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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摇滚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复返了

阿卯 奴隶社会 2017-01-06

题图: Kurt Cobain, 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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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看毕业季算几周年的文章看多了,有一天躺在床上发呆,忽然猛地跳起来,想起了一件事情,俺来上海已经十年了。

离开学校的那一天,当时宿舍里的姐妹们全去澡堂子了,我拖着行李直奔火车站,那个时候的我还是一个清高的硬邦邦的自以为是的家伙,以为自己可以不食人间烟土,可以不问离愁的伤情不问团聚的欢喜,以为爱不用说出口以为痛要藏在心底,以为这就是勇敢。真是去TM的勇敢。

上海这个城市,很小时候来过,非常有意思的是,在那个青春期敏感的年龄,我看到的上海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孩。那个下午我们都在一个商场,我一直看到一个女孩的背影,瘦瘦高高,衬衣裤子和球鞋全是白色,齐刷刷的短发搁在耳朵后面,如同一朵出水的白莲花,清澈而淡雅,我承认我感到深深的自卑,而这种自卑的结果,是我的高考志愿下意识地排除了全部的上海的大学。对我来说,上海,就是在海上,距离我出生的小城市很遥远,起伏不定,琢磨不透。

毕业后第一天,当我穿着学生气十足的T恤牛仔裤,大包小包地出现在淮海路的时候,那一刻我真的是懵呆的,缤纷琳琅的百货公司(上面写的大牌子我一个都不认识),路边老有情调的咖啡店,穿得鲜亮散发着香水味的女孩,还有黄发碧眼在大声说着英语。没有人告诉我,我要去的地方是如此繁华耀眼。二十多年的经历里没有任何铺垫,绕不过去的点终于会来。

我的行李被老板好心地安排放在会议间,然后老板问我:你有英语名字吗?我瞪大眼睛,不好意思我只有法语名字。我的法语名字陪伴了我四年,每天上课最害怕听到它,终于可以摆脱了,随之而来的是我得取一个英文名字。记得我翻了牛津字典N遍,Daisy, Tracy, Chrisy, 看每一个名字都觉得别扭,最后闭着眼睛随便指了一个,当初以为它不会陪我太久,但是“有时候,你以为的归宿,其实只是过渡;你以为的过渡,其实就是归宿”。

也许很多上海女孩以进外企为自己的职业方向,但是这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人生计划里,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外企”,邮件全都要用英语写,说话的时候不时要蹦出几个英语单词,办公室有高大上的咖啡机还有各种点心,每天上班要面对8小时电脑,当然,这些我都可以慢慢学慢慢适应,唯独一样除外。

办公室女孩子们的谈话内容。

其实直至今日,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和她们谈得风生水起,不少人认为我是故作清高,我真是有说不出的委屈,苍天可以作证。各种护肤品,各种奢侈品包包,各种出国旅游,各种餐厅美食,在那个最初,我统统没有学过,在我的家乡,第一家KFC还是我上了大学后才开出来。幸运的是,第一家公司的同事都很和气,或者是因为我长得不算太土包子,并没有受到排挤或者轻视。但是,我的自卑一直滋长滋长,没有办法缓解。有一天,我的爸妈特意来看我,他们拿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电饭锅装着草席装着家乡的空气,跟着我走在淮海路上,走过放着时尚模特的橱窗,走过抽着烟的西装男,走过印着大广告的双层巴士,那条路似乎走了很久,我的心也酸了很久,为了这种沉甸甸的爱,也为了自己的卑微和渺小。

那个时候,如果有人可以和我聊聊这个世界,告诉我其实我很好,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啊。

我只好自己找出口,开始听摇滚。

第一盘卡带是Nirvana的不插电演唱会,那还是流行随身听和CD机的时代,音乐被灌在磁带或者CD唱片里,我们看得见它的样子,摩挲得到它的皮肤,每天晚上睡在床头陪伴我们清苦抑或美好的梦。

涅槃乐队是一支80年代末诞生的Grunge乐队。

1994年4月5日,涅磐(Nirvana)乐队主唱Kurt Cobain 在西雅图寓所开枪自杀,随之乐队解散。很多人说涅槃反社会情绪过于极端,因而过于黑暗,最后发生悲剧,回头追溯,科特柯本的童年并不幸福,为了逃避父母的离婚,皈依音乐,这样的成长背景没有办法叫一个人成为热爱生活的天使。

