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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兴伟 | 西方造型艺术的美学书写 ——张伟教授《西方造型艺术美学研究》读后

谢兴伟 中国图书评论 2022-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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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兴伟
作者单位:鲁迅美术学院文化传播与管理系

一些艺术史论家常说,艺术史注定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被不断重写。在我看来,这种重写或者基于时代境况的变迁,或者基于理论视域的转换,或者基于书写方法的更新。这种重新书写会不断地进行下去,同时一个个新的视域也会不断地开启。艺术史的重新书写,常带有一种碰撞的意味,以一种新的力量去撞击已经结构化了的历史,犹如犁耙松动板结的土壤。

张伟教授的《西方造型艺术美学研究》正是重新拿起了美学的犁耙,试着再次去松动西方造型艺术这块土地。这种尝试是从美学研究和美术学理论研究双向的道路上出发的,正如张伟教授在该书“序言”中所言:“仅从美学角度进行研究,会忽略从艺术美学视域对作品进行更深一层次的剖析,从而使美学理论缺乏对具体造型艺术作品形式的分析;仅从美术理论进行研究,则只关注于造型艺术作品的构图、比例和艺术风格等艺术形式,而无法从美学理论的高度来把握美术的发展和走势[1]。”这确实是一种真切的体验!所以,这本书既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西方美学史,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造型艺术史,而是二者的一种综合或融合,这是一种有益的尝试,我将其概括为“西方造型艺术的美学书写”。
 
面对同一对象,不同学科的学者往往会发现不同的东西,甚至会展开争论。例如,关于画家凡·高在1885年所画的《鞋》那幅画的争论。这幅画在哲学家海德格尔那里开启了一个“农妇的世界”,而美术史家夏皮罗却要问“凭什么说画中的鞋就是农妇的鞋呢”,于是他展开了一段关于“到底是谁的鞋子”的考据。德里达批评海德格尔关于凡·高的《鞋》的那段文字是一种投射的幼稚结果,而夏皮罗则多有简单化的倾向。其实,德里达关于这两人的评价也有失公允。在我看来,海德格尔和夏皮罗只是在两条道路上各自奔驰罢了。哲学家或美学家在谈论艺术作品或艺术家时,常常只是为了阐述他的哲学思想或美学思想而已,如德勒兹的《弗兰西斯·培根:感觉的逻辑》中对培根的讨论,福柯的《这不是一只烟斗》中对马格利特的讨论,都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对于艺术家及其作品的研究。而美术史家的研究则常常容易陷入一种细碎烦琐的考据之中,犹如外科医生解剖一具具小小的尸体一般,缺乏一种宏观整体的视野。当然,我这里并不是对哲学家或美术史家研究方式的批评,而是为了指出两种研究方式的不同及其可能存在的局限。
 
在西方美学史上,1750年出版的鲍姆加通的《美学》(第一卷)往往被视为美学这一学科诞生的标志。作为莱布尼兹-沃尔夫理性主义哲学的信徒,鲍姆加通并没有仅仅局限于理性主义的传统,而是将关注的视角由理性认识拓展到了感性认识,并充分肯定了感性认识的重要意义。同时,也正是在鲍姆加通关于感性认识的阐释中,“自由的艺术”或“美的艺术”作为重要的内容进入了美学的研究领域。从美学这一学科的诞生地来看,它是属于哲学的一个分支,所以美学的研究常常带有一种哲学思辨的色彩。美学虽然是研究感性认识的学科,但它并不能提供通往具体艺术门类通用的直接的门票,正如易中天先生所言:“美学研究的,是艺术的根本问题,是艺术中的哲学问题或者哲学中的艺术问题。”[2]所以,美学既与艺术有着一定程度的联系,同时又好像与具体的各门类艺术隔着一层。这也就有了上文所说的张伟教授的困惑,即仅从美学角度去研究,常会忽略或缺乏对于具体的艺术作品的观照。
 
另外,美术史家似乎对美学家们穷根究底的追问方式不以为然。他们认为,去追问“美是什么”或者“艺术是什么”之类的问题,并不能真正地理解艺术,追问这类问题是没有意义的。美术史家贡布里希在他的名著《艺术的故事》“导论”的开篇就说:“没有艺术这回事,只有艺术家而已……事实上,大写的艺术已经成为叫人害怕的怪物和为人膜拜的偶像。”[3]所以,贡布里希就通过一个个的艺术家和一件件的艺术作品开始讲起了他的“艺术的故事”。当然,贡布里希的“艺术的故事”讲得很好,至于是否缺乏一种“美学理论的高度”,则是见仁见智了。
 
出于学科自身属性的原因,不同的学科在书写过程中自然会有所偏重,对此我们不能过于苛求。但是,在书写方法上将两门都跟艺术密切关联的学科统合起来,总是一种有益的尝试。张伟教授的《西方造型艺术的美学研究》正是这样一种尝试,是一种在方法论自觉的基础上做出的有益的尝试。

在我看来,这本书有以下几个特点:第一,这本书是在教学和研究实践中出于一种两难的困惑而写成的,它的写作是以消解这种困惑为目的的;第二,这本书的书写方法论是非常明确的,即在美学史和美术史两门学科之间寻求一种综合,在理论与史料之间达成一种融合;第三,这本书仍然是一本美学著作,是对西方造型艺术的一次美学书写,同时,它又不同于传统的美学著作书写方式。如果说传统的美学书写方式大多呈现的是一种骨架式的样态,这本著作则是在骨架之上又填充了血肉,力图形成一种有生命力的活体样态;第四,这本书既有一种宏阔的历史跨度,从古希腊一直写到了现代,同时又对相关的史料进行了大胆删减和撷取,以求实现史与论的平衡,据史立论,以论释史;第五,这本书的章节结构也很有特色,每一章四个小节加一个结语,从整体的历史文化背景进入,继而总括一个时期的美学理论(理论与作品分析结合,以理论阐发为主),再接着撷取典型的作品展开分析(仍然是理论与作品分析结合,以作品分析为主),最后再回到理论本身,并阐发对后世的影响或启示。另外,在写作语言和修辞上也力求生动精练,文采斐然。

总的来看,张伟教授的《西方造型艺术美学研究》是一部很有价值的研究著作。一方面,它在美学研究和西方造型艺术研究的结合上有一种方法论的自觉,避其短,取其长,融通汇合;另一方面,这种研究方式可以给我们带来很多启示,特别是针对具体的门类艺术展开的美学研究,避免了传统美学研究过于理论化的倾向,为美学研究注入了一种鲜活的带有生命力的内容。学术研究贵在创新,无论是理论创新还是方法论创新,都能给人带来耳目一新的感觉。

注释

[1]张伟主编.西方造型艺术美学研究[M].张伟等著.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18.

[2]易中天.破门而入——美学的问题与历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5.

[3]贡布里希.艺术的故事[M].范景中译.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2014:15.


原刊于《中国图书评论》2020年03期。
本文系未编排稿,成稿请查阅本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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