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种关键的思维模式，能让公司摆脱黑暗

面对颠覆和衰退，许多领导者和企业都会本能地关注削减成本，以维持盈利能力。不过，还是有一些公司利用不确定时期寻找机会，经过深思熟虑采取行动，把握机会。他们意识到，真正的韧性不只是从逆境中恢复或抵御逆境影响。韧性是一种以更强大的状态归来的能力。要实现这一点，需要在最坏的情况下对你公司的运营及财务健康（损益表和资产负债表）进行压力测试，并且在混乱中也随时留意可以采取的措施，寻找能借以胜出的优势。

可惜的是，我和其他同事在2010年之前的几年里开展的研究表明，很少有管理者能培养出这种更积极的韧性。我们研究了近五千家公司在20世纪80年代、90年代和21世纪初的几次经济衰退之前、之中和之后采用的战略，发现只有9%的公司利用萧条时期改善运营效率（而非一味削减预算和劳动力成本）和对市场开拓及新资产进行战略投资以推动销售和利润增长。咨询公司的多项后续研究再度确认了这个观点：不利的市场条件让胜者脱颖而出，让有韧性的公司获得长期优势。但这项研究跟我的研究一样，在很大程度上局限于战略和战术，并未探讨能让领导者同时接受防御性战略和前瞻性战略的思维方式。

心理学家会告诉你，多数人有天生的进攻或防守倾向——行动目的是为了获胜或为了不败。我们的性格可能是大胆、进取、“关注提升”的，也可能是保守、谨慎、“关注预防”的。然而，带有不确定性的逆境往往会激发人的恐惧和防御。投资管理公司贝莱德全球客户业务负责人马克·魏德曼（Mark Wiedman）在2023年年初指出，危机常令企业高管进入“恐慌模式——他们并没有真的感觉到自己在领导、在接近新鲜事物”。

不过，我最近的研究表明，组织可以克服这种防御性，方法是培养三种关键的思维模式：理解状况、自发的道德伦理，以及关注利益相关者平衡。我的研究关注的是美国公司，但结论在全世界都适用。领导者若能接受这几种思维方式，即使前景一片黑暗，也能规划出未来的道路。

组织心理学家卡尔·维克（Karl Weick）讲了一个著名的故事，或许是杜撰，讲的是一队士兵在山中遭遇暴风雪，迷失数日。最终其中一人发现了一张地图，他们由此振作起来，成功地返回基地。后来他们才意识到，那并不是他们所在区域的地图。维克说，这个故事的寓意是，“在你迷路的时候，随便一张旧地图都能发挥作用。”

地图能帮助士兵们，不是因为给他们指明了通往安全场所的可靠道路，而是让他们有勇气行动起来。艰难的环境会让人动弹不得，但我们不必等到弄明白一切之后再前进。事实上，朝着不确定的环境迈出第一步，我们才能开始理解状况——这样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模糊或令人困惑的议题和事件。士兵们开始前行，在雪中确定了方向，据此调整路线。有韧性的公司和领导者也会这样做，更倾向于采取行动而非不行动，在危机时期尤其如此。他们确定自己的最终目标，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采取初步行动，在必要时进行调整和转向，确保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2015年左右，美国领先的金融服务公司爱德华·琼斯（Edward Jones）看到潜在的问题。公司客户群逐渐高龄化，而公司传统模式——由顾问向认真的长期投资者销售投资产品——正受到数字竞争者威胁。数字竞争者提供了更便捷、更低价的金融市场准入机会。问卷调查显示，整个行业的消费者都对自己获得的金融建议兴味索然。大部分金融公司提供的是狭隘的关于产品的指导，不是更全面的财富管理。

2019年，爱德华·琼斯开始了一场为期数年的彻底转型，转为“以人为中心的全面财富管理”。顾问将在客户财富需求之外更加广泛地了解他们，而且公司也将投资于系统、流程、人才和培训，以提供范围更广的产品、服务和体验。然而这项转型开始后不久，新冠大流行袭来，令资本市场更加动荡。尽管如此，爱德华·琼斯依然坚持转型，即使转型投资超过收入增长也未曾动摇。

2022年年末和2023年年初，经济前景似乎更加暗淡，公司领导者再次怀疑是否应当暂停转型、将资源调去支持短期业绩。但在其他同业公司削减成本和职位时，爱德华·琼斯一直努力提升长期价值。CEO派妮·彭宁顿（Penny Pennington）解释道，她认为放弃投资未来的风险更大。公司投资未来的方式很谨慎，在关注和解读经济环境的同时循序渐进。领导者在不改变最终目标的前提下调整达成目标的计划。例如，他们推迟了招募一千名员工的计划，加强了财务规划和分析能力，确保所有新投资都基于充分理由并有评估成功与否的指标。他们还优先考虑潜在价值更高的项目——比如把固定收益业务的IT系统升级排在股票业务系统升级之前。

将长期视角与行动导向结合起来，使得领导者在面临危机时能够通过调整、改进和增加投资计划来应对，而不是放弃投资计划。彭宁顿说：“我们在顺境时投资，也在不景气的时候投资。”爱德华·琼斯已经进行了几项战略投资，如在技术方面投资，让公司五万多名员工可以灵活选择在线工作，还投资了新的全面财务规划认证程序和为客户开发的新慈善捐助平台，这些都将在今后的几年里帮助公司更好地吸引人才、服务客户。

