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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文学和昆虫学上的出色跨界,让多少科学家惺惺相惜|此刻夜读

卡洛·罗韦利 文学报 2022-09-26

文学报 · 此刻夜读

睡前夜读,一篇美文,带你进入阅读的记忆世界。

READING

卡洛·罗韦利


“伟大的科学和伟大的诗歌一样,都是有远见卓识的,有时可能会得出同样的见解。”


卡洛·罗韦利,对于喜爱科普书籍的读者来说,可谓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作为意大利著名的理论物理学家、圈量子引力理论的开创者之一,他在学术研究中成果斐然,被誉为“下一个史蒂芬·霍金”。他的科普著作《七堂极简物理课》在全球狂销百万册。他擅长从诗意的宇宙望向复杂的世界,以浪漫的语言来解答关于我们所栖居世界的真相。


今晚的夜读选自《物理学家的智性冒险》一书,物理学家解读纳博科夫的《洛丽塔》,在一场科学与人文的对话中,体验有趣而富于启发的旅程。


#《洛丽塔》和普蓝眼灰蝶 #

文丨卡洛·罗韦利


最近我去米兰的自然科学博物馆,看到了一个旧陈列柜,里面是很多种类的蓝色蝴蝶,与它们一起出现的是一个令我颇感意外的名字: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没错,就是那个写出《洛丽塔》这部令人目眩的小说的纳博科夫:


洛——丽——塔:舌尖向上,分三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洛、丽、塔。在早晨,她就是洛,普普通通的洛,穿一只袜子,身高四尺十寸。穿上宽松裤时,她是洛拉。在学校里她是多丽。正式签名时她是多洛雷斯。可在我的怀里,她永远是洛丽塔。


他可能是20世纪最伟大的小说家。最近《纽约时报》的文学副刊上有一篇文章这样提醒我们:“在学术圈中,人们日益将纳博科夫与普鲁斯特和乔伊斯这样的大师相提并论。”然而,纳博科夫自己说,他追求的是另外一种声誉。


他曾写过一首诗,《发现一只蝴蝶》,开头几句是这样的:


我发现了它,给它命名,我熟稔

分类拉丁语;于是成了

这种昆虫的教父,以及它第一个

描述者——除此之外,我不要其他任何声誉。


蝴蝶是他的热情所在。为了寻找蝴蝶,他每年都要到美国西部短途旅行,《洛丽塔》就是在其中一次旅行中写就的。



纳博科夫


在所有伟大作家灵魂最终栖息的那座静谧的先贤祠中,我能想象纳博科夫在微笑:几年前,《伦敦英国皇家学会会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宣布纳博科夫所提出的最大胆的科学理论得到了证实,这份学报是最权威的科学学报之一。他的名字将永载科学史册,因为他是发现普蓝眼灰蝶迁移轨迹的第一人,这种迷人的蝴蝶就是被收进米兰那家博物馆的陈列柜里的那一只。而这正是他一直追求的声名:成为“一种昆虫的教父”。



纳博科夫手绘蝴蝶图


纳博科夫的理论是关于这类蝴蝶在美洲大陆上的迁移模式的。1945年,他提出了一个假说,即这些蝴蝶起初是在亚洲进化,在一千万年的历史进程中,共出现过五次大规模迁移,这些蝴蝶先后穿越白令海峡来到了美国。没有人把他的话当真,很难想象这些生活在温暖地带的蝴蝶会来自北方苦寒之地。然而纳博科夫是对的。通过现代基因测序技术,人们重建了这类蝴蝶的系谱,从而证实了他的假设。此外,对气候变化的重新建模显示,白令海峡曾经有过非常温暖的气候,使得这些蝴蝶大规模过境成为可能,而且就发生在纳博科夫提出的那几个迁移发生的时期。


纳博科夫是哈佛大学比较动物学博物馆中鳞翅目昆虫区的策展人。他发表过几百种蝴蝶的详细描述。他生于俄国一个富有而显赫的贵族家庭,在幸福的童年时代,他就热衷于收集蝴蝶。在他八岁那年,父亲入狱,年幼的纳博科夫曾带着一只蝴蝶去监狱探望父亲。后来他的父亲被杀害了,家族财富也在革命中损失殆尽,他逃到了欧洲,最终用他第二部小说赚到的钱,踏上了去比利牛斯山寻觅蝴蝶的旅程。


