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编辑丨李臻

著名作家、《收获》杂志社资深编辑叶开，8年前，因女儿的教育问题，写下一本《对抗语文》成为跨界语文的教育学者。

最近，他又跨界在喜马拉雅电台当起了主播，教听众创意写作。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好奇心很重，什么都阅读，什么都想尝试，简直是跨了又跨的爱跨选手。”

但万变不离其宗，叶开所有的身份都离不开“写作”二字，在外滩君看来，他算得上一名“写作推广者”，搞语文教育这些年，他常将“快点回家写个作！”挂在嘴边。

叶开的写作课门槛不高，任何一个愿意写字，内心有表达愿望的人都可以来上他的课。在叶开所教的学生中，最小的2年级，大一点的有大学生，有的甚至已经为人父母。

正因如此，叶开有机会接触到各种年龄层的“学生”，他发现，写作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难。年龄较小的孩子容易找到爆发点，而成年人却很难打开写作思路。叶开说，这是因为成年人思想包袱太重。

“我觉得，写作的初衷一定是要激发人创造的愿望。在我们传统的语文教育中，学生受到的是压制式的、训练式的、打压式的一种写作模式。这种作文模式要求你符合别人的样本，而不是激发个人潜能，也就是说写作要符合老师告诉你的要求。而到了成年更是这样，写作变成了工作要求，并不是内心深处想要写的东西，逐渐的对写作也失去了兴趣。”

解决这种问题的方式就是“写下来”，叶开鼓励学生去记录自己的故事。即“我写故我在”。叶开解释说，“数目庞大的人群终将会消失，但你去写、去创造，就留下了自我生存的一个痕迹，这是‘我写故我在’基本的一个伦理。”

第二方面是，当我们在写作的时候，就相当于创造了二度空间。“写作中所创造的生活和真实生活有时截然不同，在这个空间里，所有的事物由于是你的想象和创作，他们都被赋予了独特的价值，我们叫做审美的价值、愉悦的价值或者想象的价值。所以创作让你获得的，可以说是二度生命。”

叶开举了一个例子，沈复在《浮生六记》中，细致记录了与爱妻之间从开始结婚到后来的幸福生活，民国时期被人们发掘后，如获至宝，因为很多文学记载中包括诗词，都很少有如此具体的日常生活呈现。所以对人类文明来讲，叶开强调说，写作是那么的重要。

“我鼓励所有人写作，每一个人都是有价值的，只是我们过去太多的被那些高大上的价值所笼罩、局限，但其实，人的生活状态一旦写到极致，都是有价值的，不管你是谁。人的内心深处，某一些特殊的空间，会有一大片空白需要被填补，所以写作的意义在于，一是让别人填补你，二是自己填补自己。”

叶开常说“写作虹吸知识”。写作时，每会发现自己的储备不够，然后返回去找资料，阅读，思考，整合，再提炼。待文章写完之后，对某个问题的认识，已经超越了之前的自己了。

因此，叶开老师建议，少发微博，少在朋友圈吐槽，而是把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感及时记录下来，有什么意见，什么想法，也尽量写成一个短文表达清楚。这样，积少成多，慢慢地，就发现自己发生了惊人的改变。

互联网时代，人人都可以做起“自媒体人”，开公众号、发微博、写简书，新生活态的很多跟工作与写作密切相关。很多人也因为会表达，使自己成为了相对以前更好的人。但随着写作成本变低，又会出现另一种错误，大家认为写作没有技巧，什么都去写。

叶开说，“写作不仅可以教，而且其中蕴涵有很高的技巧，在一个正常的教学状态下，写作能力可以被一步一步激发的，它需要从基本训练开始，逐渐到良好的高级训练”。

此外，写作也是有高下的，并不是说写下来的就是好的，叶开强调说，“一个人有写作的愿望是很好的，但同时，写了之后，要有心去学习和提高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语言上越来越提升的一个写作者。这无论是在日常工作中，还是内心表达上，甚至做一个专业的写作者，学会不断地提升的写作者，都能写出有味道的文章。”

B=外滩教育    Y=叶开

B：怎样的文章算是有味道的文章呢？

Y：我觉得可以运用“嗅觉”来形容我们的文章，一种移情的方式。好文章纯正的味道一定是文章本身的语言是准确、干净、真实，逻辑清晰的。这里的逻辑不仅仅存在于批判性文章，而且存在于创造性的写作。

创造性写作不是胡编乱造，它要符合我们人类文明所创造出的一些规律，这才是创造性的写作。这就是说创造性写作是真实的，举个例子，假设你在太空飞行，有一个真实的前提就是太空一定是失重的，如果写到太空的时候，主人公在那里健步如飞，就虚假了，除非你预先设定“宇宙飞船”或“星舰”有人造引力——因为科学常识告诉我们，在太空是失重的。即便是幻想小说，也不能随意违背既有常识，这就是准确、自然、真实的一个基本面貌。

