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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围墙的研究所——第一篇媒体对集智俱乐部的报道

李白薇 集智旧号 2021-02-09

原文发表在:中国科技人才2015.05总第7期

“让苹果砸得更猛烈些吧!”在一个名为“集智俱乐部”的网站上,并不出众的页面上,这句口号尤为醒目。“机器、意识与心灵”“22世纪的交通网络”“不可解问题与希尔伯特第十问题”⋯⋯这些话题与活动将一群人聚集在集智俱乐部。他们对复杂科学、人工智能及其他探索性科学充满热情。他们有学生、科研工作者、企业员工,也有大学老师。促使他们聚集在一起的不是课题和经费,而是对科学探索的热爱。

如今,这个名为“集智俱乐部”的网站已经存在7年,没有网络运营人员,页面很少升级改善,其所聚集的科学爱好者队伍却不断壮大,甚至有科研论文及产品产出。 无论在互联网领域还是科学领域,集智俱乐部都堪称异类。在很多人眼中,这是一群科学爱好者的狂欢;在他们眼中,这是未来科学模式探索的序曲。

还我聪明

张江,1978年生,北京师范大学系统科学学院副教授,集智俱乐部创始人。在学校,他被学生评为“绝不会逃他的课”的老师;在家,他是一位普通的丈夫与父亲。而12年前,他是听着黑色摇滚,去西直门搜罗打口碟,愤世嫉俗、叛逆期“迟到”的在校博士生。

年龄踩在“70后的尾巴、80后的前奏上”,张江骨子里有着传统而按部就班的印记,同时也有躁动不安、冲破藩篱的冲动。2003年,张江在自己创建的个人主页上发布了一篇文章《还我聪明》。在这篇只有千余字的文章中满是问号:“你看过武侠小说吧?那是什么感觉?看过情节引人入胜的连续剧么?那是什么感觉?玩过电脑游戏么?又是什么感觉?你想没想过其实搞科研跟看武侠小说、电视连续剧和玩电脑游戏是一样的感觉呢?既然你不是教授、博士,那么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呢?”

张江认为,大多数学生在进入大学后,都在追求和科学无关的东西,而不再追求真正的科学。张江希望能够通过这个页面让他们找到回归与发现科学之美的方法。这个简单的个人主页便是集智俱乐部的前身。

张江解释,集智的意思就是swarm agents,一群接近零智商的小生命,在虚拟世界里聚集起来,就能涌现出高度智能的结构。他怀疑人类社会也是如此。张江建立个人主页时并没有什么野心,他起初只是将自己的同门师兄弟联系起来,在他的个人主页上分享关于复杂性科学的知识。复杂性科学作为一门新兴交叉学科,当时并不被大家所熟知,张江成为最早的科普者,在自己的主页上将高深的理论知识尽量转化成更通俗的文本。

利用之前自学的编程知识,张江独自完成了整个网站的编程工作,网页设计由他和师弟师妹合作完成,不到5个人的团队把网站建了起来。在后来的很多年中,陆续有人加入,也陆续有人离开,实际在进行网站内容维护的只有张江一人。他说这不过是自娱自乐,没有想过点击率、访问量,更没有想到过创业。在读博士期间,张江平均每天要拿出3小时的时间打理这块“菜地”,在如今的集智俱乐部网站上,依然还看得见张江当年的许多文章。

张江不是堂吉诃德,也并不觉得自己孤独,实际上,越来越多的反馈让他有了更多热情去做好这件事。从电子邮件到线下联系,和张江讨论问题的人越来越多。“我至今还记得第一个在线下联系我的人,是一位在清华大学搞环境科学的博士,姓崔。通过这个网站,我认识了很多对复杂科学感兴趣的朋友。”

线下集结号

如果不是发展出了线下活动,集智俱乐部或许还是一个简单的个人主页。2007年,已经认识不少朋友的张江开始着手落实“俱乐部”三个字。“那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我记得特别清楚,2007年11月11日。”张江说,“我找到了两个伙伴,进行了集智俱乐部的第一次线下活动——三个人坐在一起聊了聊,然后看了一场蛮怪异的舞蹈演出。”

据张江介绍,前期的线下活动规模都很小,只有四五个人参加,主题也很游离。“我印象很深的是有一个搞哲学的老外,游历了很多国家,来北京玩的时候认识了我们,在一起举办了一次小型讲座。”随着参加活动的人日渐增多,集智俱乐部的线下活动也逐渐成熟起来。如今,平常的活动有二三十人参加,最多的一次有60人参加。活动的主题也以科学为核心。

2008年7月,张江想提升集智俱乐部的活动影响力,于是集中选定该月为“电影月”,其间举办系列活动,在雨枫书馆放映科幻与科普电影。这次活动一举成功,参加活动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其中吸引了一批集智“铁粉”。此时,张江已经明确要发展一个核心团队,于是,早期的铁粉便成了集智俱乐部第一批“集核”成员。

