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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长在一个“不能好好说话”的家庭 | 三明治

Emma 三明治 2022-04-07



文 | Emma

编辑 | 邱不苑



一个月前,公公婆婆从老家过来看望孙子,刚到的那天晚上,我在群里发信息,让我爸妈也过来吃饭聚一聚,我其实没底,已经冷战了几个月的他们会不会来,我想着,好歹试探一下两个人的态度,看看恶劣到什么程度。

 

傍晚快6点的时候,我妈来了,她进门和亲家打了声招呼,就径直走到厨房,见我刚把八只大闸蟹下锅开火,便小声地问:“你爸来了吗?”我说没有。她说:“那你还不给他打电话问问?我刚看到他自己吃了点东西就出去了,这人有病的,来不来也不知道在群里回复。”

 

电话拨过去,我爸一副“没得商量”的态度,说:我刚外地旅游回来,要自动隔离,不来了,不来了!我憋住气,故意说了一句:“可我买了8只大螃蟹,你怎么不早说?”我爸回复:“就这样。”电话挂了。

 

我盯着锅里那几只受不住逐渐升高的温度,开始试图挣脱草绳的螃蟹,冷笑一声,果然,他还是这样,自己不沟通,旁人不得违抗。我也不理解自己,快40的人了竟然还像小时候一样,天真地以为他俩闹这出,只要找些“外人”到家里来做客,缓和一下气氛,兴许事儿就过去了......

 

锅里的螃蟹不再动弹,身体逐渐变成了橙色,我僵在炉旁,对自己的这份懦弱感觉可悲又可笑。

 

他们最近的一次冷战,大概是从年中开始的。我还没来得及找我妈聊,她就跑过来问我了。

 

“我怀疑你爸外面有人!”她看着我,斩钉截铁地说。

 

“这怎么说?”不知为何,我有点啼笑皆非。

 

“他那些驴友活动,从来不让我去参加,一堆人拍照,还有几个女的。”

 

我妈在沙发上盘起了腿,一手抄起茶几上一叠地图,扔到我面前,上面是我爸密密麻麻的老年摄影自驾旅游团行程安排,因为疫情不能出国游,他们这个年平均70岁的30人大团,已经围着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绕了几个圈。

 

我弄不懂我妈是希望我爸出轨,还是不希望他出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装着翻阅资料。我妈继续说:“我跟他说不用劳烦你做晚饭了,现在中午有老人餐,晚上各吃各,这总该没人骂了吧。”

 

“你们餐都分了?”我有点惊讶,他们很早便分房了,说彼此都嫌对方夜里折腾,但这一个屋檐下连饭都各做各的,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分啊,不说话正好,少点机会给他骂人,把人骂得猪狗不如的,我是上辈子欠了他怎么的。”我妈手掌向上,敲着茶几,翻着白眼。

 

“要不是嫌离婚麻烦,早没必要跟他耗下去。”每次我妈说离婚,我都觉得可以,我没有问题。“是没必要非这样过着,不过我看他是找不到什么伴儿的,谁受得了。”

 

“那可不一定,他对外人是好得不得了。”我妈很认真。

 

“外人是,在一起生活了,还有谁是外人吗?过久了都一样!”

 

我无意间也在模仿着我妈漠然的口吻,我知道,她需要一个倾听者,一直如此。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生长在一个“不能好好说话”的家庭。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一家人没有一起看过一部电影,听过一首歌,没有围在一起讨论过一个社会话题或事件,哪怕是彼此工作和学习上的见闻,更别说倾听对方的思考和苦恼,除了旅游拍照,我也很少见爸妈有亲密的举动,拨弄拨弄头发,拉拉手,相视而笑......

