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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授课,他更想把“大师的信仰”传承给学生!

任锦烨 刘思彤 中国科学院大学 2023-09-17

编者按:在从小到大读过的课本里,我们总能找到著名科学家的故事:张衡、毕昇、钱学森、袁隆平……在书本上,我们看到的是无畏艰苦,是忠于祖国,是立志把中国的崛起一笔一画地刻在骨子里的大师模样。但是,在与大师有真实接触的学者看来,大师之师的伟大并不仅仅是这样的,而往往是透过生活的微小时刻,捕捉到他们对分毫之差的执念,崇敬他们身上对信仰的坚守与传承。

大师的模样


比预约的时间还早10多分钟,中国科学院大学(以下简称“国科大”)教授余金中就来到采访地点。谈起他的老师们,他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
经历过严济慈、钱学森、黄昆、王守武、钱临照等大师严格指导过的余金中提到:“在我参加或者旁听的报告会和课堂上,听得最认真的是那些老科学家,”余金中顿了顿,“大师和‘平凡人’的差别就在这——听课、听报告的时候是否用心、认真。”
余金中口中的老科学家,是一位位同新中国成长起来的科学栋梁。虽然这些前辈踏过无数艰难险阻,但他们也经受住了岁月锤炼,不仅身子骨很硬朗,而且始终精神奕奕。余金中点点头,“人就是要有精神,这是必然的。人没有精神,任何事情都做不好。人在最困难的时候就是靠这股精气神儿。我做人做事,都是跟我的老师们学的。

余金中接受采访


01

追求人生的本色


2004年,余金中邀请自己的导师王守武院士及其夫人葛修怀到中国科学院半导体研究所与自己的学生交流。
“王老师是那种‘我说一百句,他只回三句话’的人。”但是在这场交流会上,平时寡言少语的王守武谈起如何做科研时,仿佛变了一个人。
余金中指着当时会谈结束的合影说,“你能想象到吗?解放之初,他就赶回国做科研。即使文革中在楼道拐弯处破烂不堪的桌子上,他也能笔耕不辍地伏案一整天”,“他在生活上始终很简朴,临终之时他捐出了自己所有的存款,成立了王守武奖学金,”余金中顿了顿,“当人格富有的时候,是不会在意名和利的。”王守武逝世后,余金中每年都会抽时间去其塑像前静静地站几分钟,思考自己的所言所行,“我的老师把他一辈子都贡献给国家了,我也想像他一般,沿着他的脚步继续前行。
不为名利所动之外,对细节极致追求也是大师的共同本色。
有一份钱学森学生时代的考卷被珍藏了70多年:一次6道计算题的考试中,钱学森全部都答对了,只在一道推理题中忽略了一个简单的字母,没有写上一个下角标。虽然老师在阅卷时发现了,但也并没有减分。此事被钱学森知道后,主动要求老师扣去4分,因为在钱学森看来,两者所代表的物理含义是不同的。
钱学森在教书期间,对自己课程考试细致的要求也是如此之高。余金中回忆道:“钱先生的题,小数点错一位就要扣掉20分。力学系1958级学生到毕业那年,钱先生出了两道大题的卷子,一道概念题,一道计算题。这群来自全国的天之骄子却从早上写到傍晚,最终有三分之一的人没有通过。”
那时的钱学森是力学系的系主任,看到这样的结果后,他当即拍板让这一年级力学系的同学延期毕业半年。在这半年里,每一个学生都做了2000多道题,才最终毕业。“这不是残酷,而是必须。要知道我们国家现在这些火箭上天,靠的都是这种基本功。

