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拍卖的是一件出土中国彭州的秘色瓷，出自陶瓷大师欧阳若禅之手。起拍价，六百万。”

2097年，英国伦敦，科芬园拍卖场坐满了手拿号牌的人，他们从全国各地赶来，只为了一件秘色瓷。

白发苍苍的晏珂坐在最前排的位置，已百岁高龄的她却依旧气质过人，神态优雅。相比起其他紧张的竞拍者，她显得悠闲自在，似乎势在必得。

一阵角逐后，她最终以两千三百万的价格拿下了摆放在高台上的秘色瓷。

一锤定音后，所有人都在窃窃议论。

“当代瓷器，又不是从唐宋遗留下来的，怎么会被拍到这么高的价格？”

“我盯这件宝贝三年多了，竟然被一个老人家拍走了。不过，价高者得，愿赌服输。”

晏珂没去听别人怎么说，让助理办理了手续后就离开了伦敦，当天就回到了中国彭州的土溪河畔。

她的家是找设计师朋友精心设计的，小桥流水，古色古香。

“太太，欧阳大师的这件秘色瓷是现在搬去储藏室吗？”助手是个年轻能干的中年女人，齐耳短发，一身西装，显得英姿飒爽。

“不了，先放这儿。”她坐到沙发上，看着墙上的电视。

助手离开后，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打开电视，放了一盘碟进去。

电视上出现了一个正在制陶的年轻男人，镜头明显有些晃，但那清秀男子却心无旁骛地埋头做瓷器。

而今，3D技术远超八十多年前，晏珂仿佛置身其中。

“若禅，你真无趣，都不知道对镜头打打招呼。”女孩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就连埋怨的话都带着青春的气息。

欧阳若禅这才终于抬起头来，冲着正在摄影的女孩笑了笑，“晏珂，你别闹了，我答应师傅要做出一批让他看得入眼的秘色瓷。”

晏珂转过镜头，对着镜头小声说道：“也就欧阳这傻子，才会信那个古怪老头的话，用什么传统手法来做秘色瓷，按我说，用现代科技来做多方便。真是个榆木脑袋。”

晏珂的余光瞥见欧阳若禅正看着她，她转而对着欧阳若禅道：“不，是两个榆木脑袋。”

欧阳若禅笑着摇摇头，“晏珂，你不懂，用现代科技来做，确实可以增加效率，表面上看会美观一些，成功率也高，但是，就失去味道了。”

他从未停下手中的活儿。

晏珂作出捂耳的动作：“不听不听，最怕听你这个榆木疙瘩讲大道理了。”

“过来，我教你做陶。”欧阳若禅见她百无聊赖，便对她招手。

她瞬间来了兴致，把相机放在一旁，然后坐到了欧阳若禅的对面。

空旷的别墅里，晏珂伸出苍老干瘦的手想要搭在3D画面中欧阳若禅的肩上，儿时她就喜欢搭着他的肩，和他称兄道弟。

“若禅……”

她手臂颤抖，原本的优雅瞬间崩溃，她伏在刚买回来的秘瓷花瓶上，哭得泣不成声。

“你成功了。”一个缥缈低沉的声音在晏珂的耳边响起。

晏珂擦了泪，看向身后的人，那人一头银发，拄着一根拐杖，穿着古朴的青碧色长衫，和那秘瓷花瓶互相映衬。

落地窗外，晏珂的助手经过，却看见房间里只有晏珂一人。

“是啊，我把他带回来了。”晏珂轻轻地抚摸着身旁的秘瓷花瓶，如同抚摸着欧阳若禅的手。

“30年前，在我得了怪病时，他用余生阳寿换我一生平安。而今，我能为他做的，却只是把封存了他灵魂的秘色瓷买回来。”

这30年来，她一直在寻这件秘色瓷瓶，这半人高的瓷瓶啊，散发着幽幽的光泽，恍惚氤氲着淡淡的雾气。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身着长衫的老人，用苍老的声音说道。

晏珂很安静，嘴角还露出了浅浅的笑。似乎她早已预感到长衫老人要说什么，也似乎早就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他的阳寿用尽了，今天晚上子时，你将离开人世。”长衫老人的声音很轻。

晏珂擦净了眼泪，已恢复平常优雅端庄的模样。

“而今，我把封存了他灵魂的秘色瓷找回来了，也算是了了余生所愿，就算离开，也无怨无悔了。”

长衫老人叹息一声，“他当年其实和我做了两笔交易。”

晏珂猛然抬头，看向长衫老人。

长衫老人不急不缓地说道：“他除了用余生阳寿换你一生无忧之外，还用了他来生的好运换了你可以转世为人的机会。”

晏珂黯然神伤，孤独喃语：“我偷天换日，享用他人阳寿，不被天道所容，无法转世为人。”

晏珂问长衫老人：“如果我选择放弃转世为人，而是和他一样，把灵魂封在这秘色瓷中，可行？”

长衫老人点头，“可行。”

“那……”

晏珂还未开口，长衫老人却抬手制止。

“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和他一起转世为人，从此就不用饱受封印之苦。”

脆弱的灵魂被封印在瓷器中，绝非看上去这么安宁沉默。

晏珂眼泪盈眶，“谢谢你。”

晏珂已决定，不管来生，他是个多么倒霉的家伙，她都会不离不弃地守候在他身边，让他化险为夷，陪他万世无忧。

当夜子时，晏珂和被封印在秘色瓷中的欧阳若禅同时转世，一人进入陶瓷商王家，一人来到了陶瓷工李家。

原本沉寂而孤单的夜，伴随着两阵啼哭而热闹非凡。

长衫老人站在高山之上，嘴角含笑。

一阵冷风袭来，他如一片残叶倒在地上，嘴角挂着一抹鲜红。

他用尽一生法力，来让他们再世为人。

其实，欧阳若禅和他从始至终都只有一笔交易，也只能有一笔交易。

夜，空灵。

他恍惚听见陶瓷出炉的吆喝声。

（作者简介：一言，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编剧，爱奇艺签约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