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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淮海东路的杨树》

2017-07-29 橘子 星期一诗社

《淮海东路的杨树》


杨树们是静止的,在五月的某一个下午

它们因静止而获得

一整条街道

除此之外,淮海东路从不属于它们

路边的小贩货车像串门来的孩子

姑娘打开临街的门走了出来

蝉鸣,哦,还没有蝉鸣

五月太新,我也是

刚来到这陌生街道。我给它的狭窄命名

以此区别于熟识的那部分事物

然后,起风了,我看见了海浪——

杨树梢们开始涌动,

在临近的肩膀

一排一排,传递着消逝




《淮海东路的杨树》

 

淮海东路的杨树站在那里很久了

在风来之前,它们

的确只是杨树

五月的某一个下午,我目睹了一场

风的策反

它们一层一层涌动

翻着叶子,消失在远方

留下一排排无法命名的事物

茫然地新鲜着




《一个男人开着车》


一个男人开着车,在弯曲的路上。

被路边站牌照亮的那部分他

是簇新的,硬的,

写字楼在远方闪耀

像未被辜负的青春。

车道上行驶着同行车辆,

有的驶向了另一条绿荫

有的不疾不徐在他后面跟着,偶尔按着喇叭。

一个男人开着车就像

开着自己

被他的过去剪破的街道,

已被车流缝合

一个完整的大海在不远处翻身




《一个男人开着车》


一个男人开着车,好像一句暗语。

当我写下这句,好像认识了不熟悉的街道。

不熟悉的树木。

不熟悉的广场和风向。

一个男人开着车不是

我们所能想起的其他事物。

不是意义本身。

不是一个地点,在另一个遥远地点的投影。

不是琐碎的日常,真实地令人吃惊。

不是清晨把衣服投入洗衣机。

一个男人开着车,离开了生活。

可能略显孤独,但不妨碍

一场豪雨般的想象,那些涌动的浪头,那些人们

在街道四散。

当我们四散,在一曲响起,另一曲结束的间隙

我们看见空荡荡的走廊在发光。

一个男人边开车边反射着

投注在他身上的一切。

一个男人和他的车

创造了世纪,在一根草叶上颤巍巍托举。

一个男人最后什么都不是。

车什么都不是。

大海是虚构的。微微翻动的其实是夜晚

被压低,又被收割,又长出

茂盛的一片。一个男人开着车独自碾过行道,

他的轮子遍生青苔。




《一个人走在大街上》


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移动着附着在他身上的时间。

他举步,那些花枝招展的时间就跟着微颤。

他认出了新建路。但新建路不是终点。

那些密布两旁的行道树,

在微风中摇动着叶子。

他一个人经过那些叶子,

他看见了那些细碎,又明亮的斑点。

他无法向任何人提起这些斑点

他无法说,哦,这不可复制的

一次经过。

明天他还是会经过于此,那些斑点

会因相似而形成一种安慰。

他老了,但还不到寂寞的时候。




《感官世界》


我只相信眼睛和充满风暴的手掌。

在夜晚,每个人都绑在自己的柱子上。

我的柱子是水泥做的。我的水泥来自陡峭的内心。

我的眼睛只信任它的律法,视线的模子在所见的沙漠上脱坯。

我一手拿着绳子,一手拿着哭泣。

事物在哭泣,而我用位置安慰它们  




《为什么写不下去》


我为什么写不下去?

看不见一片片顺风倒伏的芦苇。

看不见饱满的露水,越来越低,越低。

我总是无法叙述这些令人心烦意乱的东西,

我总是避重就轻。

我生活。要真实得

像一首叙事诗,耗尽修辞后的因果.......




《新建路》


每个人都要在新建路上走走。

那里有长久停驻的灯火,胜过一闪而过的灯火。

那里有:吹拂的风,骤雨,一片片的雪花。


雪花为什么要以片计算?当它们还是雨水的时候

没头没脑爱着降落。直捷、像天空闭着眼写信。


它一定对生活产生了片面的信任。

信任一条路连同流淌的车轮。


有时是好天气,有时是坏天气。

对应着各自的虚无。

但也有实实在在的爱和建树。

接受一切所见,也接受杜撰的归途,这时间的填充物。


如果我还在路上,就不要去屋里找我

不要留一张纸条在茶几边,请别在里边描绘任何一棵

你所没有见到的树:银杏、雪松和悬铃木

如果我在路上,描述将令它们变得危险。




《天桥路口》


下午两点十一分的天桥路口,对我意味着什么?

