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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沙漠考古队发现了可能是迄今为止最惊艳的女性干尸

2016-01-08 伊弟利斯 一席
2003年,被称为“沙漠之狐”的新疆考古研究所所长伊弟利斯带领考古队首次对小河墓地进行正式发掘。考古学界认为这是中亚沙埋文明中最难解的千古之谜。出土后,女性干尸“小河公主”的美貌震惊世人,“眼睫毛还是弯的,棕色的,唇线非常清楚和丰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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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考古
伊弟利斯

我是从1972年开始参加考古工作的,当时在博物馆的考古队。后来74年有幸上了西北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当时跟王岐山在一块儿,他比我高一级,他是73届的,他学历史,我学考古。


所以,79年,有幸进了罗布泊,后来91年又有机会到了法国,在法国国家科研中心,它有一个中亚考古研究所,在那又研修了两年多的史前考古,从此,开始了我的史前考古以及新疆的史前考古的工作。所以今天要讲的就是我这些年一直在沙漠里头考古的一些工作情况。


这个图咱们可以看一下,这个主要是新疆的区域,这是楼兰,小河就在这个位置。



楼兰当然在我们中国古代文献记载里头有,但是真正发现是在1900年。瑞典的探险家斯文赫定当时由于探险到了中亚,以后又到了新疆,进入罗布泊。1900年他探险的时候呢,有一个罗布人叫艾尔迪克的,给他带路,做向导。在一次考察当中,他们由于忘了一把铁钳,最后斯文赫定就委托艾尔迪克向导去把这个铁钳找回来。因为在一百年以前,一把铁钳在沙漠里头是很重要的,是一个非常有用的工具。


(左:艾尔迪克 右:贝克曼)


结果这个罗布人艾尔迪克在去找铁钳的时候起了沙尘暴。由于起沙尘暴,他就只能转啊转,等沙尘暴停了,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城里头,这一看有很多雕刻的房屋的建筑、结构,回来告诉了斯文赫定。斯文赫定感觉非常重要,尤其听说有那种雕刻的一些木的房屋建筑构件,后来他就又让艾尔迪克带着他找到了楼兰城,一看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城。


小河墓地距楼兰直线距离是107公里。实际上发现这个小河墓地是在1934年,中国和瑞典正式签订合作,对西北进行考察,后来斯文赫定带着贝格曼一行,还有中国的咱们的黄文弼先生、陈宗器先生都参加了这次考察。到了罗布泊以后,就是我说前面发现楼兰的这个罗布人,他告诉斯文赫定,因为罗布人他一方面要放羊,一方面还要打猎、狩猎,他说我发现了一千口棺材的一个地方,当然老乡说的就比较夸张了,很多棺木已经被风蚀,或者盗扰了,他就说一千口棺材的地方。这个斯文赫定就非常感兴趣了,他委派随团的这个瑞典人贝格曼,让艾尔迪克带他去寻找小河。


这是1934年的事情,当时他们去的时候,小河还有水,还是划着独木舟去的。当然也非常艰难,走了好几天找不到,最后这个向导说可能被水冲掉了或者什么了,最后这个贝格曼还是坚持,我们再找一找。最后找到了这个小河。


1934年贝格曼到了这儿以后就做了12座墓,就在这个小河墓地,后来他回到瑞典以后,在斯德哥尔摩呢写了一本书,介绍了这个小河墓地他所做的12座墓葬的情况。当然他写的我们看了,跟现在我们做了以后记述的描述的情况基本上一样。这就是小河墓地的由来。


后来02年,我们就经国家文物局的批准,对小河墓地进行前期的调查和试掘。我们是02年12月26号离开了这个离小河墓地还有100多公里的一个团场,我们叫34团。离开以后呢走了两天,小河我们有个大概的位置,跟着大概的经纬度就开始走,开始寻找。


第一天走了没找到,就原地在野外露宿。第二天到了27号,我们走到了离小河还有16.5公里的地方,沙丘太大,实在是走不过去,尽管是德国的奔驰沙漠车,但是沙丘太高了,你下去以后有可能上不来也出不来。最后我们就连夜开会决定,就说组成5个人的一个小分队,派一个人出去找骆驼。


我带着这4个人呢,扛着60斤的东西,就往里头走,因为直线距离16.5公里嘛。当时我们开会我说,我搞了三十多年的沙漠考古,这次来带着这么重要的任务,我找不到小河,我回去我马上辞职,不干了。结果他们同事们都说,你不干了,我们也不干了,跟你跑了这么些年是吧,多丢人。