Q：那什么样的语言是“准确的语言”？

Y：准确的语言就是在同一句话或者一段话里面，把更多的信息更多的传递出来。当你描写一个事物的时候，如果能通过一两句话，就唤起我们的共情的感受，那这样的语言就是准确的、自然的呈现。

比如我们要描写这杯美式咖啡，如果你说这杯咖啡非常好喝，那就是不够准确的，什么样是好喝，什么样又是不好喝呢？

如果我们说这杯咖啡，喝到嘴里，略微苦涩，带有一点酸，就很形象的描述了它，不然无法激发别人相对具体的想象。

所以，我们希望用具体的词语来呈现，而不是用抽象的记忆。所以好词好句我一直是反对的，同时我也反对成语。

成语是把你的经验抽象化。比如我们来描写高兴的状态，有人会写欢蹦跳跃这个词，那什么叫欢蹦跳跃？这里我们就更要强调对于“高兴”这个状态的表现，因为每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

外向的女孩可能高兴时会直接在床上翻三个跟头，脑袋撞到了窗沿上，疼的要死，但还是抑制不住兴奋；而一个内向的女孩，可能又不一样，她穿着小筒裙，因为太高兴了，步子迈得大了些，裙子下方撕裂了一个小口。

像这些都是细节的呈现，在写作时你去关注这些事情，呈现更多这样的细节。今天是个快节的时代，文章写到第三段了，还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这不行。同样一番话，你带出的信息有多少，这一点非常重要。

Q：您举这个几个描写的例子有点类似于写作的“套路”，您对这个问题怎么看呢？

Y：我们觉得我们不要随便反对套路。首先要有套路，然后才能没套路。这是因为所有的训练都是要先规则化，然后再打破规则的。

套路化是对不懂套路的人先做一个基本的训练，在刚开始入门时告诉你一些基本理念。我们说攻破城池得先有城池才能攻破。这就好像小孩子建了一个沙堡一样，花了两个小时建起来以后才一脚踩翻它，那是因为他有，才能去做。所以先立后破，套路是很重要的。

Q：您会如何启发孩子找到他的写作内容呢？

Y：不同年龄段人关注的对象不一样，小孩在小学阶段，是他的一个幻想期，幻想期孩子有个特点，他们会把幻想当成现实，或者基本当成现实，他是真的想去上《哈利波特》里的霍格沃茨魔法学校，这时家长就应更多地让他接触幻想状态的作品，包括科幻小说、动物小说、童话小说，这都可以大致归为幻想类作品。

过了幻想期之后，他们开始学科学了就有科学头脑，会不相信神奇的事物了，这个时候再去训练他的逻辑思维、批判性思维。但现在中国的教育正好拧过来，让小学生写议论文，小学生本身就没到讲逻辑的年龄，这样的文章要怎么写？

所以我特别强调不同阶段要有针对性训练。小学阶段，就激发他的想象力。比如布置一个题目《我的月球基地》，“月球基地”有几个可能性：人的基地，外星人的基地；那月球的背面呢？我规定一些这样的场景，可以让孩子去想象。有些小朋友会它写成普通的幻想小说，那也不要紧，因为他们年纪还小，对于科技几乎不懂，这时就要鼓励他，当得到了肯定，他的弹跳力、想象力也会得到急剧的放大。

B：那等年龄大了，又要如何做呢？因为成年人的世界又不一样了。

Y：是的，成年人面对着两个困境。

一个是我们中国式教育的背景，对于批判性思维的训练不足，可能成年了还是不具备批判性思维，因为我们的大学教育说老实话很多是无效训练。第二点就是想象力缺乏。这两大问题让写作变得更难。

与此同时，成年人还有一些心理负担，一是“意义”上的负担，被“意义”绑架，每写一个东西都会瞻前顾后，说这个有没有意义，有什么意义。另外一个是“道德”负担，这使得我们在写作的时候牵制很大，老担心这个合不合道德。实际上人生中很多东西不需要强调意义，或道德，写作可以称之为另外一种自我的拓展，也可以作为一种消遣。

所以，成年人最大的问题就是要破心障，包括各种“知见障”，大多数人都被自己学到的知识绑架，不敢“越雷池一步”。当然这个跟“套路”是两个概念，这是我们长到成人之后有太多的障碍，使得我们无法去看到事物的基本的走向，也可以说是一个本质。

我们常常会被这些东西给误导，道德的、伦理的、社会规范的、各种各样或者重复的观念，使我们在写作时像面对一个城门，城里人出去觉得是陷阱，城外人进来也觉得是陷阱。但一名好作家，他不受“城门”限制，这些对他来讲只是一个伪像。

“知见障”是佛教里一个说法，即你懂的越多障碍越大。好的作家包括思想家，就是要破掉你原有的那些各种各样的规范，形成自己的独特个人风格。我跟很多人讲，写下来就是有意义的。（实习生管晓薇亦对此文有贡献）

欢迎在留言区内评论对你写作的看法，截止至7月11日中午12点，点赞数前20名的用户可以免费获得“叶开的深夜书桌：修炼好文笔”课程兑换码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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