“集核”类似于理事会,规模越来越大的活动已经让独自奋战的张江感到疲惫。集核的主要职能是组织活动。俱乐部内的一些重要决策,也需要召开集核成员会议。早期加入集核并没有具体要求,大部分成员都是经常来参加活动的铁粉,他们很年轻,以在读研究生或博士生为主。随着集核规模的不断壮大,现在要想加入集核需两名集核成员联合推荐,层次也提高了很多。

有了集核,集智俱乐部也就有了更多资源和精力举办更多活动。除了以往的公众活动,集合成员还开展定期的内部读书会。“如果说公开活动是更趋向于科普性质的话,读书会就是更小众、更学术的。”张江说,读书会并不想做科普,他们设置议题,通过网络把感兴趣的人聚集在一起,一起读论文,一起读科学著作。由于大家的时间有限,他们通常将一篇文章或一本书拆分成若干部分,每个人负责精读一部分,再依次为大家讲解,直到读透为止。

集核成员袁行远是人工智能读书会的成员,他所在的读书会,大家都“真刀真枪”地推公式、解方程。如果哪里卡住了,大家就先算一会儿再接着说。参加人工智能读书会的成员,有搞生物学、心理学的,也有来自大学或微软研究院的。除了人工智能小组,其他方向的读书会还有热力学和动力学讨论组、复杂科学讨论小组等。

这种读书会成员相对固定,门槛也比公众活动高不少,但实际上还是相对松散的组织。“谁想确定一个主题,谁就相当于一个读书会的召集人,你也可以参加几个不同的读书会。”读书会门槛相对较高也与此前集智一度陷入的困境有关。2008年至2009年期间,集智的线下活动成员迅速增加,其中不乏一些所谓的民间科学家。“在中国,民间科学家是一个不太好的词儿,里面也的确有一些鱼龙混杂的人。”张江说,这段时间,一些所谓民间科学家在活动中发表了许多不科学的想法,这让集智丢失了一些高校教师与学生用户,一些针对集智的负面言论也开始出现在网络中。

“刚开始我没觉得这个问题有多严重,后来在网上读了一些特别负面的文章才意识到。”张江说。作为一个以开源共享为宗旨的组织,集智俱乐部并没有刻意把民间科学家挡在门外,但为了保持俱乐部的科学性与纯粹性,张江采取的策略是用更加学术化、科学化的内容对用户进行自动过滤。“很简单,如果是一个特别大众化的议题,或许谁都能说上两句,但如果我们选择一些足够专业的读书会召集人,就会保证活动是专业、科学的,现在基本上不会出现那样的人了。”

看着此前北京的活动风生水起,很多其他地区的集智粉丝很着急,也不乏千里迢迢赶来北京相聚者。今年,集智科学家诞生了。“集智科学家相当于我们的专家库,他们可以来自世界各地,因此以后在集智科学家所在的城市也可以举行相应活动。”目前,集智科学家只有两位,分别是深圳大学高等研究院研究员王雄和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讲师王成军。

集智科学家的遴选要求相对较高,需要两个集核成员联合推荐,半数以上集核成员投票通过。与此同时诞生的另一项制度是轮值主席制度,无论是集核还是集智科学家,集智俱乐部致力于在内部建立一套流动机制,以使整个俱乐部科学良性运转。

现在,无论是集核还是参加公众活动的粉丝,数量都在逐渐增加。连张江所在的北京师范大学系统科学学院,每年都有不少学生是因为集智报考而来的。“集智成了学院招生的一个阵地,连我们院长都参加过集智的活动。”张江自豪地说。

商业化不走寻常路

随着集智的发展,一些资本机构也开始关注它。“你为什么不把集智商业化?”这样的问题张江听过很多次,但他始终坚持集智在科学研究上的纯粹性。“我要去拷问自己,我到底在追求什么,我想我的兴趣还是在科研上。”张江目前不想商业化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精力已经十分有限,而商业化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但张江并不排斥商业化,他所期待的商业化模式不是将集智俱乐部变成一个创业公司,而是能够帮助组织内的成员实现创业。如今,张江的这种期待已经有了成功案例。由集核成员袁行远等人开发的彩云天气App就被打上了“集智俱乐部”的标签。

2010年,还在淘宝做软件工程师的袁行远知道了集智俱乐部,参与并组织过多次活动后,成为集核成员。“我们是一群同一类型的人。我从小就喜欢人工智能,但直到上大学还是很难找到志同道合的人聊到一块儿。大家都在谈房子、车子,你跟人家谈宇宙星空、计算机,人家会觉得你很扯。在集智没人觉得你扯,很自由自在。”

袁行远很典型地代表着集智俱乐部的人群,年轻而富有激情,脑袋里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法。他很享受在集智中的状态。在这里,每个人都坚信能够用计算机代替人类劳作并勇于付诸实践。

2013年,集核组织了一次名为“深度学习”的读书会,北京邮电大学计算机学院教师肖达与袁行远是主讲人。当时袁行远刚刚从淘宝辞职。读书会间歇,袁行远跟伙伴们道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利用深度学习算法,做一个短时精准天气预报产品。他滔滔不绝地道出了自己的设想与要求,肖达与清华大学生命工程实验室工程师何永振立刻表示支持,并提供了自己的资源。于是,待业的袁行远与何永振、肖达开始了创业之旅。

