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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国,我经历的一场交通罢工

2017-09-01 二放 三明治


二放在法国亲身体会了一场“人在囧途”,被拼车司机放鸽子,挤上一趟不用买票的列车,感受一回异国“春运”,在巴塞罗那和巴黎的机场守着行李箱等待着。这一切都来自一场不期而遇的罢工。


除了囧,她还去朋友家中看了场足球比赛,喝了啤酒,溜达到海边看了日出。或许,有时候绕了弯的路只是为了让我们看到更隐秘的风景。

文 | 二放



我们被拼车司机放鸽子了



6月17日是Alex的生日,也是我们回国的日子。


这段纠缠的回国之旅堪称山回路转、惊心动魄、苦尽甘来。


我们在五月底退租了公寓,把行李打包好寄存到了朋友家中,然后一起进行了为期大半个月的旅行。一路从法国西北部玩到东南部,然后飞往伊比利亚半岛,最后回到巴黎。


当我们抵达巴黎的时候,遇上了法国一年N度的法国国家铁路公司SNCF大罢工。


由于要取行李,我们必须在6月16日之前往返雷恩、巴黎之间,而我们的回国航班定在了6月17日的早晨8点。


SNCF罢工的结果就是,雷恩到巴黎的火车班次从每天的数趟削减至零。但所幸我和Alex提前在Blablacar上预定了一个拼车司机,这种长途拼车是我们在欧洲旅行的常用方式。


6月15日下午,在连续拨打了几次电话后,我们始终没有联系上这个拼车司机。我们无奈地意识到,拼了数次车的我们居然在关键时刻被放鸽子了。而此时,我翻遍几家拼车网站,再没有找到时间和人数均合适的车。因为铁路罢工的原因,拼车也变得一座难求了。


坐在airbnb里的我们开动脑筋想着各种方法。一是到火车站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上一趟临时增加的到雷恩的列车。二是上战法BBS找中国同胞帮忙,出钱包车往返一趟。三是坐出租车,但车程接近3个小时,不用考虑直接PASS。


而这时,询问我们几时到达的Alban联系上了我,得知我们的遭遇后,Alban像施魔法的天使一样帮我们约到了一辆一个小时后出发去雷恩的车,并且车上正好有两个座位。感动到涕泪横流的我和Alex背着背包钻上了这辆救命车。


而此时,这趟纠结的回国旅途才刚刚开始。


欧洲的拼车共享经济



和我们一同拼车的有两个男生。


我和Alex、以及另外一个男生坐在后排。这个男生一路都非常友好,与我们交谈了许多,包括对SNCF的吐槽,显然他也是罢工的受害者。


他自己是在雷恩一所学校学习电影制作,并且非常兴奋地表达了他对新西兰的向往之情,因为他最喜欢的电影《魔戒》三部曲是在那里完成拍摄的。另外他还提到了雷恩很重视电影这个产业,甚至电影票都是有补贴的。


作为一个电影控,和以我对法国电影的喜爱程度,我想我当时一定告诉了他我最喜欢的导演是欧容,但记忆中仿佛他对欧容并不感兴趣,或者完全不知道我说的是谁,关于欧容的对话大概一脱口就走到了尽头,我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过后我留下的结论是,法国人也深受好莱坞的荼毒啊。


聊天归聊天,我也是没有忘了正事的。因为考虑到还要返回巴黎,我向同车的伙伴表达了我需要预约一辆返程车的迫切需求。虽说欧洲各大拼车平台的旗号是共享经济,但真正的用户之间的拼车只占一部分,还有一些是专门跑这条线路的司机。


但遗憾的是,我们的司机先生并没有隔天返回巴黎的打算。


到达雷恩已是接近傍晚,告别拼车的小伙伴后,我和Alex入住进了火车站附近的宾馆,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在雷恩住宾馆,我心里竟然有种从“居民”转换成游客的怪异感觉。


登记房间后,我们马不停蹄地跑进火车站,此时的火车站比平时稍微热闹一些。一些滞留的旅客还在大厅或站台旁与工作人员交涉。


果不其然,当天几乎没有可用的班车。一位女性工作人员非常耐心地向大家解释和提供建议,在告知她我们的行程后,她无奈地告诉我们,最好是明天一早到火车站来碰碰运气,兴许会有一班发往巴黎的列车。