尼采说过，人类最常见的一种愚蠢就是忘记自己要做什么。可惜的是，逆境往往会让惊慌的高管做出这样的事。在寻求降低运营成本的过程中，他们破坏了公司的发展前景——陷入一些人所说的“效率陷阱”或“死亡螺旋”。

削减成本更好的方法是考虑运营的有效性。这种思维上的转变很微妙，但也很重要。尽力以最小的浪费获得最大的产出是不够的。公司还是要创造产品、服务和内部流程，以此实现希望实现的目标。正如德鲁克所说：“效率是指正确地做事，有效是指做正确的事。”

有韧性的组织在追求效率的同时也追求有效，采用成功初创企业初期常用的“自发完成”思路。有见地的新企业一边执着地努力提供新的客户价值，一边表现出由于资源受限而产生的深度的节俭。这些公司密切关注客户，其实是为了给领导者提供决策参考。这样的公司一直在问：某个项目、团队或产品线是否能让我们更有效地服务目标受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公司就会保留并为之投资。如果是否定的，就削减这部分以节约成本。

美国数字媒体公司萤火虫（Firefly），主要业务是在出租车和共享汽车顶部安装广告显示屏。新冠大流行时，公司收入几乎降到零，因为居家的命令让室外营销的效果下降。公司资金逐渐消耗，联合创始人兼CEO卡恩·古纳伊（Kaan Gunay）决定采取两个步骤：其一，减少销售、营销和销售支持团队的人数；其二，在组织内实行20%的降薪。他还与合作的出租车队和司机重新谈判合同，并寻找其他方法在不影响为客户提供价值的前提下减少后台成本。一个解决方案是把运营和工程部门迁到土耳其，那里能找到成本较低但水平一流的人才。

古纳伊利用节省下来的这部分成本请来一位经验丰富的首席收入官，在市场恢复后加速增长。他也继续为工程和产品开发投资，让这些团队能够建立起客户在2021年和2022年需要的新广告优化、预测及规划技术。萤火虫公司还利用市场悲观情绪导致的低估值，于2021年和2022年分别在美国和英国进行了收购，向新的地区扩展，进一步为成功做好准备。

我已故的同事苏曼特拉·戈沙尔（Sumantra Ghoshal）是位于海得拉巴的印度商学院首届院长，也是伦敦商学院教授。他说过，最好的领导者就像中餐厨师，知道如何做出酸甜口味——也就是说，他们知道如何兼顾各种诉求截然不同的利益相关者。实现这种平衡在顺境里本来就很难，在危机之中更是格外令人伤脑筋。由于对匮乏的恐惧越来越强烈，内部和外部团体可能会趋于部落化，只顾着保护自身利益，抵触变革，导致削减成本和投资增长都更困难。

倘若放任不管，这种现象会导致领导者做出胆怯、没有想象力且短视的决策。但有韧性的公司领导者会关注利益相关者之间的紧张关系，挑战自己，做出有创造力的权衡取舍，尽全力满足各方相互冲突的利益——我把这种方法叫作“实践理想主义”。这意味着与员工、供应商、合作伙伴、投资者和当地社区合作，一同制定解决方案，可能会暂时让一些群体妥协，但不会让他们过于痛苦，并满足更广泛的长期需求。

美国服装公司李维斯（Levi Strauss）的领导者在2020年就不得不这样做。当时新冠流行迫使公司门店和生产设施歇业，销售额也有所下降，因为许多潜在客户被困在家里，只穿家居服。公司暂停支付股息，并裁掉15%的员工，节省了1亿美元，以稳定短期财务状况。但公司也为离职的员工提供了医保延期，并为留下的人提供额外福利。此外，公司向供应商提供了近200万美元资助，还帮助供应商获得其他融资。而且公司继续其可持续发展计划，首席财务官哈米特·辛格（Harmit Singh）解释说：“你不能说‘我今天要可持续发展，明天就因为经济衰退或发展放缓而忘了可持续发展’。”

李维斯的确可以通过削减员工、供应商和可持续发展开支来节约更多资金，但公司领导者明白，长远来看，这部分投资将能使公司为所有利益相关者提供更好的成果。辛格说，即使是投资者，“现在似乎也相信从长远来看，一个多元化、更公平、更包容的组织是更好的，因此在困难时期坚持公司宗旨和战略至关重要。没有正确的答案，没有公式，而且人们肯定能在我们做过的事情里找到漏洞。但如果我晚上睡得安稳，我就觉得我们做得还不错。”

太多的领导者放任根深蒂固的恐惧控制自己的公司应对逆境的方式。他们蜷缩在角落里不敢轻举妄动，只会削减成本、禁止新的投资。他们专注提升运营效率，却不考察这种做法能否让组织更有效地为客户提供价值。他们优先考虑一部分利益相关者，一心盯着短期成果。

与之相反，有韧性的领导者会在危机中冷静地评估自己面临的挑战，在防御的同时发起进攻。他们继续向着目标前进，一旦获得更多信息就迅速调整。他们以自洽的方式运营——投资于有意义的地方，在其他方面保持严格的节约。他们在短期和长期平衡所有利益相关者的需求，以期达到最好的结果。

正如古代斯多葛派哲学家所言，逆境不只是需要遏制的威胁，也是个人和组织成长的独特机会。这就引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借用作家维维安·格林（Vivian Greene）的一句话：你是想蜷缩起来等待暴风雨来临，还是学会在雨中起舞？

关键词：领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