黄海路东段将它划成一个完整的加号。

它要加上点什么?生活看起来是圆满的,没有缺口

天空中悬停的雨云,将为炎热的七月降温。

我欢迎降温,是的,我需要

一点一点起风的下午。一个骑山地车的男孩

弓腰穿过了绿灯,他向东而我向北。

我敲着膝盖,想着一个路口所能承载的全部涵义

这些日子,我一次次经过它,

看见它又忘了它。

只有这些吗?好像如此。

但又不完全是。此刻我所目睹的来往的人们

像被修正过的余数,散布在空白的沟汊。

此刻在路边盛开的木槿,像在填充不够完整的

那部分意义。是的我终将

只剩下比喻。我终将无所叙述,在下一个绿灯亮起时

徒劳地,再次踏上路途。剩下的那另一个

被意义剔除后的自己,被天桥路不停地磨损。




《达玛花》


群里,一年春末, 安阳人刘伟胜

把达玛花听成大麻花

或者,他并没有听错

拙劣的拼音打字法

让他慌不择言

这莽撞的男人三十七岁

喜欢马三立的相声

说普通话

和一切妹妹们套瓷

自称爬上老家的屋顶

冲着东方大叫三声

轻轻

什么是轻轻

从没人问起

有时也是七七  

他的打字法 一直没有长进

这让他在屋顶用尽力气大喊的庄重形象

有点滑稽

今晚

达玛花

再次响起  

安阳人刘伟胜

虚晃一招

转身就走




《在人间·我的大学》


“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你的工作。”

在某个中午,某个因哭泣而

气急败坏的女孩来到电话亭边。

哦是的,工作。通往

马铃薯地的那条小径。

那救苦救难的玫瑰干花

在茶杯里慢慢湿润,摊开。

顺着办公楼阴影,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把自己影子兑了进去,那些

走失的动物们终于又回到了家乡

——这并不是结尾;

正像我无法归拢的诗行

我们来假设有一根绳子,

但没有绳子。我们来假设

风没停下,一直吹着天边的鱼鳞




《从前》


念木心的一首短诗给他,可能是在暗示

我也想要那样一条长街,在清晨,安静得像热气。

其实更合适的诵读时间

是在下雪的夜里,桌子那么大的雪片包裹着人间

对面的人在炉火旁迷糊睡去

我越读越慢,为惊心动魄的美

终于哭了出来。在从前,

我们不沾染这些枯燥的东西,从镇上寄信回来,

漫长的午后蝉鸣

没完没了地鼓噪着,永远近在眼前




《谈话的中途我经常停下》


谈话的中途我经常停下:

我们会去向哪里呢?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回答。

他黄褐色瞳仁像史前星球。

那时空调机轰鸣,填充着停雨带来的空隙

我看见两朵花在开,一朵

藏在绿色宽叶子底下。下午过新建路口时

我突然抓住他胳膊。仿佛一眨眼

他就会被什么带走。

我使劲扣着他的十指,想把自己紧紧镶嵌到里面。

我们会去向哪里呢?他侧过脸来

把头抵到我肩膀。啊,

风顺着这边,吹到了那边。

我拍下逐渐增高的楼群给他看。

我拍下,一层一层的雨,它们落在窗台,又

再次飞了出去。

我觉察到树荫逐渐加深的那种寂静。

淡黄色啤酒泛起白沫的寂静。接着,破裂的寂静。

停不下来。为什么?

雨很快要再次降临。

我抬起头看他,在一天铅灰色底下,

他也望着我,孤零零地。




《我不知道星星为什么要照耀我》


肯定不是为了让我唱歌。

我记起的那些调子,被风吹吹就斜了

再过一些时候,它们四散,越来越远,像没存在过。

虽然被柔和的光笼罩

如同佛陀降临,在一个不知名的村口。

他什么都懂,却依然

过不好一个夏天。湿漉漉的,

不停地出汗。因为照耀,

照耀,夜晚的悬崖也显得光滑

叶子舒卷过来,送来更多叶子。

颤抖的小孩生出畏惧的欢喜,

因何而激动又因何

转过脸去?我怀揣秘密

罪恶得如同初生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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