除了我和Alex,将要和我们同行的还有Eliane,帮我们保管行李的小伙伴。在她焦灼地担心着是否能成功及时到达巴黎的时候,我和Alex回旅馆收拾了一番,又走在了和Alban会面的路上。


死到临头都要再玩一把,估计我们当时是这么想的。



Alban带我们回家,喝啤酒,看足球比赛



彼时正值欧洲杯,整个欧洲的小酒馆都挂上了各自的国旗,露天的桌椅板凳和醉酒人群围着一台大电视是统一的标配。


在旅途当中,我和Alex每到一个城市就会到住所附近的酒馆喝酒看比赛,然而不凑巧的是,无论在哪个国家我们都遇不上这个国家的主场比赛,也是很无奈。


我们到达碰头地点Saint-Anne时,那晚的第一场比赛已经结束。


在一个客人较少的露天酒吧里,我们见到了久违的救我们一命的Alban。他剪了个新发型,短短的干净利落,不再是之前一头自然卷的法国小孩儿模样。看到他的时候我头脑里自然地浮现出一个画面:Alban打电话给那个违约的司机,听到对方没理由地取消了行程后痛骂了对方一顿。他中午发给我的短信里气呼呼地把对方叫做混蛋、大傻逼。


想到这里,又瞄了瞄他不太合适的新短发,越发觉得Alban可爱起来。


饥肠辘辘的我们被主人领回了家,Alban做了一锅男子汉意面,味道平凡普通到我已毫无印象。大概是因为意识到我们在十几个小时后就要分隔欧亚大陆的两端,那一晚我们有说不尽的话和笑不完的梗。


我们一边看意大利对谁谁的比赛,一边各自选择一个球员,当这个球员接球的时候,则罚酒一杯。说是一杯,其实也很随意,喜欢和他们喝酒的最大理由便是每个人都是真心想喝,每个人也是真心不在乎劝谁喝。


酒精如此美妙的东西,只有在你情我愿的状态下才能让人体会到它带来的亢奋和幸福。



时间飞快地流逝,像啤酒一样被我们呼噜呼噜喝进了肚子。Alex说着说着就倒在了床上,我和Alban打开Spotify,分享和交换着各自压箱底的乐队,他的Archive,我的Joyside。


一旁的Alex也挣扎着“嗯嗯啊啊”地发表自己的意见。他非常遗憾地说我们错过了雷恩一年一度的摇滚音乐节,那几天我和Alex、还有其他几个朋友还在荷兰吹着能刮走人的台风。


我很享受这样一种感觉,一种被别人记挂、被别人埋怨为什么不在场的感觉,这让我幸福地陶醉在自己是被喜欢的、被需要的认知当中。


我们如此不同,我们学习着不同的语言和文化、看着不同的风景长大,却能够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世界那么大,人类那么多,怎么就这么幸运地遇上了你我他。


接近凌晨五点时,Alban说要带我们去湖边看日出。他住的公寓外面有一条小径,能直达附近公园里的湖。


在法国感受了一次春运



法国人浪漫吗?不一定。但Alban一定是浪漫的。


我甚至能够想象他一个人失眠的时候,会呆呆地坐在小湖边,数着湖上一只一只成群结队的鸭子,并想着远在日本的女朋友那边几点了,在做什么,什么时候能回来。


越来越不喜欢社交和说话的我,再也想不出我们仨一起看日出会聊些什么。


记得湖边的芦苇丛有一人高,在静谧的凌晨空气中岿然不动。芦苇包围着湖岸,厚实紧密得像站岗的卫兵。奇怪的是,却有一处空荡荡的缝隙,似乎芦苇们忘记了朝这边生长。也许是种植的前人为游人方便而刻意为之,也许是垂钓的人一次次拨开后开辟出的空间,倒是恰好合了我们意。


盘腿坐在沙地上的我们,除了早已被湖水卷走的话语,只留下三人做着奇怪鬼脸的自拍照。Alban头戴我的条纹发带,像个娇羞的小镇姑娘,令人忍俊不禁,大概连他自己都忘了还有这样的照片存在。


至于那一天我们到底有没有看到升起的太阳,已不可知。


困倦的我们返回Alban的公寓小憩了一个小时不到,我和Alex又踏上了归程。在马路边的车站,Alban目送我们上了最早的班车。不睡觉的年轻人,他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而我和Alex打仗一样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赶回旅馆,我们火速收拾了行李,退了房,与同行的伙伴Eliane在火车站汇合。看着我们俩挂着的四个大黑眼圈,她夸张地说我们疯了。大概是二十几个小时没睡觉的原因,我忘记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过程,我们终于等来了发往巴黎的列车。