 

翻开中学时候的日记,我看到的都是他们此起彼伏的冷战,我爸的恶语相向,我妈的翻白眼,可能是出于害怕和同情,我一直是站在妈妈这边的,在所有不愉快的生活琐事里,光是吃饭一项,就足够惹起无穷事端。

 

我爸做饭的时候,家里的气氛会很紧张。他由始至终站在案前炉边视线不离,洗菜切菜备菜,做完一道再做一道,从不交叉作业,一边做还一边擦台子,嘴巴上不停地说:“就没见过这么脏的厨房!”、“菜叶子都黄了不知道扔!”、“米缸都是虫!”,好像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干过家务,其他人把家里弄得有多么邋遢似的。整个做饭期间,我和我妈就跟手术室里给医生递东西,忙得团团转的护士一样,酱油在哪,抹布是哪几块......生怕快了慢了会出什么事故,偶尔我妈终于能闲下来准备去客厅看电视了,我爸就又找点由头使唤一顿,还边使唤边骂人,他做一顿饭,感觉我和妈妈都受了极大的恩惠。

 

如果换我妈做饭,就得忍受她沉默的黑脸。通常她把菜放到餐桌之后,就会自己坐下来开始吃,故意不叫人。我懂她意思,识趣地走到厨房,盛两碗汤端过去,一碗自己喝,一碗留给还没来到餐桌前的我爸,为了避免尴尬,我不等汤凉便会尽快喝光,忍着喉咙火辣辣的疼痛赶紧盛饭,然后若无其事地夹菜,扯开话题,为的是当我爸坐下来吃饭的一刻,我们还是像一家人在吃顿家常便饭,而不是自助餐。

 

张爱玲说,结婚之后,谁不讲道理谁占上风。我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做饭吃饭,家庭琐事,我爸从未为他的暴脾气,心平气和地讲过一次道理,我妈也很少在嘴巴上服软,脸色上好看。

 

所以小时候一到餐桌前我就会害怕,小心翼翼端起碗,低着头,忍不住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伸出筷子夹菜,恨不得一次性都夹到碗里不用再有大动作。我吃得慢,我爸会经常摔断筷子,把我狠狠骂一顿;我挑食,他又会把我的饭菜统统倒掉,罚我不准吃饭,我妈说:你爸就是这样的人,翻脸比翻书都要快,这种人,最好不要理他。

 

到现在,我每次吃完饭都不自觉地留着碗里的一点愣是不去吃光,好像故意浪费似的,想来也是小时候不敢违抗,大了才默默表达一种内心的不满。

 

亲戚知道我们家情况,但不方便和我爸沟通,只得让我多关心关心我妈,我和妈妈不得不站在了同一战线,我明白,自己总得向着其中一个人,去对抗另一个人,否则更加不知如何自处。有时候我爸骂人太难听,我实在看不过眼,也会宽慰我妈两句,她立刻没好气地怼我:“就我命苦!不许人说吗?”弄得我只得说出:“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早就知道啊,你不离婚,是你大气。”这样的话,和我妈当年对我说的,如出一辙。

 

作为独生女,尽管从出生到工作我都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但我一直想甩开和爸爸和妈妈共处的空间,我知道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新家庭。

 

 


因为从小就在我爸的威严下小心度日,找另一半的时候,我几乎把性格好,脾气好,合得来列为比有钱上进更重要的条件。大学的时候,我在校报记者团认识了现在的先生,他是一个喜欢写作的IT男,人比较亲善温和,也爱开玩笑,研究生毕业工作后两年,我们就结婚了。

 

只有两个人的生活轻松自在,平日里各自上班出差,周末吃喝玩乐,请个年假到处旅行,不用和父母住在一起,偶尔见一次也客客气气,我原以为真的可以过上和父母截然不同的家庭生活,一直到生了孩子,陪伴孩子的成长过程,问题才逐渐浮出水面。

 

还记得那一次情绪崩溃的源头是因为儿子做作业闹脾气。

 

一般情况下孩子做作业是比较顺利的,虽然需要监督,但不算拖拉,但那天他有些困,作业又是古诗词的默写,而且第二天还要测验,我收到通知时也很着急,想着还要抽时间给他复习一下,我在心里已经给这个晚上设定了任务清单,正等着他配合我逐项打勾。

 

眼看着孩子从下午5点开始,一直磨到晚上差不多10点,找各种理由吃的喝的玩的看的,就是不动笔,还趴在桌上哭哭啼啼,身体像被虫咬了一样不停地扭动,表达抗议。我开始提高音量:“默写两首诗很困难吗?明天要考试知不知道!你自己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孩子眼睫毛上都是泪珠,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我不想写”。

 

“作业是你想写就写,不想写就不写的吗?”