“集智的很多人都是科学范儿、极客范儿。像我以前看天气预报都是自己看卫星云图和雷达数据,而且常常分析得很准。比如我预测回龙观十点十分开始下雨,往往十点零八分就一定会下。移动互联网让人的地理定位更加精准,如果可以用计算机分析云图和数据,给出你当前位置精准的天气预报,我觉得很有意义。”

尽管初衷很好,但想实现这种想法却很难。袁行远实际的研发时间比他预计得慢很多。半年后,研发依旧没有进展,钱也所剩不多。就在账上的钱不到10万元的时候,张江介绍了一个投资人给他,虽然投资没谈成,但“看在张江的面子上”,投资人无偿为彩云天气提供了5万元经费。

2014年4月,彩云天气正式上线,好评如潮。7月,集核成员苑明理加入彩云天气,这位中文维基百科创始人、前果壳研究团队的领导者,极大充实了彩云天气的科研实力。“苑明理刚刚入职果壳时加入了集核,我和另一名集核成员吴令飞是他的推荐人。有一次他去山东出差,正好赶上下雨,用了我们的应用,预报30分钟后雨会变小,结果很准,他就觉得这个软件很厉害。”袁行远说。

随后有越来越多通过集智了解彩云天气的人加入袁行远的团队,袁行远说:“别的公司招人通常都是发招聘广告,我创业招人的方式却是办讲座。在集智办讲座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有的人听完讲座就加入了我们。”一次,一名集智粉丝从四川来北京游玩时参加了袁行远的一场讲座,活动后他找到袁行远说:“你们这个产品太好玩了,我不回去了,跟你混吧。”袁行远说:“当时我还一分钱都没有呢。”

袁行远认为,如果没有集智,就不会有今天的彩云天气。从彩云天气团队的核心成员、兼职成员甚至到投资人,都有着深深的集智烙印。而除了人脉与伙伴,他认为集智带给他的最大帮助是“人工智能能够被实现并做出成功产品”的信心。

于是,在去年年底由中国地理信息协会和高德共同举办的“高德LBS应用大赛”上,拿到特等奖328万元奖金的袁行远等人,自称是“来自集智俱乐部的极客们”。

极致的集智

2010年,集智发展基金成立。张江介绍,所谓基金其实就是他在网上挂了个银行账号,写了一封说明书,接受集智粉丝的资助。“钱虽然不多,但持续有人投钱,包括我们自己。这说明大家是认可我们的。”

事实上,集智俱乐部的影响力比张江想象的还要大。美国知名发明家、被誉为“创客教父”的米奇·奥特曼每次来中国都会联系集智俱乐部,并已在集智举办多次活动。也是通过奥特曼,集智与硬创邦建立了联系。“我们去创客空间举办活动后才发现,那的好多极客都认识我,也知道集智。那时候我才知道,集智在创客圈儿是有一定影响力 的。”

尽管受到极客的追捧,但张江总是理性地回归“科学”的标签。他说,集智真正的主旨还是在科学上,而非偏向技术。他很享受与集核成员交流的感觉,“跟别人说话都要客套一番。在集智,两个从没见过面的人张口就聊复杂科学、人工智能而丝毫不觉得别扭”。在集智,科学是一种兴趣亦或是一种信仰。

“张江的理想就是做出中国的圣塔菲研究院。”袁行远说。圣塔菲研究院位于美国中部,是复杂科学的圣地,诞生了多位诺贝尔获奖者,在复杂科学研究领域有许多跨时代的发现。圣塔菲研究院起初也是一个民间组织,一群志趣相投的人聚集在一起,不想日后发展成为非常庞大的机构,并在学术界享有很高声誉。

张江和吴令飞通过集智曾合作发表过关于复杂科学的论文,两人都曾访问过该研究院。有朝一日能在北京成立中国的圣塔菲研究院是他们共同的梦想。在集智俱乐部的网站上,“力图搭建一个中国的‘没有围墙的研究所’”被描述为集智未来的目标。

对于袁行远来说,集智聚集的是一群在别人看来“跑偏了”的人。集核成员曹旭东曾是清华大学物理系的直博,进了读书会后就不读博士了,先是去小公司做数据挖掘,现在又到了微软做副研究员,现在是他所在领域的北京学界头号人物。肖达原本也是清华的博士,他本是研究计算机硬盘大规模数据存储的,参加集智读书会后对深度神经网络感兴趣,索性从原来的实验室辞职,在家专心致志做自己感兴趣的研究,后又加入彩云天气。“我自己也是一样,好好在阿里巴巴等着上市不就好了?偏偏要搞天气预报。我的朋友都评价我是个奇葩。”袁行远说。

袁行远认为,集智的未来除了继续探索科学外,还应诞生更多堪称极致的产品。“我希望大家能够沉下心去做事,而不是去做时髦的电子商务、O2O,我们应该做出更前沿的产品。当集智的产品出现时,别人应当说:‘我的天!这样的东西你们都能做到?!’我想,这才能体现集智的价值,这才是集智的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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