余金中介绍王守武生平


大师如此严格,课程如此困难,“从没有‘挂’过一科”是余金中十分骄傲的一件事。但即便如此优秀,他也没逃过大师的“批评”。一次外宾参观结束后,时任中科院半导体研究所所长的黄昆对余金中介绍研究工作时的话提出质疑。
“余金中,你今天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黄昆的这一句话让余金中瞬间紧张起来,他连忙回忆自己的研究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上一次带人来参观时,你说这个设备的温度均匀性正负起伏0.025℃,你今天是0.4℃。哪个是对的?”余金中愣了一下,没想到时隔一年,黄昆竟还能记得一个实验中如此细微的数据。不过好在只是误会一场,“黄先生,我没胡说八道。这两个设备不一样,去年的好设备已经烧坏了。”
那时的老师们严谨,学生们也毫不懈怠。20世纪60年代的课堂上,没有扩音器、没有投影仪、也没有胶片投影机,有的只是大师的知识与智慧。为了不错过一分一秒,课上的每个人都十分聚精会神。余金中以当时严济慈的课举例,“那个时候早饭喝的是玉米糊子,而一两玉米糊也要撑一上午”,“我们没有课间休息,虽然大家喝了一肚子稀饭,但没有人会中途跑去上厕所,从10点坚持到12点多。除了汲取知识,别无二心。”想到这,余金中笑着补充说,“等下课时间到,很多人都‘啪’地起身,抢着去厕所。”


02

常燃心中的火种


回顾起老师们的科研伟绩,余金中语气坚定,“那时候做科研,靠的就是心中那股劲。”时至今日,中国的芯片已经在向国际前沿的水准不断迈进。但上个世纪,如何造出一张芯片仍是难以克服的难题。
在这样的情况下,王守武临危受命。可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他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停下一切工作,带领队伍从头开始:“芯片从切割晶圆开始,一百来个工序,天天切、磨、抛,直到成品率百分百,再开始下一步。”一张小小的芯片,其背后是几百道工序,即便每一道成功率够达到99%,最终成功率依旧会很低,正如余金中总结所说,“做什么都是要追求百分之一百。”
是什么支撑着他顶着所有人的质疑前进?“是对真理,也是对信仰的坚持。”
1930年,11岁的王守武在《民智》上发表文章。他说:“诸位朋友,你们要救中国。你们要做中国的人。一定要大家尽责,大家负责。愿大家努力读书,努力前进。还愿将来努力救国,努力富国,努力强国。”新中国一成立,王守武带着妻女立刻回国,原本专业是量子力学的他,面对新中国的需要,立刻改变研究方向,“他是中国第一个实打实研究半导体材料、半导体器件的科学家,中国的第一个硅的单晶、第一个晶体管、第一个半导体激光器都是他带领团队一手做出来的。”余金中补充道,“但他从来不说这些。”
如果说爱国是这些大师信仰的底色,那么爱党则是他们信仰的明灯。
余金中在国科大科学家精神报告会上与同学们分享道,“严济慈先生在79岁时上交了入党申请书,那时的他是一位大学校长,是中科院的院士,有着学部委员会主席等多重身份。”“如果说有人入党是为了名利,那么严济慈则是为了对党和国家的热爱。”“同样,华罗庚也是在70岁高龄入党,入党之时,他发下誓言永不叛党,他也用一生去证明,爱国、爱党、爱科学是他刻入骨髓的信仰。”

余金中(中)与采访记者


余金中说,这些内容不是为了授课而授课,而是在他人生里真实触动过他的故事。在教学岗位上勤恳耕耘20余年的余金中,曾被授予“李佩教师奉献奖”教学名师等称号。然而对于余金中来说,自己每当站在讲台上时,总会不断反思和思考一件事。“除了授课这件本是自己责任一部分的事情,我更想做到的是,把自己所接触过的这些大师信仰的力量传承给自己的学生们。


