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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书】阎天:火后余烬,追溯美国劳动法学的诞生

《中国法律评论》于2014年3月创刊并公开发行,是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司法部主管、法律出版社主办的国家A类学术期刊,刊号CN10-1210/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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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天

北京大学法学院助理教授,院长助理。北京大学法学学士、法学硕士暨博士后研究人员,耶鲁大学法学硕士(LL.M.)暨法学博士(J.S.D.)。研究劳动法、宪法、行政法,有专著及译著数种,以中、英、韩文发表论文多篇。


本期推送阎天著《美国劳动法学的诞生》一书的楔子、后记等相关内容。




作者:阎天

书名:美国劳动法学的诞生

出版社: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

出版年:2018年


荐 语



  • 楔子


一九一一年三月二十五日(清宣统三年二月二十五日)星期六,下午四点四十分。美国纽约曼哈顿下城,华盛顿广场。


街角的一座大楼高处,“三角衬衫厂”的标志挂在外墙,颇为醒目。机器的轰鸣渐渐平息,加班的工人也长出口气,准备收工。他们大都是自欧洲迁来的年轻姑娘,英语不好,谋职不易,又要养家,工作勤快安分。


倏然间,大楼八层一个不起眼的废料筒里腾起火苗。布匹和成衣四处堆放,给火龙肆虐辟出了捷径。转眼之间,烈焰攻入九层,又冲上十层。都会的斜阳下,燃起一支血红的火炬!


姑娘们慌了。一阵忙乱以后,有人拧动消防水管,却滴水不见。她们冲向唯一的逃生门,却不知道门是向内开的,一拥而上,把门堵死。她们爬上疏散通道,却发现通道尽头悬空。迟疑之间,通道垮塌,生机脆断。


楼内浓烟翻腾,呛得窒息。火舌攀上工装,叼住头发,肆意舔舐着惊恐的脸庞,把姑娘们逼到窗前。窗外,闻讯而来的救火队员焦虑万分,携带的云梯却只能升到六层高。身后是凶猛的火焰,脚下是百尺的虚空,怎么办?怎么办?


终于,在围观者的尖叫声中,一个瘦小的身体破窗而出,划出一道绝望的抛物线,然后击穿地下室顶上的玻璃。成千的碎片切开她、嵌入她、撕裂她,直到落地的一声闷响。


总共有62位工人从窗户跳下(来源:维基百科)


朝西一侧的窗前,一位姑娘向人群挥动手帕,哆哆嗦嗦地跳了出来。她的衣服挂住窗棂,整个人吊在半空。只消片刻,火舌蹿出,烧断衣服。姑娘头朝地面,笔直坠下。


灾难在一个半小时以后结束。街道上排列着遗体,或无头,或断肢,血肉模糊,焦黑似炭。悲伤的家人只能通过一截脚趾或一只鞋子来辨认亲属。共有五十四位工人坠楼身亡,狭窄的电梯间里积尸三十具,其他死者遍布厂房各处。


而在一片混乱中,工厂主携带家眷,从屋顶安然逃遁。那条生路专属于他,从未告知工人。火灾次日,工厂主们便齐聚华尔街,开会反对政府加强工厂防火的干预措施。


一百四十六条生命随风消逝。他们当中,年龄最小两位的才十四岁,都是女孩:一位叫做凯特·利昂(Kate Leone),另一位叫做罗萨莉亚·马尔提兹(Rosaria Maltese)。


那一夜,教堂里的歌者操着意第绪语,孤独地吟咏《大火哀歌》——


书写死者名姓,墨色似血样红。

伤者遭受灼痛,无法辨认面孔。

生民亟待帮助,家里四壁皆空。

悲惨处境如是,流金之地似梦。

 

三角衬衫厂火灾是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生产事故之一。伤痛、鲜血、尖叫和噩梦挥之不去,在美利坚民族的集体记忆里扎下根来。怎样避免悲剧重演?怎样保护劳动安全?怎样兑现《独立宣言》的承诺,让每位劳动者安享生命、伸张自由、追求幸福?更根本地,劳动,在我们人民的国度里,应当占有怎样的地位?



火后余烬已冷,学术追问长存。代复一代,法律学人肩起苦难,以笔为剑,闻鸡起舞,仗剑远行。他们直面困局,奋勇突围,劈波斩浪,扬帆济海。他们用生命筑成崭新的学科——劳动法学。


这是一场伟大的远征。他们的思考如落霞孤鹜般壮丽,他们的著述似秋水长天般洗练,他们的理想如旭日方升般精纯,他们的功业似崇山峻岭般绵延。


本书便循着他们的足迹,追溯美国劳动法学的诞生历程。


寻梦,结缘,探路。



  • 后记

 

友人说:哭过,就算后记了。小书完稿,悲欣交集,方知此话的深意。

 

一 


这本书写得不容易。留美攻博期间,我打定主意研究劳动法,却一时无从入手。家父尝谓:“治学的方法,要追根溯源。满洲史、清代史的‘根’在哪里?‘源’在何处?其地之根在山海关外,其时之源在清入关前。”他在根源之处放舟而下,方得融会贯通。学问无分中西,道理是一样的。哈佛大学法学院的塔什奈(Mark Tushnet)教授曾经对比法学与兄弟学科的博士训练,认为前者疏于引导学生全面把握学科状况,故而主张法律学者入行之初应当自我教育,补足缺憾。我深以为然,决心仿效,打算利用资料的便利,把美国劳动法学的议题、观点、论辩都摸排清楚。