回国的行李箱如山重,我们趔趄前行,而这是一趟不用买票的列车,人群的疯狂可想而知。谁都不想错过这难得的班次。


终于挤上车的我们,与众多倒霉的法国人一起,堆在火车的过道上,境况就像春运的绿皮站票车厢,还好这等小风小浪我们是见识过的。只要上得了车,一切都好说。一直隐隐紧绷的弦,好歹是松了些。


火车行驶了3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成功抵达巴黎火车站。


在我有限的火车站经历里,这个场所给我的印象总是庸碌、焦虑和充满疲倦。如北京西站、武昌站、汉口站、成都站、贵阳站,每一个都伴随一次焦灼的拖着行李箱辗转地上地下的路途,拨开恼人的野车司机,提防潜在的小偷扒手,还要避免被所谓来帮忙的人“好意“搬运行李,最后向你勒索小费,和诸如此类的恶意。


也许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群聚集的地方皆是如此,过多负面情绪的堆叠生出了人性的不友善。


好不容易从冷漠的工作人员处获得了去机场的信息,我们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在火车站里穿梭绕行,终于在站外的公路上找到了开往戴高乐机场的大巴车。


而赶着去机场的人实在太多,不知道大巴系统是否属于SNCF的一部分,足够幸运的我们好歹是买到了三张车票,在轰轰烈烈的大罢工中,踏上了归程的倒数第二段。


夜宿机场



夜宿机场对我和Alex来说是轻车熟路的。


从尼斯飞往巴塞罗那那晚,我们没有预定住宿。到达巴塞罗那机场时已过了零点,为了节省开支,我们提前就决定了在机场驻扎一晚。而晚上的巴塞罗那机场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


除了不再有白天迅速更替的人群,机场似乎还是那个机场,灯火通明。


餐厅、书店、咖啡厅,各类场所纷纷打扫、休整、结束一天的营业,直到最后一个店员拉下卷帘门离开,这里彻底成了不归人的自留地。


与我们一同留守午夜的,还有零星的旅客。也许和我们一样刚刚到达,也许是在等待明早的航班。我们坐在围着圆桌的沙发长凳上,Alex和我各自占了一方山头,足够我们两人躺下。


在我右边三四米处是一个独身的中老年男人,一脸凌乱的胡渣,头发也已花白。堆在他腰上的大肚子让他的坐姿显得不那么舒坦。


Alex的左右边不远处是另一对年轻情侣,互相倚靠着,一会儿小声说话一会儿玩玩手机。周围还有些零散的游客没有目的地四处游荡,像丧尸一样,无事可做。


这是一个诡异的光景,人们互相之间没有交流的必要,彼此视他人为无物,三三两两地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沉默中。


在这个时刻,这个地点,全然陌生的人一起共度了一个夜晚,无论怎么想,我们也该有些共同点吧?可是,我们跟约定好似的,互不打扰。还能想象些什么呢?也许因为穷困潦倒,也许因为孤独,偌大的城市没有一个让他们歇脚的地方,也许仅仅因为想体验一下夜晚的机场。


我和Alex各自兴奋着,并且发挥着在国内身经百战的警惕感。即便身体已躺下,随身的行李和包却是毫不马虎地与身体的各个部位紧密相连。


哪怕就是一只猫跑过轻轻擦到它们,也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地通知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在提防谁,但心里那种小小的冒险的刺激感倒是别有滋味。


一夜平静。



巴塞罗那海边看日出



按我们事前的行程计划,我们将在机场逗留几个小时,在太阳升起之前赶到西边的海岸线处,看看地中海上的日出。


凌晨四点多,黑夜还没有离去。一批刚到站的旅客从大厅穿梭而过。


我和Alex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收拾好我们的行李来到飞机场外的出租车点。经过一番商量、问路和询价,我们和两个美国游客同乘了一辆的士。车上的司机大叔和两个哈欠连天的老美感叹于我和Alex惊人的毅力,其实换做现在的我,要熬着夜去看日出的事情,我也是干不出来了。