最后我们就准备了一个礼拜的口粮,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是一天两瓶矿泉水,两个小馕,馕就是烤饼。当然这个走沙漠,咱们不能按照GPS的直线距离算,你不能沙丘直接这样子上去,两个沙丘你就完蛋。所以咱们知道,骆驼它也不是直接这样上去的,骆驼也是要围绕着沙丘这样子走,所以我们一般直线距离要加一倍。你说是16.5公里,我们可能最保守地来讲吧,30公里或者28公里。而且这个时候呢天气非常冷,身上背的矿泉水,走了一路都没化,都是冰块,冰疙瘩。



所以28号呢,我带着他们四个人就开始往里头进,基本上走了一天,就在途中休息一下,完了以后呢,就是喝点那个冰水,能化一点就喝一点,那个馕就硬得不行了,没办法吃。


28号下午的5点45,我感觉大概到了小河附近了,于是我就站在一个红柳包上,我说我观察一下,突然观察到东北边,看到小河了,啊一下子,大家都非常高兴,终于到了小河附近。



这就是小河墓地,整个墓地按照平方来算的话,面积是2500平米,高度是7米多,南北是70多米,东西是30多米宽。这就是我们到了以后看到的这个情况,分了北区和南区。



中间有一道木栅栏墙,因为罗布泊常年是这个东北风,加上这个不同时代的盗扰,再加上风蚀,北区破坏得比较严重。




咱们看这个桩子,很高大,每一个柱子有4米5多高,而且到了上面以后就开始变得细了,我们就说这个是不是上面有棚子,因为我们还没做全面的发掘,不太理解。


进去以后我们做了一个月的工作,先进行了前期的绘图。完了以后在南部我选了一个点,我说做一做实掘,我们了解一下它的结构。最后一做,咱们可以看得很清楚,我们按照考古来讲它叫叠压关系,就是晚期的墓压在早期的墓上头,这已经可以看出来,上头的墓压在底下的墓,这我们知道已经有两层了,上头这两个呢已经被盗扰了,但是下面这两个保存非常好。



做到下面,又出现了一个木桩子,说明下面还有墓,这个起码我们知道有三层了,所以做到这个位置我们就不敢做了,因为这个沙丘它整个是一个沙包,你这边做了万一它整个垮下来了,那边半个棺露出来了,你做不做?



罗布泊地区一般是3月中旬就开始刮风,没办法工作,那个风一刮起来你就什么都看不见,而且你要绘图照相,根本没办法,所以我们每年的3月中旬之前就要撤出来。后来03年,我就走了10天,为了探一条路走了二百多公里,最后探出来一条路,想办法让车能开进去。因为03年我要全面地进行发掘的话,我的装备全部要拉进去,所以就探了一条路。



这是我们发掘的第一层的情况,由于它在最上层,一个是风蚀再加上盗扰,容易被盗嘛,所以好多你看都是半个棺。我们当然也有完整的,从这个墓咱们可以看到,有牛皮包在上头。我们到现在还不理解为什么是这样的,他摆着有12支红柳枝,一根芦苇,完了下面就是牛皮包着。




人埋葬的时候他肯定要做些祭祀活动,剥完皮以后就包上,因为皮子越干越紧,包得紧,密封就比较好一点,而且咱们也可以看到不同颜色的皮子,那可能至少两个牛的皮子。完了掀掉这个皮子,就是这种小盖板。图里是我们开始打开这个小盖板,打开每一个我们都要编号。



这是我们编号是13号墓,这个墓也不错,也是非常大的一个墓,而且咱们刚才看到它那个棺前立木,是墓地里头最大的一个。打开以后我们看是一个年长的女性,脸部看的话还保存的比较好,头上戴着毡帽。



从这个侧面我们可以看出来,她头上戴的毡帽,旁边有一个草编篓,还随葬了很大的一个牛头,保存非常好。而且她这个毡帽上,作为装饰还有伶鼬,每个毡帽上它都有一个这个。当然这个草编篓是每一个墓都是同样的。



这是随葬的一个皮囊,手上还戴的手链。这是随葬的一个木雕人面像,非常夸张的鼻子,就跟我这鼻子一样,比较夸张的这种,我估计可能是作为祭祀的时候挂到身上的。



这个就是我们所说的这个小河公主,我们编号是11号墓。当时我来揭的这个墓,把皮子揭掉以后,掀开第一块盖板,毡帽露出来而且毡帽保存得非常好,非常新鲜,而且非常干净,也没有一点沙子。