 

“我就是不想写。”

 

这样的对话再进行下去,也是毫无意义。

 

看着他继续像一滩烂泥伏在作业本上,想起他上周才被批评纪律问题,再想到今晚的任务清单,我脑袋里嗡地炸开了,腾地站起来,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拽到一旁狠狠地打了几下屁股,接着转身把他房间的一箱箱玩具搬到客厅,扔到地上,我怒吼道:“今天我必须要收拾你!”

 

儿子放声大哭: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你要干嘛?”

 

我恶狠狠地说: “你的玩具,我全部给你扔掉!”

 

儿子收住眼泪,抱着我的腰,边抽搐边说:“你为什么总这样说话?”

 

“我怎么说话了我?”

 

“你不是说你小时候被扔过玩具,你恨外公吗,那你为什么扔我的玩具?”儿子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我呆住了,眼里突然闪过那只被我爸扔下楼又被其他小朋友捡走的玩具熊,那个躲在角落里咬着牙的自己,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像当年的爸爸,怒目圆睁,带着威胁,不由分说......儿子说我总是这样,我竟然是一个“总是这样”的人。

 

也是在很久之后当我读到《被讨厌的勇气》,里面提到一个概念叫“捏造的愤怒”,它说人之所以会大发雷霆并非真的因为别人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而是将愤怒作为一种手段,更快捷地使对方屈服,从而避免好好说话的麻烦。

 

我原本可以软下来,好好和孩子沟通的,我可以严厉,但未必需要发这么大的火,退一步说,即便那天的作业没有完成,第二天的考试考砸,也不是不能接受的结果。可是,我仍然选择了泄愤,哪怕最后孩子因为害怕玩具被丢而乖乖回到桌前,一边哭一边完成作业,我也还是没有停下烧心一样的怒火,仍旧在数落他直至深夜。

 

在那一刻,我终于无限接近了我爸的心理状态,体会了他为什么可以把全家的氛围弄得那么冷酷和压抑,我们不过是在利用愤怒来震慑他人,只是这个“他人”,不可能是外人,而是最不会反抗和背叛自己的家人罢了。

 

 


意识到自己在复制爸爸的人生,我吓了一跳。我怎么会成为了他?!儿子还这么小,就要像我小时候一样面对这样带有攻击性的妈妈吗?儿子那盯着我的眼神,长久地盘踞在我心里,我再一次重访过往,向回忆要答案。

 

印象里,我爸妈对我和其他爸妈最大不同都在一些小事情里。

 

暴雨天,家长们会陆续打着伞来小学接孩子放学,我爸妈从来不会来,我经常一个人在教室里等到天黑,感觉自己快被遗忘了,可他们却说,雨这么大谁走在路上都会湿,雨停了你自己就可以回家了;我手里总拿不稳东西,有时候拿着一本书或一张纸会走着走着掉在地上,他们会从那时念叨到现在,总说我“你就是连一张纸都拿不住的人”,我总觉得自己没有被父母真正地认可和接纳过,以致于到现在,在面对儿子的时候,他偶尔调皮撞到了我,不小心打翻了碗碟,或者念不出英语单词,我都会莫名地发火,的确,我也没有在接纳他,哪怕都是些小事。

 

可在大事上,爸妈没有含糊过。

 

我爸是土木工程设计师,平时总伏在一张斜斜的大桌子上,划拉着大T尺,一笔笔勾出建筑的结构和水电分布,他的工作是大锅饭,想挣多点钱还得靠接单“炒更”。自我读小学起,他便天天凌晨3/4点起床画图,忙活到清晨6/7点顶多完成半张,他这一做就有10年。我结婚买房,我爸把几乎所有起早摸黑快赚来的“第一桶金”给了我,垫上了房子的首付,让我在房价第一次上涨前,就有了自己独立的窝,是的,就是那个我恨不得尽快离开他们的新窝。

 

我曾经问过我妈:“缺钱的话,我爸为什么不去研究院工作,他那些老同事现在不个个处级干部了吗?”

