录音。我录下了那个时候的空气的震动,那个空间的感受,(也许有人来了)小狗要装作很勇敢,它在吠叫。或者是窗外的蝉声,也许是蜜蜂、苍蝇,或者是五色鸟的叫声。

 

这段录音被我放置了许久。一直到后来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这个档案,我再打开听。现在的我已经搬到公寓去了,所以完全脚是踩不到泥土的。我以为我不会留恋。但是听到那段录音的时候,我发现我非常想念。

 

我写了一首歌叫作《Thank You》,《ThankYou》其实就是要谢谢那个老房子或那环绕的一切对我的守护。对这一切,对这段时光的守护,有时候就是说谢谢,然后说再见吧。最后就为各位带来这首《Thank  You》。在里面你会像我一样听到那个时候的录音,还有那些回忆的声音。

Thank You

谢谢你

用力守护我的梦想

我无法带着所有的回忆前去

可否也留下些给你



看完演讲有任何问题,你可以在文章下评论中提问,我们会邀请雷光夏回答。


「声音的电影」20151217·北京雷光夏是一席第351位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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