结果揭开第二块的时候,咔,这个额头出来了,当然大家都在那儿围着,看会是什么样。这个人时代离我们那么久远,但是又在眼前。揭开第三块的时候,哗,大家不约而同地,哇,太漂亮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小河公主!这就成了小河公主,确实是非常美。


因为80年的楼兰美女,我参加过发掘,咱们不知道看过没有。楼兰美女在日本展出,日本人做了一个复原像,确实非常漂亮,但是这个小河公主一出来,我一看,那楼兰美女就不能跟她比啦。因为你看,她的眼睫毛还是弯的,唇线还非常清楚,而且这个身上非常丰满,你想她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之后我老是说,中央电视台采访啊什么的时候我也说,你看那太美了。后来我夫人也说,有我美吗?


这就是第二层的这个地表的情况,第二层相对第一层来说要稍微好一点,因为它压在底下嘛,但是也有一些被盗的情况。



这个我要给大家讲一下,这是女阴立木,它是每个棺前面呢立一个这种木头,男性的墓前面立一个女阴立木,女性的墓前面立一个男根立木,所以我们一看就知道这是女性的墓,这是男性的墓,这是典型的生殖崇拜。



所以在发掘当中呢也很危险的,十米多高的柱子,在发掘当中它随时要倒,我们就一边发掘一边加固,或者把它绑起来,或者弄钢钎把它扎进去以后整个搬出去。



咱们知道刚才看到那个小河墓地的时候,像一个馒头山扎了很多筷子,或者说像干枯的一个胡杨林。三千多年前、四千年前,那个时候的生产力不可能在十公里以外砍伐树木运来做棺,立到那儿,他肯定是就在,最多在三公里左右,这个墓地周围来砍伐,然后做棺和立木。所以到现在来讲,我们在这个周围看了一下,两公里范围之内,基本上没有干枯的胡杨林。后来我们发现了,这就是当时被砍伐的痕迹,就是说三千多年前砍伐的痕迹。



当然,这个是自然的因素,但是我认为人为的因素也有,导致形成这个地方的荒漠,气候变化。我刚才不是前面还说,八十年前他们去小河的时候还划着独木舟呢,等到我们02年去的时候,就没有那个独木舟什么事情了。


这张图,我们可以看到,我刚才前面讲了,每年的3月份就开始风季,我给你们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它这个大风起来的时候,你不能迎着风走,你没办法睁开眼睛,而且我们都是背着风、顶着风,只能是压着风走,你要是这样子风马上把你刮倒。



我举个例子,我们每年撤出来的时候,我们要留两个人在那儿留守,因为害怕被人盗啊,什么装备都在里头,两个人就是两个月一换,给他们留一个卫星电话,留够两个月吃的喝的,就两个人在那守着墓地。我们因为每次进去一个月拉一次水,50公斤那个塑料桶,用来装水那个,他们曾经把24个桶绑到一块儿,就那个都被风刮跑了,还有这种情况。


整个工作我们跨了四个年度,从02年度到05年度,总共在沙漠里头是做了十个月的工作,第一年是1个月,第二年是3个月,就是03年到04年三个月,04年到05年就是六个月,头一年秋天进去的,第二年春天才出来。在沙漠里头超过两个月,人就有点不对劲了,有点那个沙漠综合症。确实我们有的同志就是那样子,早上一出来叮铃咣铛,当当当当当当,这样子的情况有。我们说,咦,怎么了这小子。因为时间太长了,你天天见的就是这些人,而且我们在里头也没有星期日,过年过节全部都工作。



这就是我们最后做到了这个第四层和第五层的情况,搭了一个十米的架子,因为我们雇不起,没钱航拍,没那么多钱,我们就自己搭的架子,十米高的架子,拍下的这个情况。做到第四层第五层,保存情况不太好,因为咱们知道这个沙漠里头,它雨水一下马上渗透,到了下层就聚到那儿了。


本来我们想的是整个把它能保留下来,或者是做完,后来我一想,整个第四层第五层到底层了,做完了,柱子全没了,全部倒了,棺也都修了没有留下。后来我们就商量,我说不行,我们得把它保护起来。


