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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彦:黑暗是洁净的

2017-08-31 颜彦 星期一诗社


颜彦,生于1995年11月,湖北荆州人。组诗散见《人民文学》、《中国诗歌》、《芳草》、《汉诗》等。



傍晚有只棕色的猫


在深山中

我无意瞥到晨昏边界

暗色里走出一只棕色的猫

当我觉得屋子很空

就喂它麻花

这不能被祖母的母亲发现

这是她走很多路唯一能买给我的零食

有时候她不穿上衣

露出耷拉的,和猫同样颜色的乳房

纵向褶皱如生硬的素描

更多时候她和光线一起消失

只剩下猫发亮的眼睛和我手里的麻花

它叫一声

我掰一块

后来她死了

猫也不见了

我看到所有的猫

都开始在傍晚长出皱纹



黑暗是洁净的


起先,是从墙根昏暗下去

这天地间巨大的古籍,一直在翻动

我们年复一年解读窗台

蜘蛛网不安地塌陷


脚踝成为静止的水流

它们喁喁交谈之声

如纤指削开苹果

雾气弥漫口腔深处的镜面


像我听到隔壁,母亲给弟弟朗读

故事装载椭圆形小腹

柔软、雪白,充满善意

照向我又包裹我,这枚隐藏的卵石


有时我透过磨砂玻璃看一两只麻雀

它们的影子挨得很近,之后又散开

在我无法触碰的栅栏上



兄弟姊妹


在拉萨市中心,每一个地方都可以望见布达拉宫

再远一些就不行了,除非我祈祷光线弯曲

除非神当真能满足我的愿望

从灵芝、雅鲁藏布大峡谷、朗县至拉姆拉措

海拔成为致幻剂,男孩说他梦到蘑菇,而我遇见绵羊

两种场景都被我拒之体外

这不能算作衰老的标志。“我不会爱上一个被过滤的世界”

自羊卓雍措至纳木措,总有坚持不食鱼的司机

“水里的神灵,穿透污浊。”

我初次在固执前变得柔软

这两条姊妹一样的湖泊,诞育个性木讷的兄弟

像简易帐篷里藏族小女孩的清澈双眸

光线投入湖水时,我可以看见所有途经之地

坐在任何角落,重复翻开一本睡去又醒来的影子



过千厮门大桥


我们与路人的照面,源于隔得太远的路牌

辨认不清时的交谈,区别于交流


我是为了涉险,尚未把脚踝浸入

水中叶,它们从天上洒落


一些从小腿边漫过腰、肋骨、脖子、嘴唇

那片盘旋在头顶就要掉下去的

——有时我是空的


我等待不同方向的相遇,我等待它们握手言和

我等待溺水,这柔若无骨的密封式自亡


笔画太繁杂的字有时好写,有时远看蜷缩

一团。缺少高音喇叭和鼎沸人声的撕裂



积雨云


多年前我被装裱进小镇,陷入一场突发的对弈

性格中的举棋不定和黑白分明悄然分娩


抬头瞥见始于远古的影像,母亲在林间怀抱我

花整个下午窥视猫的瞳仁,或者它窥视我


穿堂风带来老冰棍,一种形影不离的清凉井深

从咽喉浮起来,然后话语咽下去


大部分时候世界无声,唯有褪壳的鸡蛋在平底锅里回归

——它死于打捞月之破碎


我们随时准备跳进这延伸至死的水域

种下一生的逃亡,误认为自由


像我始终分不清的麻将,在祖母手中整齐排列

它们漠然相对茶馆的沸水,遮盖所有人穿梭明灭的面相


——也算是召唤满城风雨,以及

我往后所有的时光。从未离开过头顶上方那片薄云



年幼记


芝麻、花椒、辣酱都摆出来晒

花椒叶子剪碎,摊麻痹舌头的咸饼

剪刀笨重易伤手,须小心谨慎

但留下疤痕也不必沮丧


起风时,我的左手洁净如初

我的右手布满阴翳

太多的事情曾侵蚀它

尼古丁染过、烛泪滴过、油溅过、

石子砸过、老虎咬过、男人的手摸过


这与我的乳房保持一致

左边刚好用一只手来粉饰 49 30948 49 15264 0 0 2857 0 0:00:10 0:00:05 0:00:05 2857右边

略微膨胀


我饮下露水和清茶来追逐童年的红蜻蜓

又掺进烈酒和落霞把这膨胀

无限放大成,呱呱坠地时的啼哭



年长记


医生说了什么一定有真实性吗?

她暂时代替了我的眼睛

检查我自己不可见的深处

我愿意在上一秒是她

可我,常常也怀疑我自己


从我身下飞出的是燕子、喜鹊或者乌鸦?

只有白床单显得无辜,它抹去了多少痕迹


开窗。

我急需要开窗使空气流动

想到这里我走过去,发现并无一物关闭


噢,原来这不是1984年的伦敦

我的面目依然丑陋。

我21岁,在幻想中经历数次高潮

结婚五次,有四个孩子

每晚对丈夫说:我爱你



年老记


弟弟于夜里的雷鸣中消失

爸爸说我睡得很沉,全然不知风吹翻了屋顶的瓦


捱到天亮的睡眠是场隔离,我剥开层层头痛

披头散发,涕泗横流,面目可憎

邻居在我开口的前一刻拍打了墙壁:

小孩儿!你们可吵到我了!


我没有遗憾地收获了所有我期待的雪天

脚印已被无常衔走,散乱的也都被覆盖


偶尔在深夜里看到祖父仍在烟雾中发怔

他无话告诫我,我也嫌弃他啰嗦


可惜的是,我实在不太中用

记混了那晚弟弟还没有出生

最后交待一件事:不必弹奏我梦里的丝绒

它断了,只适合纵身跃入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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