 

我妈说:“你爸怕出来有风险,那时候你病了,每个月光是吃药都要1000块,他哪敢换单位,不过确实辛苦,压力也大啊,更怕你的病治不好,唉,反正他这人再差,对你还是负责的。”

 

我爸退休后的劲头跟没退的时候差不多,工地和项目还是经常跑,扛着新买的摄影器材,研究着最新的智能手机,跟他差不多岁数的老头儿都靠着他才能不麻烦子女地自由行,“还有本事”和“仍被需要”是他最看重的两件事。

 

和我爸紧绷的人生相比,我妈松弛多了。她年轻时在国营厂做服装打板和质量把关,工作规律,人际关系简单。我读大学的时候她倒霉地赶上了90年代的下岗潮,转干了几年保险后便彻底退休了。这么些年,她就是跳跳舞,打打牌,旅旅游,除了不再愿意学习新事物,连银行密码都记不太住以外,和一般的中老年太太没什么两样。

 

念初中的时候,因为担心被提前内退,我妈总是要加班到深夜,除了厂里的工作,她还接一些私活儿,总是抱着一大摞衣服的样板回到家里来比比划划,然后在缝纫机上踩半天,那时的我也不知到底是在干什么,只感觉隔壁房的灯光一直没有熄过,有个人影始终在墙壁上晃动。她好不容易忙完躺下没多久,我爸就准备凌晨起床画图了,两个人为了生计,终日睡不上几个小时,聊不上几句话,更别说过问我的学习和生活,经营什么家庭关系。那个时候,国家才刚开始推行5天工作制,一般的企业还在上6天班,唯一休息的周末一天,还得去照顾年迈的奶奶,想一想,他俩那时不过40岁出头,也就比现在的我大上几岁而已。

 

以前我总觉得爸妈年轻时可轻松了,不用管孩子,学校也没有那么多需要家长参与的活动,可是当我仔细回忆的时候才意识到,那十几年的时间,社会也在巨变,有的人下海有的人下岗,经济在腾飞,人的观念每天都在变,每天都有被淘汰下来的一批又一批人,爸妈的生活可谓是压力沉重,容不得多喘一口气。他们的这种困顿,是许多年后我组建了自己的家庭,也要操心家庭收支、柴米油盐、子女教育的时候才能体会到的。

 

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挣扎和悲哀,也许一切都情有可原,想到这里,我似乎能稍微理解他们。

 

半年前,我在郊区给他们买了一套可以随时过去“换换心情”的房子,售楼的经理洋洋洒洒地给我们介绍着区域发展,地段优势,重点强调10年20年后,这里将成为湾区新贵,潜力无限,我爸听了,挠了挠脑袋上掉得七七八八的头发,看着我说:“我和你妈妈还哪里有那么多年,不都是留给你罢了。”我眼眶一红,扭过头去,假装看沙盘。

 

我知道,我和他们对于时间长短定义是不可能相同了,我也许还有20年,30年,甚至40年的人生规划,房子升值了我可以卖掉,婚姻万一过不下去我也可以选择离开,可他们没有了,也许我想给他们的并不是一套郊区的房子,而是一段从年轻到老都未曾拥有过的,平静、安宁的生活。

 

 


真正能用平常心去面对他们之间的裂痕,还得感谢一次意外的“偷听”。

 

一天夜里我睡着了醒来,房门缝透进来客厅的一丝亮光,我看了看手机,凌晨1点。轻轻掰开门缝,只见公公婆婆和老公,三个人围着烤炉正在聊天,我揉了揉眼睛,再定眼看了看时间,确认是一点钟,这个点了他们没睡,是出什么大事了吗?我披了外套,挨着缝听。

 

老公前倾着身子,手笼在炉边:“公司刚起步,资源都靠董事长和几个大领导在拉,你们还记得我研究生宿舍那同学吗?对,就戴眼镜,白白瘦瘦那个,他也来我们公司了,不过他转行了,不做IT了,搞风控去了,风控就是......就是跟咱(说的我名字)同行。”

 

公婆看看他,又看看炉子,身子前后微微摇晃,像在想些什么,没有说话。

 

老公继续说:“所以啊,今年还会更忙,出差要更多,没办法。”

 

“现在出差都去哪几个地方啊,每次要去多久?”家公问。

 