我们当然资料全部都取了,该绘图的该照相的。但是我考虑到今后如果有钱的话,能在这儿建一个博物馆,就保留了一个男性的墓,一个女性的墓,一个小孩的墓。所以第四层第五层保存呢,我也花了非常大的劲儿,我都是买的七合板钉的箱子,完了以后一个一个把它罩起来,然后又买了几千条麻袋,装了半麻袋沙子以后把它一直压起来,这样才能保护住。


这是我们在发掘当中,因为一到三层的保存情况比下层要好,所以出的干尸也比较多。我们这个叫干尸不叫木乃伊,埃及的叫木乃伊,因为埃及它是经过处理的,我们把这个叫木乃伊就不合适,我们只能叫干尸,因为它基本上是自然风化的,所以这个包装也是非常重要的。



这些都是我们的保护人员,都是副教授一级的,它这也是有学问的,有些空荡的地方我们要把药棉把它弄成小团,该塞的地方塞了以后,用纸再把它包着,再用保鲜膜整个包着,包出来就跟埃及的木乃伊一样。


整个墓地的上层被盗扰的情况,为了今后进一步的研究呢,我也做了个统计。我们发掘的是167座墓,不同时代被盗扰的是190座墓,你想一想,190,比我们挖的墓还多,所以必须把它保护起来。我又是几千条麻袋做的麻袋围墙,因为它这个风沙一来整个就埋掉了。



考古只是一个发掘,只是一个手段,所以02年03年时候我们研究所,我带队做的发掘,后来04年我们就把吉林大学边疆考古中心结合起来,我们一块搞发掘,因为他们有生命科学院,有搞DNA的,有搞体质人类学的,有搞动物学的,所以结合起来就在墓地进行室内整理,进行体质人类学的分析研究。



这是不同时代的这个棺木。因为上层的年代大概是3500年,到了下层是4000年,它这个年代越早呢,墓葬的棺有变化。这是下层的棺,基本上是一个直板长方形的,到了中层呢又是稍微有点弧度,到了最上层呢基本上就是这个弧度。我认为它这个形状,他们说是像船型,我说不是。我说你们注意了没有这个棺没有底儿。他挖一个坑,把人放了以后,两个侧板一合,挡头挡尾一插,然后小盖板一盖,把牛皮一包就完了。所以我说它是没底儿的。我自己的观点呢,就是人来自于什么地方,最后要回归于什么地方。



刚才前面我们讲到了这个,柱子为什么上面变细了,一开始我们不理解,因为没发掘到这个牛头,后来看到地下散落了很多牛头,挖出来保存完整的一看,他在每一个柱子上面都用草编的绳子绑一个牛头,而且它整个柱子全是通红的。



这就是下层的这个墓葬,你看因为下层它潮湿,所以保存不好。这个是女性的腰衣,就跟夏威夷草裙一样,忽隐忽现这种。男性的嘛,它是就像一个腰带,在这一扎,一遮,但是没有发现衣服,有靴子有毡帽,它就塞一块很大的斗篷,毛织的,一裹,木别针什么的一别就埋葬了,而且还有金耳环,有的是在耳朵上,还有牙齿缝里也塞金耳环。



这个墓也比较特殊,是一个合葬墓,但是你看看,这是一个木头的。一般都是单人葬,为什么它是个双人葬呢,而且是两个男性的。看它棺前的立木我们就知道了,女阴立木。可能当时由于部落间的战争,或者是出去打猎,人没有回来,也可能是父子,也可能是兄弟两个,于是用木头代替尸体,埋葬习俗跟真人一样。这样子埋葬的,就是求一个完美的归宿。因为这个小河墓地是他们小河人非常神圣的一个殿堂,死亡者的一个殿堂。



在北区我们发现一个墓,我的感觉就不一样,他是一个男性的墓。咱们刚才看到那个夏威夷草裙一样的,那是女性的腰衣,但是这个男性穿的这个腰衣,水摆到这儿三层,三层腰衣,而且身上随葬的有七条蛇。这个蛇,咱们看下这个蛇的眼睛,还有鹰。所以我认为这个墓的主人,可能是当时萨满教的巫师,而且他的毡帽跟其他人也不同,他的毡帽有一圈皮子包着,专门有一些花纹,而且它的羽毛是这样子朝前的,身上还有一些法器。



我们过去认为,光是罗布泊可能有这个小河文化的人。08年和田地区文物局给我提供了几幅照片,他们说他们在塔克拉玛干腹地,发现了跟小河墓地一样的墓地,结果发给我以后,我一看完全一样。后来08年我就带着几个人去了,去了以后到了那个地方我一看,确实是一个一模一样的墓地。