知易行难。那时我已经达成了美国劳动法课程的“全覆盖”:师从哥伦比亚大学的巴伦伯格(Mark Barenberg)教授修读集体劳动关系法(Labor Law),师从耶鲁大学的朱尔斯(Christine Jolls)教授和西格尔(Reva Siegel)教授修读个别劳动关系法(Employment Law)和反歧视法(Antidiscrimination Law),又师从康涅狄格大学的菲舍(Richar Fischl)教授学习工作法(Work Law)。我自忖还算有点基础,却不曾料到门槛如此之高。在美期间,本想弄个大概,结果未能如愿;回国之后,草拟方案,参加课题,申请资助,可谓万事齐备,进展却很缓慢。去年春天,章永乐兄邀我一同开设“法学论文与方法”课程。我以历史为骨骼、以论文为肌肉、以方法为腹心,串讲美国劳动法学,竟然反响不错。信心稍增,赶紧动笔。一夏挥汗,写出三章,终章则利用国庆和春节的假期“插空”完成。如今总算到了后记的时刻。

 

 

说历史,往大处讲,是代圣贤立言;往小处讲,是替古人发声。说到最后,我发现,我想要讲的话,古人也替我讲完了。所以,既没有“卒章显志”的冲动,更没有“图穷匕见”的气性。这本书,既是古人与今人相互代言,又是中人与西人相互切磋,“古今中西之争”算是占全了。我的原则是:立传而不树碑,敬慕而不谄媚。对古人、对今人、对中人、对西人,都能如此,就解脱了。


解脱之后,方能感受治学的幸福。这种幸福的第一条线索,来自我的博士导师组长葛维宝(Paul Gewirtz)教授。一日,教授讲解宪法,突然伸手向教室一侧墙上一指,说:“这件事情,毕克尔(Alexander Bickel)当年在这间屋子里也讲过!”然后大谈自己与毕克尔的不同看法。他的神色是那样自然,语气中又透着兴奋,仿佛毕克尔就坐在台下,随时准备起身和他大战一场。学者要善于和古人交友。对于看客而言,古人只是历史;而对于学者而言,古人就生活在当下,陪伴今人思考、争论、闲聊乃至发呆。有陪伴,就不孤单,是谓“吾道不孤”。所谓幸福感,既来自贯通古今的豁达,又来自生生不息的奋发。有福如此,夫复何求?

 

 

写了困苦,又说了幸福,悲欣交集之际,就该合题了。子曰:“三十而立。”年过三十,我已经出版了两部专著。我时常反思:这些作品“立”得住吗?为此付出的困苦有没有价值,享受的幸福有没有底气?书写完了,就呈给读者评判;这些问题,就交给时间回答。我写历史,历史也在写我,所以,我须臾不敢懈怠。


师长们的关怀与鞭策,是我不懈前行的动力。本书从酝酿到完稿,历时5年有余,得到了张守文教授、潘剑锋教授、王锡锌教授、郭雳教授暨北京大学法学院两届领导班子的热情支持,得到了叶静漪教授暨社会法学界前辈学者的悉心指点,得到了宪法学、行政法学、经济法学、法理学和法史学各界专家的大力帮助。师长们创造了宽松的学术环境,让我敢于写一本不能拆成论文发表的专著。除了前文提及的学者,我还曾就本书的写作,求教于纽约大学的东林馨(Cynthia Estlund)教授、康奈尔大学的施瓦布(Stewart Schwab)教授、弗吉尼亚大学的沃科齐(J. H. Verkerke)教授和罗格斯大学的海德(Alan Hyde)教授。就人名的翻译和书稿的校对,我得到了北京语言大学陈静老师、北京大学焦姣同学和中国政法大学李坤霞同学的帮助。本书的出版端赖刘海涛社长的信任和提携,以及陈曦编辑的耐心和专业。家人关爱、学友敲打、学生捧场,都是学术生活的支撑,在此就不列名了,咱们来日方长。

 

范文正公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悲喜乃人之常情,但是,哭过笑过,就把过去还给历史。为了历史,长歌当哭,权作后记。未来要重新出发。

 

阎 天

2018年2月17日农历戊戌年正月初二初稿

2018年7月23日大暑定稿




楔 子


引  言

第一节 身份:殖民地时期的劳动法

第二节 自由:建国一百年的劳动法

第三节 镀金:19世纪后期的劳动法

结  语


引  言

第一节 歧路:止战之法与三派论争

第二节 列阵:形式主义与现实主义

第三节 交锋:洛克纳案与法院内战

结  语


引  言

第一节 续战:法社会学与工业民主

第二节 决斗:新政改革与司法转向

第三节 扎营:哈佛中心与耶鲁学人

结  语


引  言

第一节 福祸:战后政争与劳动立法

第二节 创生:过程学派与学科之父

结  语


尾 声

文 献

后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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