把那两人放在一个旅馆后,司机大叔把我们载到了最佳的日出点。此时的海天一线还是墨蓝色,和深邃的远方联成一体,难寻边际。


我从小在内陆长大,海是我陌生而又憧憬的地方。不同于英吉利海峡的沉稳、波罗的海的静谧,巴塞罗那的海和尼斯一样共享着同一片地中海,三个大陆的风情万种给这片海注入了不同的感知和活力,它看起来不纯粹也不深沉,它更加宽容而热情。


随身的大背包被随意仍在沙滩上,一夜的疲倦在海风吹拂下消失殆尽。我们光脚踩在沙滩上,看着海鸥在上面留下的三角形的脚丫痕迹,弯弯地伸向远方的脚印,不知是哪只留恋海岸的海鸥在这儿用它不擅长的步伐走了好一段路。没准也和我们一样,是头一次造访这个奇妙的地方。


为什么人会对日出感兴趣呢?这种莫名的仪式感,不分种族不分国家,深植在我们这个物种的基因里。


在我们后面,跟着又来了一组来看日出的年轻人。兴许他们也惊讶有人和他们一样,在这个有丝丝热意的凌晨想要看看那颗没什么好稀奇的老朋友。他们在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坐成一个弧形,时不时看向我们,而我们礼貌地回以微笑。这时,其中一个男生向我们喊话,问我们有没有烟,他们有酒。


下一秒,一直躺在我包里的Bruce临回国时留给我的一包南京被交到了那群小伙伴手中,而我和Alex手里也多了两罐百威啤酒。他们分别来自美国和加拿大魁北克省,是在巴塞罗那青旅里结识的旅伴。同样不睡觉的年轻人们,喝了整晚的酒还不尽兴,硬要来海边吹风看日出。


无论你来自地球的背面还是欧亚大陆的两端,都和别人共享着同一种习性。我忍不住想,除了智人,还有别的生物也一样迷恋天上那个发光发热的圆球吗?对植物、对动物而言,太阳是一种习惯;对我们来说,太阳是一种追逐。


像等待一出期待已久的首演大戏,天幕逐渐变红变亮,海面像镶钻一样金光闪闪,我们心满意足。


告别了新结识的小伙伴,我和Alex沿着海岸线一路探索。路过一条延伸至海里的细长码头时,两个手牵手的同性恋人一路相偎着走到码头尽头坐下,那种幸福看得我快要窒息。在我忙着感慨此地此景,有一人相伴何以憾也,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在我身后鬼祟地兜兜转转,见我瞄了他一眼后又迅速远离。


后知后觉的我翻了翻肩上的背包,我的kindle早已不见了踪迹。


看在这美景和大好的天光下,我原谅了这个勤奋早起的小偷。


午夜巴黎



大概每一个大型而历史悠久的城市都会让人对它产生一些矛盾的思绪。这些古城经历了太多人世间的喜怒哀愁,像永远填不满的时空黑洞,缓慢而贪婪地咀嚼、吞咽人类社会产生的或美好或恶臭的事物。看起来像人类活动在改造她和赋予她新的形态,但反过来她也在潜移默化地重构着生存在其之中的每一个个体。



人们歌颂着巴黎的浪漫、艺术和自由,人们也唾弃着巴黎的混沌、脏乱与暴力。


临回国的最后一夜,我和Alex、Eliane拖着各自的大行李箱,终于在铁路大罢工的混乱中抵达了戴高乐机场。为了省下一笔住宿费,我们再次选择夜宿机场。这几乎成了一种习惯,像游人在各个景点打卡一样,在机场过夜也成了我们的独家打卡。


不同于灯火通明的巴塞罗那机场,这里一过午夜便真正提醒人们此地不宜久留。偌大的候机厅里只剩一些昏黄的射灯照在大厅地面,大厅周围的休息区则被笼罩在一层灰暗中。


留宿的人远超我的想象。


我们三人盘踞在一截三四米宽的座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形形色色的人。戴高乐机场和巴黎地铁一样陈旧,像一个被无数人使用过无数次的金器,虽然还有些微耀眼的光芒,但难掩其上斑驳的痕迹,让每一个接触它的人难免心生嫌弃。


夜已深,我们轮流看守大家的行李,像派出哨兵去巡逻一样,接替着出去溜达。


从早晨赶到火车站起,我们就没有吃上一顿正经的饭,胃里还留着Alban的男子汉意面,估计也早已被叫嚣的胃酸吞噬殆尽。


我拿着几块硬币到自动售卖机处买了一些水、薯片和巧克力,因为地处大厅中央,这里灯光明亮。


一时间我还有些不舍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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