这是我刚说的北方墓地,这是小河墓地,这是塔里木河,这是孔雀河,罗布泊的水是塔里木河和孔雀河的水注入的,罗布泊的最后的干枯应该是60年代末70年代初,所以这个对我们来说也是个非常重要的发现。



我到了那儿以后呢,就地做了一些地标的绘图、照相、采集,从这个地方到小河墓地直线距离,这是GPS距离啊,600公里。这是北方墓地他们提供的线索,也是出的这个干尸,他们被盗了以后撂到那儿的,而且你看脸上还有这个彩绘,这个跟那个小河墓地年长那个差不多,头发也非常好。



所以我认为有可能这批人呢,从欧亚草原或者是从南西伯利亚到了这个塔克拉玛干,完了以后又有一部分呢顺着塔里木河到了罗布泊,他不可能逆水而上,当然这个还要进一步再分析做研究。


这张照片我再讲一下,为什么我们都进去以后刮光头呢,男性呢,因为水的问题,我们一个月出去才轮流能洗一次澡,我是三个月出去的,我要三个月不理发,那个沙包,小河的小沙包都移到我头上了,你过上两天你就感觉非常痒,所以索性男性都光头,你不行,抠一抠沙子就掉了。


我们过去沙漠里头是不带女的的,当然现在条件稍微好一点了,我们也带女的,但是我们也得适当地照顾一下,因为吉林大学研究生里头老师们也有女的,他们两个月一轮换,比我们好一点,我们整个发掘完才能走,所以全部是光头,好像看着一帮黑社会的。




这个沙漠里头有很多故事,我跑了30多年,从罗布泊跑到塔克拉玛干,反正我也不知道我跑了多少次了,我也没做过统计,但是这个小河的发掘,我们付出的代价也不少,取得的成绩也不小,这当然是团队的成绩,团队精神,不是我一个人,由于我是领队或者是我是所长,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就是团队的功劳。


但是我们在发掘期间,我和我的同事,我们先后有四个人失去了亲人。我是在03年的1月5号,因为当时中央电视台有一个人,他要出去联系工作,完了5号他回来,他返回来后我们就坐在帐篷里头聊,他出去打电话聊外面的工作情况,后来他就一直看着我,他当时非常,又想说又不想说,但是不说吧又不行,这么大的一个事。后来就告诉我了。他说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你父亲不在了,去世了。


因为5号了,工作都已经开始了,我不能在帐篷里头哭吧,我作为一个领队,作为一个所长,结果就忍着,因为维族人,他是死了当天就要埋掉,我说我也可能已经见不到了,正好有纱布,就撕了一块纱布绑到腰上,就等于戴孝。我走出去营地两公里,跪到那儿开始哭。我非常难受,因为我常年在野外,这都是我父母支持我,我家人支持我。你想我从72年开始,一直到现在我还在外面跑。


所以最后哭完回来,他们说你还是回去吧,因为头七非常重要,他说你没见上老人,哪怕你给他过一个头七也行啊。后来这个就没办法,我说那行吧,我就把工作交代了一下,联系好第二天,也就是7号,我要骑骆驼一段,搭车在外面等着,那又是一段,搭车再到公路边上,又是出租车约好,出租车再坐上车300公里,到了库尔勒,到了晚上了上火车没卧铺,又是硬座一晚上,早上到了家,到了家尽快地感觉把头七给过了,9号晚上,白天把这个头七过完晚上就上火车了。


因为我走得也匆忙,整个是野外那种胡子呼哧八叉的,又是靴子,一看是个野人一样的,上了火车有卧铺嘛,还好有卧铺,我和我的助理坐了一会,紧接着一个乘警进来了,他说对不起,把你的证件拿出来。我幸亏,因为我们发的有国家文物局的一个执法证啊,什么工作证都有。他不查我那个助理的,他查我的,我的给他了,哦,执法证,唉哟,考古的所长。查完了以后,我说还有啥事没有,我开玩笑说,我说你把我当逃犯了是不是,或者是塔利班。他说哎呀实在是,不是,他说,你确实像搞考古的,这是一个故事。当然这是一个非常遗憾的一个事,因为我刚讲了,我们虽然取得了这么大的成绩,小河墓地被评为04年十大发现之一,而且由于我这个团队在新疆是首次获得这个田野奖,这也是不容易的,但这也是我一个非常大的遗憾就是,没给老人送终。