纳粹上台后,他又被迫从欧洲逃离,到美国继续追寻他对昆虫学的兴趣。他被视为一个熟练的业余学者,可以精确描述不同种类的蝴蝶。他自己也属于一个濒临灭绝的物种:以收集昆虫为消遣的19 世纪贵族。


但在他去世(1977年)的十年后,许多昆虫学家开始认真阅读他的科学著作。他的分类被证明是很精准的。为了纪念他,他描述过的一种蝴蝶被命名为纳博科夫蝴蝶(Nabokovia cuzquenha)。


1999 年出版的一部名为《纳博科夫的蝴蝶》的书,叙述了纳博科夫的蝴蝶分类学如何被重新发现的故事。又过了十年,他关于蝴蝶穿越白令海峡的假说有了确凿的证据支持,至此他作为科学家的身份才得到真正的承认。


小蓝蝶与标签


纳博科夫的科学和文学作品之间确有联系吗?将洛丽塔和蝴蝶联系起来,这种诱惑让人很难抗拒,特别考虑到小说中洛丽塔始终是亨伯特绝望之爱的视角下的少女。然而单是这样的关联,似乎失之浅薄了。斯蒂芬·杰·古尔德曾在一篇文章中探讨过这个问题,文章题目为《没有脱离想象力的科学,也没有脱离事实的艺术: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的蝴蝶》。他在文中指出,纳博科夫对观察和细节的高度关注和近乎痴迷的癖好,正是他在收集蝴蝶和小说写作上取得成功的根源。这种看法极可能是对的。纳博科夫自己曾写道:“一名作家必须具有诗人的精确和科学家的想象力。”


对我而言,这似乎还不够。1948年,纳博科夫在自传《说吧,记忆》——可能是20世纪最精彩的文学传记之一——中写过这样一段话,以他一贯华美恣肆而字斟句酌的语言风格:


神秘的拟态对我有着特别的吸引力。这种现象显示出了一种通常和人造事物相关联的艺术上的完美。想想看,通过翅膀上气泡样的斑点(还配有假折射),或者通过蝶蛹身上有光泽的黄色小疙瘩来模仿毒汁的分泌(“别吃我—我已经被压扁了,尝过了,抛弃不要了”)。想想看,一只像会耍杂技的毛毛虫(龙虾飞蛾的幼虫)的本事吧,在幼年期它看起来像鸟粪,但是蜕皮后长出了稀少的膜翅目附属物和巴洛克式的特征,使得这非同一般的家伙能够同时扮演两个角色(就像东方表演里一个人变成一对交缠在一起的摔跤手的那个演员):一个角色是蠕动的幼虫,另一个是看上去似乎在折磨它的大蚂蚁。


手绘蝴蝶稿


当某只飞蛾在形状和颜色上酷似某只黄蜂时,它行走和摆动触角时也是一副像黄蜂而不像飞蛾的样子。当一只蝴蝶不得不像一片树叶的时候,它不仅出色地表现了树叶的所有细节,而且一般还慷慨地送上斑痕以模仿被蛆虫钻出的洞眼。达尔文意义上的“自然选择”无法解释模仿神态和模仿行为之间神奇的巧合,当一种保护措施在模仿上的微妙、极致和奢华达到了大大超过其捕食者的鉴别力的程度时,人们也无法求助于“生存竞争”的理论来加以解释。我在大自然中发现了自己在艺术中寻求的非实用主义的喜悦。两者都是一种形式的魅力,两者都是一场难以理解的令人陶醉和受到蒙蔽的游戏。


从这段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到,作者的能力远不止于对细节的痴迷观察,至少他还有对美的非凡鉴赏力。而我们的注意力只会在某个事物上短暂停留,然后就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在一只蝴蝶的翅膀上,或者在一个难以忘怀的名字的发音上:洛——丽——塔。


内容选自





[意]卡洛·罗韦利/著

胡晓凯/译

磨铁丨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新媒体编辑:袁欢

封面图:梵高画作;配图:资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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