“深圳、上海都有,时间说不准,看事情,可能一两天,也可能一两周,总之比系统上线之前一去一个月,还是好很多。”老公无奈地苦笑。

 

家公点点头,吐了口烟。

 

家婆说:“你们要是太忙,我就过来,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

 

“嗯,爸爸家里的事儿忙完了也一起过来呗,对了,株洲那边的工地完工了吗?”老公问。

 

家公笑了笑:“没那么快咧,还有几个月,你姑父好像又开了新的工地。”

 

“不去了不去了,我给姑父说好了的,凡是离家的都不要去了,几十岁人了,还开长途车,太危险了。”家婆立刻打住他的话头,转过来看着老公:“我跟你说,你爸上次在前面收费站出口翻车了,幸好人没事,再不能搞了,再不能搞了......”

 

家公不好意思地笑:“确实是睡着了,我当时还以为到了呢,哈哈。”他笑得像个闯祸的孩子。

家婆白了他一眼,还是转过头来看着老公,说:“你自己也是,应酬多,尽量少喝酒抽烟,喝了酒不能开车。”

 

“嗯,我知道,现在都喊代驾,我还买了些酒回来呢。”老公打算起身去翻快递箱。

 

“啊我看见了,是那几瓶五粮液吧?我看你妈在拼多多上也有,就怕是冒牌的不敢买。”家公眼睛放光。

 

“你就不要买了,我来买,假酒可多了。”老公抬头看了看钟,打了个哈欠。

 

家公摁灭了烟头,家婆起身关掉的暖炉,谈话结束了。

 



我踮着冷冰冰的脚回到床上,褪下外套,给熟睡中的孩子盖了盖被子,回想他们仨这几句闲聊,我的身体开始暖和了起来。老公洗漱后回到床上,问我怎么还没睡,我一翻身便问他:“你们一家人经常这样聊天吗?”

 

“是啊,哦,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和你爸妈没这样说过话吧。”他点亮手机屏幕,随意滑动了几页,借着一点光,我觉得他的脸看上去特别满足。

 

“我们聊天的时候听比说要多,而且从不评判别人做得对不对,一直都是这样,所以有什么都可以聊,别人都能帮你接住。“

 

“接住......”我小声地重复。

 

“其实......我有时和你爸妈也聊不到一块,一说起什么,就扯开说这不对那不对,都不知道能说啥了......不过他们对我也客气点,我还能应付。”他开始眯眼睛。

 

“一直都这样吗?年轻的时候也这样?”我有些不信。

 

“那倒不是,年轻的时候家里穷,我爸脾气急,生气起来摔东西砸门,但我妈很聪明,不在气头上和他讲道理,过后再谈。她要么不谈,要么谈透,不留尾巴。她说,一家人最重要就是和和气气,将心比心。”老公说完,竟然光速睡去。

 

“将心比心......”我再一次小声地重复。

 

我躺回到被窝里,黑暗中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老公的鼻鼾声渐渐响起,孩子在一旁开始轻轻蹬被子,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彻底从暖和变得热乎起来,似乎被重新注入了什么。

 

我给孩子重新裹好了被子,又推了推一旁的老公,他止住了鼻鼾,沉沉睡去,我也闭上眼睛,今晚一定会睡个好觉的。





常说家是一个给人安全感的地方,事实上很多家庭是易碎的容器,不仅不能遮风挡雨,有时还会四溅玻璃碎片,伤着自己人。这是很多人的人生底色,不好看的颜色,但是真的。

 

偶然听到一句话:

每一个在岁月里渐渐老去的人,都隐约期待其他人不仅仅把他们当长辈一样孝敬和尊重,而是希望别人能够看到他们“心中的少年”。

 

“心中的少年”——这说的也许就是深深的理解吧。即便不是父母子女一场,而是作为一个成年人去理解另一个成年人,体会他的境遇,感受他的感受,不必赞同,只要接纳就好。天底下没有完美的父母,也没有完美的子女,但为了一个能够好好说话,一直和和气气的家庭而付出真心和努力,永远都是值得的



阅读作者过往作品:

我曾被宣判“生殖无能”


*本故事来自三明治“短故事学院”




1月三明治

“短故事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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