还有一个就是我的团队的这个故事。这张照片就是我在05128,因为快要结束了,我们要钉箱子,要搞包装,要运出来,这时候我就带着两辆车要出去拉板材什么的。28号那天,已经快到中午了,就拉着板材啊装备啊什么往里走,走进去10公里,开始沙尘暴。这怎么办,我已经进去10公里了,我还往回退吗,我只能往前,而且整个营地的全体人员在等着我。




那个沙尘暴一起来什么都看不见,怎么办,你带着两个车啊,还有人,要考虑他们的安全,还要考虑必须回去。这样子我就在前面探路啊,因为沙丘上那个车过去,不到十分钟马上车印子就没了,你又得重新探路。所以每次我们进去,要是尽快地出来,不刮风还可以,顺着车印子。只要一刮风那就又得重新探路,所以我就探路,天气又冷,什么又看不见,又没带风镜,最后就一直走走走,走到夜里,天黑了,天黑了更不行了,什么都看不见了,就单凭着一个头灯,那一点点光。


最后走到还有10公里的时候,司机受不了了,说哎呀我们住下吧。我说你们什么都没有,连个帐篷也没有,被子也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们能住吗,这么冷的天气,想死了是吧,我说必须回去,我在前面给你们探,一点一点地给你们探。营地里头也非常担心啊,这时候他们,我回去以后他们再说,有的说,哎,这老汉不回来了,有的说,老汉肯定回来,我们相信他,知道他。我硬是最后到了晚上11点,将近12点了,到了,很多人都等着啊,打着灯光,有的闪灯,最后我进去以后他们看着我这个样子,非常疲倦的样子,整个抱着我哭了,这是我一生,沙漠跑了这么些年,我一个团队他们抱着我哭,说,老汉,你厉害。


我有一帮的弟兄,所以说为啥我要讲这个故事,两个很小的故事,这就是一个团队的精神,尤其是在沙漠里头,没有团队精神你战胜不了一切,所以我跑了三十多年,彭加木也失踪了,我跑了三十多年,我带着我的队伍,没出过一次事儿。而且你作为领导,作为带队,你要吃苦在前,你才能让人家服你。虽然我这把年龄,他们也说,哎呀老汉行了别撑了,但是我必须得做,这样我才能让你心服口服地服我。总觉着很简单,搞了这么些年考古,我考古45年,沙漠跑了30多年,我到现在还在跑,我今年大年初一也是在小河,因为小河人居住的地方没找到,这是非常大的遗憾。


3500年到4000年,五百年累积,除了牛头牛皮,骨头到哪儿去了,小河人的生活区在哪儿,我东西南北最远跑了12公里,都是徒步,没找到。今年大年初一别人提供了个线索,说是晚上快要天黑的时候,从小河出来碰到一片很厚的骨头层,哎,我说这就是线索,我说牛的骨头都到哪儿去了,当然可能熬胶了,是吧,这都可以,但不可能全部都(熬胶)是吧,所以我今年大年初一就在小河,就是为了找这个遗址,但是很遗憾,我拉网式地找,没找到,我马上9月份回去以后,9月13号我还要进去,可能10月份、11月份还要进,我必须把它找到。


再一个,整个新疆地区来讲,尤其是罗布泊、楼兰,它作为东西文化交流的一个枢纽地带,尤其是丝绸之路上。北京大学已故的季羡林教授,他曾经说过,世界四大文明唯一汇流在一个地方的只有在新疆。通过我们这些年的考古发掘调查,也证应了季羡林的这话,因为古印度文化、希腊文化、中原地区的文化,包括西边的文化,都在这汇聚,都在这儿碰撞。


而且他也说过,在新疆要是不发现白种人,这反而倒怪了,也验证了他这一点,所以这个小河墓地,一二三层,我们初步根据体质人类学的这个学家,吉林大学朱泓先生的分析呢得出,上层基本上是欧罗巴人,属于白种人,但是做到下层,有了新的问题出现了,就是从母系线粒体这个DNA研究近况来看,女性方面,有东亚和南亚的成分,这就证明早期东边或者是南亚这边的,已经到了西边进行融合,完了以后又可能回到这儿,说明早期的时候已经有东西文化的这个交流,所以这恰恰也验证了季羡林先生的所说的这些话。


所以我最后概括的一句话就四个字儿,苦中有乐。谢谢大家。



「沙漠考古」20150823·上海伊弟利斯是一席第313位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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