03

秉承对热爱的传递


回忆起往事,余金中很是自豪地介绍起他的老师们。


严济慈的课,给余金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上课,不是叫‘深入浅出’,我把它叫做‘浅入深出’”“我们常常说‘深入浅出’就是将很深刻的道理用简单的话作解释,而浅入深出则是从最简单的着手,一步步深入,一步步引入更深刻的理论去描述问题和探索内部机理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北京到天津,假设是120里地,每小时40里,3个小时就到了。这是最简单的问题,那么下面要继续问的是,起点是哪儿?终点是哪儿?是直线?是匀速运动?加速度是什么?把北京和天津两个大城市看成两个点,把速度看成匀速运动,这些就引进了简单的物理模型。”
“如果再将加速度、作用力、阻力、角速度等引进来,慢慢地,就把力学问题、数学问题引向复杂的、深入的科学问题了。再往后,把这演变成电磁场中的电子运动……”余金中有些兴奋地将话题从电磁学又引入量子力学,层层深入。
“这实际上也是不同的模型,我们算出的北京到天津运行3个小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答案,我们想要找到的,是这3个小时在特定条件下最接近结果的一个答案。”在例子的最后,余金中强调,“这是老师教授于我的。搞科学的人,要善于提出最重要的问题,得出最有意义的结论。

余金中(最后一排左起第六)大学三年级时全班同学与严济慈(第二排左起第五)的合影


“名师的身上,往往有着对事物突破常理的认知。而他们也总是将这种思考的理念潜移默化地带给学生。”余金中又以黄昆举例,“黄先生的治学之道中有这样一点,除了要学知识以外,也要学会去创造知识。知识并不是越多越好,最重要的是我们怎么抓住最关键的部分。
指着一张张老照片,余金中饶有兴致地介绍着黄昆一门七院士的传奇故事。
黄昆在英国留学时,师承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莫特,之后又在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波恩的指导下从事博士后研究工作,而他的学生甘子钊、朱邦芬等人如今已是中国科学院院士,栽培出无数优秀学子。
再回头看自己的求学之旅,余金中同样感慨万千。“也正是王守武先生的教导,让我懂得了‘要我学’与‘我要学’的不同。”在余金中的努力下,他也不断践行着这份对科研热爱的传递。
在余金中的门下,有能够带领队伍攻坚克难的专家学者,也有用科技改变生活的企业家。对学生,余金中不仅提纲挈领地指导研究方法、传承科研精神,他也会“手把手”地关怀学生的研究情况。余金中在一次国外出差时,为了让学生能够扎实地开展科研工作,他在国内的工作时间,哪怕自己是深夜,也要定闹钟打给实验室“查岗”,两通电话便摸清了学生工作和学习的情况。在这一点上,余金中补充道:“当时他们在我门下的时候都有点怕我,但是过后这些年,他们和我的关系都特别好。”

余金中介绍大师的故事


从科学研究到课堂教育,二者在时代发展的历史卷轴中密不可分,这其中自然少不了代代科研工作者在传承科学精神之脉方面的努力。为了强调这一点,余金中在国科大科学家精神报告会上向同学们细数了钱学森在近代力学系8年教学期间的育人成绩:他所教授过的1000名学生中,40%的人晋升为教授、研究员、教授级高级工程师,有8位两院院士,9位科技将军。“这个叫做传承效应。因为传承,中科院培养出了这么多优秀的毕业生,这么多厉害的院士。将来能否做到这样的传承,就要看你们的了。”
如今,余金中也像他的老师们一样,依旧笔耕不辍,依旧在校园里坚持听课、开课,将老师们的精神,将自己的体悟传承下去。他说:“人一辈子,青春时间就这么一点,你不抓紧,它就一晃而过。
在余金中珍藏的老照片里,那些教科书里的大师依旧风华正茂。他们用一生诠释了何为大师,他们留下的著作在时光琢磨后历久弥新。人生百年,匆匆而过,但有些不朽的精神却在一代代人的相传中格外璀璨,已生了白发的余金中道,“我想像我的老师们那样,在有限的时间里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本文原载于《国科大》杂志2021年第五期

原标题《大师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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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微之光,可明远方

文字/任锦烨 刘思彤

图片/甘涵臣

(作者系国科大记者团成员)

美编/郜酷

责编/吴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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