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维尼
萨维尼讲课生动而又流畅，绝无以表面动听而又空洞无物的语言来哗众取宠的企图。他学识渊博，通晓而且喜欢文学，有时，为了使讲课生动，他会朗读一些诗句或歌德的《威廉·迈斯特》中的片断。
1800年，获得了博士学位的萨维尼成为马堡大学教授刑法的编外教师。1年后他开始讲授罗马法的《学说汇纂》等课程。在这门课程中，格林兄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点评雅各布的论文，“格林先生正确地、无可指责地完成了我布置地任务”。格林兄弟时常造访萨维尼，因此，雅各布读到了心向往之的《土瓦本时期爱情歌手歌曲集》，而这亦成为雅各布通往古代民间文学的一扇窗户。正是在收集民间文学诗歌和故事的过程中，他和弟弟威廉创作出了一些“副产品”。
1805年春天，正在马堡法学院求学的雅各布·格林收到了一封信，这是他的老师萨维尼让他速来巴黎帮忙整理罗马法笔记紧急求助。他拆开信的瞬间，或许无足轻重。但是在今天我们看来，它也许已经可以成为了解那段法律史的最佳入口——事实上，格林在整理罗马法笔记的同时，也在巴黎丰富的藏书中获得了许多关于德意志民族民间文学与传说的资料和线索，为未来写下《格林童话》埋下伏笔。
2格林兄弟的政治情怀
格林兄弟的法律求职路并不顺利。他们既不像萨维尼那样，很早获得学术名望，又不像歌德那样，在文学领域崭露头角。兄弟俩艰难求职，好不容易获得了哥根廷大学法学院的教职，然而为了捍卫宪法尊严，他们毅然站了起来，置个人生死得失于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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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7年11月18日，哥廷根大学法学院的教授雅各布·格林和威廉·格林与另外5位教授一起，为了保护宪法而被迫离职。雅各布和威廉再次踏上了艰辛的维生之路。同年，格林兄弟的《童话集》第3版刚刚出版。这只是他们一生近百部著作之一。而我们所喜爱的小红帽、青蛙王子、灰姑娘和白雪公主，或许只是他们曲折人生路上、仅仅能够让他们舒心展眉的一个瞬间罢了。
时间流逝，尽管后世只记得《格林童话》的愉悦美好，然而格林兄弟这段捍卫宪法尊严和自己认定原则的斗争，以及所展示出的不畏强权、不忌颠沛流离的勇气与正直，或许更值得被载入史册。
法学博士卡夫卡
“很多诗人就是从法学院逃逸的学生。”拉德布鲁赫的这句名言，对于那些法学院里的文青们来说，怕是始终在内心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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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被迫习法
卡夫卡就是这样一位从法学院走出的文青。他生于布拉格一个犹太百货批发商家庭，父亲赫尔曼固执地以“中产阶级犹太人”的标准来要求他，但卡夫卡各个方面都无法企及父亲的阶级幻想，因此父子间矛盾重重，后人称父子之间有着一场“悬而未决的一场可怕诉讼”。卡夫卡的小学和中学生涯是怀着畏怯心理和“死心眼式的认真”度过的，一方面是心理上的不自信，另一方面是行动上的循规蹈矩。
1901年，卡夫卡进入了日耳曼大学。他在父亲的意志和自我的志向之间也曾试图挣扎。比如，起初按自己的意愿选择了化学专业，但14天后便遵从父亲的意志改学法律。之后又萌生学习文学专业的计划，但半年之后，又改习法律。此后的5年中，卡夫卡再也没有做任何“越轨”的尝试。反而拿到了日耳曼大学的法学博士学位。
大学的学习生活和考试使卡夫卡感到厌倦和无聊，神经经常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但他却认为：
在某种意义上，这倒也正合了我的口味，正如同早先的九年制中学以及后来的工作，也在某种意义上合了我的口味一样。有人分析，这是一种典型的卡夫卡式的“就范”态度：一边十分清醒地认识到了自我的欲求和行为、价值取向，另一边却又屈从某种外来压力，力图在内心和外部世界的冲突中找寻“中间地带”。
毕业之后的一年法律见习期，为卡夫卡了解现存法律制度、熟悉法律程序提供了机会，同时也为其写出《判决》、《法律门前》和《审判》这样的精彩作品做了深厚铺垫。
2难踏“法律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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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4年保险公司职员的生涯中，他的生活在表面上似乎极为平淡无奇，既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也没有大起大落的波澜，大体上过着“上班-写作-度假-上班”这样一种固定不变的生活。然而14年间，他内心已经发展出无比丰富复杂和巨大广阔的世界，并完成了几乎所有的重要作品。