如何评判这个乐队对我们而言,不太重要,科特柯本沙哑嘶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这本身就是意义,他在和大家一起嘶吼,和失意的人流浪的人落寞的人胆怯的人崩溃的人落魄的人一起嘶吼,虽然他们只是静静地抓着地铁的扶手,背着公文包,面无表情地听着报站,看着人潮上来人潮退去,和我一样。

当时和一个姑娘一起合租,那个姑娘眼睛很大,因为她房间里有电视所以非常热情地叫我过去看,于是我看到了她桌上一大堆一大堆的化妆护肤品(这些对我普及品牌意识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看到了她满屋子的衣服,看到了她众多高跟鞋,后来她找人给房间装了锁,后来经常整晚整晚的不回家,一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半夜里狂敲门,我一边从睡梦中惊醒一边被她破口大骂故意不开门。那个夜晚,我真正感觉到说不出的委屈,从未如此渴望一个拥抱,我的自卑还没有治好,孤独也跑出来一起作祟。

我开始在公司附近找房子,当时看到一个租房信息,地段不错租金还能承受,就兴冲冲跑过去。那是上海标准的老房子,走在昏暗的木楼梯上咯吱咯吱作响,怕自己冷不丁会掉下去,空气里散发着南方梅雨天特有的潮湿味道。走到楼道转角,房东停下来,拿出了钥匙。我压根没有留意到这个转角,竟然有一个格子间,里面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老式的白炽灯在空中晃晃悠悠,打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摇摆,我想都没有想就婉言谢绝了。或许,房子真的是人的颜面,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人的尊严,我没有伍尔夫那样对大房子的要求,也没有海子海景别墅的美好愿望,只是这么多年的成长和教育,给了我一样东西,脸皮薄死要强。

继续听Linken Park, Guns N' Roses, Eagles,一直听到Green Day。

听Green Day的时候,我经常在周末乘坐来回四个小时的公车,跑到办公室去写东西,那个时候我的工资还买不起电脑,原谅我时不时揩一下公司的油水。特别是冬天,住的地方太冷,周末的公车又很空,坐在公车上吹吹暖气,对我来说真是莫大的享受,公车穿过一排排南方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树干上阳光照射下来,打在我的脸上,这个城市变得格外温暖。甚至有时候,特意坐在最后一排,待乐队的鼓点响起的时候,我也一起挥着手装成打鼓的样子,年轻时候的欲望真是轻轻淡淡,而在这样的时光里,我慢慢地去接受这个城市,也慢慢地成长起来

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家,后来我辞了工作又找了工作,后来有了可爱的孩子,后来有久别重逢的朋友说我变得不一样了,变得温和了,后来有闺蜜说我是个太过于平静的人,后来就再也没有听过摇滚。

廖一梅说人是很贱的动物,总是在不太幸福的时候会有很多灵感和创作,她说的是郑钧。但是这句话适合我们很多人,我们对于不开心的痛苦的事情总是印象深刻,总是感慨颇多,而一旦生活安逸了,顺心了,记忆开始变得肤浅,我们享受美好的滋味,却总是不善于去记住它。

听摇滚的日子,终究一去不返了,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事。虽然和十年前一样,我还是穿回了没有牌子的棉布衣服,还是混成了没有任何抬头的无业游民,还是坐在电脑面前写我自己喜欢的故事,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同爸妈住在一起听他们唠唠叨叨,但是这中间走了很多的路认识了很多人。即使几十块的衣服我也不感到自卑,没有抬头但是积累了非常丰富的工作经验,电脑是我花自己的钱买的,会坐下来帮爸妈分析各自的性格而不是他们一吵架就躲在被子里哭。依旧会有遗憾,依旧会有烦恼,依旧有人不喜欢我,所以还有很多个十年在等着我。

《唐顿庄园》有一句话:Life's altered you, as it's altered me. And what would be the point of living if we didn't let life change us? (生活改变了你我,若要回到原点一成不变,那人生还有何意义?)

来上海的那趟列车是6月30号,到达上海已是7月第一天的早上,或者这早已暗示着故事有一天会翻篇。如果能回到那一天,我会冲那个青涩气的姑娘来个熊抱,然后说:其实你很好,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作者介绍:
阿卯,公共号“妈咪们的秘密花园”群主(微信号MamiSG)
孩子妈,混迹外企多年,爱瞎写东西,拍照技术三流,我行我素的外表下有一颗真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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