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金利：优秀传统文化的能与不能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中华民族在历史上长期处于世界领先地位，曾发挥过重要作用。那么在历史上，既然我们有如此优秀的传统文化，为什么却不能保证社会总是充满正气与和谐，不能持续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的优秀官员，也不能保证一个个封建王朝的长治久安，反而无可奈何地一次次走向堕落和崩溃呢?

要回答这些问题，就不能回避我们应该用何种观点方法来看待文化了。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方法来全面地看待文化、文化的本质、文化在社会系统中的地位和作用，或许跳出文化看文化，更有益于认识文化。

一是从文化的本质看。按照毛泽东同志的观点，一定社会的文化是一定社会政治和经济的反映，而经济是基础，政治是经济的集中体现。由此可见，一个社会是否能够获得长治久安，是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这其中经济制度、政治制度，起着基础性、决定性、直接性的作用。除了经济的、政治的因素，还有自然的因素、军事的因素、文化的因素、历史的因素等等。文化因素通常是起着间接的渗透性作用，政治的、经济的、军事的因素更直接、更显性。因此，我们不能小看文化的重要作用，但也不能把文化的作用夸大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不能把一个社会能否长治久安简单归结为是由文化因素所导致的。南宋被元朝灭亡、明朝被清朝灭亡，都不能简单归结为南宋、明朝的文化不如对方，而是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乃至自然的因素综合起作用的结果。

二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主要产生、发展于我国漫长的封建主义社会。在人类历史上，封建主义社会如同任何一个性质的社会一样，有自己萌芽、发展、鼎盛、衰落的过程，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其文化的发展态势不一样。一般说来，在封建主义处在上升阶段、在一个王朝蓬勃兴起的阶段，一般思想较为解放，更多体现着进步性、民主性，较多地反映着中下层人民的意愿，反映着地主阶级中开明势力的主张。在走向末路、改天换地的阶段，统治阶级往往容易走向保守、走向没落，政治制度、经济制度乃至军事制度等方面也会走向僵化、腐朽、崩溃，此时的文化也更多呈现出腐朽性、保守性。文化的重要功能在于培养人，但培养人的不光是文化，更重要的是社会，是社会的现实和风气。明朝末年，四书五经依然是科举教材，孔孟之道依然是官家显学，但官员多鲜廉寡耻，对贪赃枉法、卖国求荣之事不以为耻，史可法、郑成功这类人倒是曲高和寡。清军入关时，人马不过数万，如果没有大量前来投靠的地主、乡贤名流，清军不可能那么快取得天下。同样是传统文化，当其优秀、积极的成分被抑制时，糟粕、消极的成分就会泛滥起来。

三是从文化的社会基础看。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产生在阶级社会里，阶级利益、阶级立场的根本对立，使得诸多所谓的仁爱、民本、德治等因素根本无法实现。比如儒家主张仁者爱人，但是在阶级严重对立、阶级斗争激烈的时代里，这实际上更多是一种幻想，真实通常不是人爱人，而是人吃人、人害人、人欺人。封建社会的统治者们更多时候采取的是霸道而非王道。即使是统治阶级内部，也不断发生兄弟手足相残的事情，如李世民与李建成李元吉、朱棣与侄子建文帝朱允炆等，就是典型例子。同样由于阶级的对立，统治者通常采取的是双重标准，对自己一套，对被统治者一套，说一套做一套。比如，他们讲存天理灭人欲，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但历来达官贵人、地主老财都是三妻六妾。从这个意义上讲，封建主义的文化实际上代表的是地主阶级的利益，反映的是地主阶级的意志。毛泽东同志曾说，中国封建主义社会有地主阶级的文化，没有农民的文化就是这个道理。这也严重制约着优秀传统文化的弘扬光大。

四是从文化的经济基础看。在社会主义制度诞生之前，人类以往的社会除了原始社会，就都是私有制社会。我国漫长的封建社会历史，是小农经济基础上的私有制社会，家天下是中国封建主义突出的特征。打天下、坐江山，归根到底是为了以皇帝为代表的少数统治者的利益，私有制一定跟一部分人的任性相联系，一定跟骄奢淫逸相联系，跟专制独裁相联系。这种条件下，不可能有长久的政治开明，也不可能长久信奉天下为公的概念。皇帝不过是地主阶级的总头子而已，既然皇家可以穷奢极欲地享受，可以贪得无厌、巧取豪夺，可以一言九鼎、践踏法律，可以草菅人命、称王称霸，各级官员和地主为什么不可以效法呢?于是，各种曾经领先的制度、优秀的传统文化就会在私欲泛滥中逐步走向失灵。历史上有过文景之治、贞观之治、有过朱元璋的强力反腐，但是最终都化作烟云。

在漫长的封建社会，尽管我们拥有优秀的传统文化，可封建制度的局限性、小农生产方式的局限，往往限制了优秀传统文化的积极因素，限制了社会的发展活力、民族的创造活力，这就使得封建王朝不断发生更迭，从兴旺到灭亡不断轮回。但优秀传统文化的基因永远没有泯灭，并且已经渗透到中华民族的血液当中，这种优秀的基因和科学的理论有着天然的契合和缘分，促进科学的理论以中国的气派和中国的风格在古老的中华大地扎根，进而催生了崭新的制度，也为优秀传统文化的发展创造了新的机遇。

我们不必怀疑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之优秀，我们有充分的理由为我们前人创造的文化感到自豪并满怀敬意。我们的传统文化和世界历史上同时期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化相比，都毫不逊色，在过去几千年的绝大多数时间里，中华民族都走在了世界的前列。这其中，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贡献功不可没。当人类进入21世纪的时候，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依然还有着强大的生命力，有着强大的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对此，我们应该倍加珍惜，充分挖掘、积极利用，绝不可妄自菲薄、自暴自弃。同时，中华民族的文化一定要向前看，一定要向前发展。这就是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