卡夫卡首次发表作品，8篇寓言式小说以《沉思录》（meditation）为总称发表在布拉格的文学期刊《评佩里翁》上，这些短小的作品中充满着幻想和神秘色彩，语言质朴而艰涩，已经初步显现出了卡夫卡式的风格。
美国法学卡里普拉奥称：“毫无疑问，法律渗透在他所有的作品之中。而且，说不定要感谢卡夫卡的职业选择，否则就可能产生不了如此伟大的作家。卡夫卡的作品中，整体体现个体生命面对强大现实的荒诞感，也正是基于法学背景带给卡夫卡对现实社会的精微洞察。”
3卡夫卡一些作品中的法律视角
卡夫卡在1914年完成的《法律门前》，直至今日仍然为许多法理学家津津乐道。
“在法律门前伫立着一个守卫。一个乡下男子走到这个守卫面前，恳求进入法律大门。”卡夫卡写道。乡下男子一位法律之门对任何人敞开，却始终得不到进入这道大门的许可。守卫告诉他：“我可是大权在握的，而且我只是最低级别的守卫。在里面，每个厅堂之间的大门都有守卫，他们一个比一个更有权力。光是瞅一眼第三个守卫就足以让我肝胆俱裂了。”于是，男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坐在门口等待。他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用来贿赂这个守卫。虽然守卫对于礼品来者不拒，但嘴上却说：“我之所以笑纳这些东西，就是为了让你相信，你什么都没错过”直至濒临死亡，男子也未能进入法律之门。卡夫卡写道：“在他瞑目之前，脑海中一辈子的经验都汇聚成了一个问题：‘普天之下，所有人都追求法律的真谛。可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除了我以外竟没有人要求进入法律大门呢？’”而守卫的回答更加意味深长：“因为这扇门只为你而开。等你一死，我就关门下班。”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研究者提出，法律不过是一个卡夫卡顺手拈来的、他最熟悉的一个比喻。假如将这里的法律置换为数学、文学或者神学，甚至是人性自身，都似乎言之有理。只不过因为卡夫卡对于法律理解得最为深透，以之作喻最为便捷罢了。美国法理学教材《法律之门》评述道：“哲学家怀特德曾经说过:所有西方哲学只不过是柏拉图的注脚；同样可以说，所有西方法律的论述都不过是弗兰兹·卡夫卡的注脚。”
据说，巴尔扎克在他的手杖上刻着一句话：“我粉碎一切障碍。”然而卡夫卡反其意而用之，他说：“一切障碍都在粉碎我”带着这种敏感的悲观情绪，卡夫卡也观察着当时的法律。1917年，他在一篇名为《我们的法律的问题》的短文中写道：“我们的法律不是广为人知的，它们被贵族小团体隐藏和把持。”然而被那些我们完全不知道和我们并不清楚的法律所统治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法律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立法者的利益而制定的。他们高居于法律之上，这似乎就是为什么法律全部掌握在他们手中。”
左拉从巴黎来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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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仍然是信件的魔力，将塞尚带到了巴黎。塞尚就读的大学是埃克斯-马赛第三大学，历史可以追溯到1409年，以经济管理和法学教育见长。然而，18岁的塞尚正在苦恼，这里的法律教育正在毁掉他的“文学天赋”——而不是我们熟知的绘画天赋。他在给左拉写的信中写道：“哎呀，我选择了法律这条弯弯曲曲的路—说‘我选择了’，是不对的，我是被迫的！法律，错综复杂的法律，要让我度过讨厌的3年时光！他向左拉诉苦道：“读到我写的这些枯燥乏味的诗句，你大概会说诗神已经从我身上离开。唉，这就是法律带来的后果。”
左拉回信是毫不客气的。特别是当塞尚继续学习法律，还是坚持绘画梦想之间摇摆时，左拉多次从巴黎来信，半带引诱半带棒喝地将塞尚推上了艺术之路。特别是他在1860年7月给塞尚写的一封信，更被后人视为西洋美术史上的关键一刻：“亲爱的保罗：允许我最后一次坦率而明确地表明我的看法。”我要是你，就会孤注一掷，不在画室和律师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未来之间漂移不定，“两者只能选一，要么就当真正的律师，要么就当真正的艺术家”。写下这些文字时，文学家左拉年方20岁。他在巴黎给他的挚友塞尚写信。信中，左拉毫不客气地写道。“不过，请别成为一个穿着被颜料弄脏的律师服的无名小卒！” 此时的塞尚，正在就读于埃克斯法学院。这封巴黎来的信，刺痛或是鼓励了他，从此，埃克斯地方法庭少了一位心不在焉的律师。然而，西洋艺术史的走向却从此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不过，仅仅凭借一封书信，可能开启时光之门的一道狭小缝隙。但凭借这道缝隙，或许能通往不同的大街小巷，遭遇不同的法律人生。
如果你曾在法门穿行，你会选择什么样的人生？
文章节选自林海著作《萨维尼从巴黎来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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