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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无产阶级”范畴的三重规定及其方法论意义

赵义良 理论视野 2023-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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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   要】马克思恩格斯立足于他们所处时代的社会现实,描述了工业革命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过程,并由此形成了“无产阶级”范畴的三个本质规定:从属于资本,不拥有生产资料但从事资本主义雇佣劳动;掌握先进生产力与文化;是革命的主体,具有真正的革命性与实践性。他们以实证科学的方法而不是哲学思辨的方式描述了无产阶级如何由他们自在的存在生成为具有普遍性和革命性的自为阶级。马克思恩格斯对何谓无产阶级本质的规定以及如何生成的描述,为判断形形色色的无产阶级理论提供了理论指南和方法论指导。

【关键词】马克思恩格斯 无产阶级 雇佣劳动 先进生产力 革命性


 “无产阶级”概念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核心范畴之一。然而,以法国雷蒙·阿隆为代表的一些西方当代思想家,却质疑“无产阶级”这一范畴,甚至称其为“无产阶级的神话”[1]。本文拟回到马克思恩格斯的具体文本中,对“无产阶级”范畴的本质内涵做一具体分析,以此回应对马克思恩格斯这一范畴的错误解读。



一、从属于资本,从事雇佣劳动

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提出了“无产阶级”概念,但由于当时马克思缺乏经济学研究的思想资源,他将无产阶级界定为“并非市民社会阶级的市民社会阶级”[2]。之所以如此界定,是因为无产阶级不拥有市民权,而市民权的实质是财产权,这意味着马克思这个时候是从经济上来把握无产阶级这一范畴的,即无产阶级的经济状况决定无产阶级的本质。在《神圣家族》中,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这个阶级,用黑格尔的话来说,就是在被唾弃的状况下对这种被唾弃的状况的愤慨,这是整个阶级由于它的人的本性同作为对这种本性的露骨的、断然的、全面的否定的生活状况发生矛盾而必然产生的愤慨。”[3] 这里的论述表明,无产阶级的物质存在状态与它的本质相悖,从而产生了无产阶级。

无产阶级之所以存在于全面否定的生活状况中,这源于无产阶级从属于资本,不拥有生产资料但从事资本主义雇佣劳动。无产阶级与生产资料相分离,为了生存只能把自身劳动力作为一种特殊商品出卖给资产阶级,即以人换物,从而进入资本结构,从属于资本。资本与无产阶级是“同一过程的互相联系的、又是分裂为两极的产物”[4],资本与无产阶级呈现正比关系:“资本积累就是无产阶级的增加。”[5] 那么,究竟什么是无产阶级呢?在《共产主义原理》的第二条,恩格斯写道:“什么是无产阶级?答:无产阶级是完全靠出卖自己的劳动而不是靠某一种资本的利润来获得生活资料的社会阶级。”[6] 在《共产党宣言》1888年英文版的注释中,恩格斯再次强调:“无产阶级是指没有自己的生产资料,因而不得不靠出卖劳动力来维持生活的现代雇佣工人阶级。”[7] 恩格斯对无产阶级的定义具有普遍性意义,这就是说,“无产”并不是不拥有财产。无产阶级并非完全一无所有的阶级,而是不拥有生产资料但从事资本主义雇佣劳动的阶级。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强调:“共产主义并不剥夺任何人占有社会产品的权力,它只剥夺利用这种占有去奴役他人劳动的权力。”[8] 可见,他们从未否定个人对生活资料的合理占有,而是否定以生产资料占有为前提去奴役他人的劳动。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判断无产阶级范畴的标准,是否占有生产资料是一个重要指标。从事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则是判断无产阶级的另一个重要指标,而且是根本性标准,因为不拥有生产资料的阶级并非只有无产阶级,奴隶和农奴显然也不拥有生产资料。区别无产阶级与其他不拥有生产资料阶级的关键在于资本主义雇佣劳动的生产方式。[9]

这条从经济存在界定无产阶级本质的思路,最初是马克思通过对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从而发现了市民社会决定国家的历史现实开始的。这实际上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逐渐占据主导地位和工业革命引发的时代变革的真实写照,是阶级结构发生质变的现实表达。黑格尔敏锐洞察到这种变化,他的法哲学思想从哲学层面反映了这种时代变革。黑格尔试图通过诉诸普遍性,以普遍等级来调和市民社会与政治国家之间的矛盾,却被马克思尖锐指出,普遍等级所维护的依然是市民社会中特殊阶级的利益,因此,“政治国家是从市民社会中得出的抽象”[10]。从对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中,马克思发现了市民社会中的阶级对立,这为他发现无产阶级奠定了基础。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发展同样反映出上述时代变革的事实,却是从不同角度阐释资本、土地与劳动之间的关系。恩格斯以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批判为切入点,基于所处时代工人的生存状况,明确了资本、土地与劳动之间的对立:“劳动得到的仅仅是最必需的东西,仅仅是一点点生活资料,而大部分产品则为资本和土地占有所得。”[11] 此外,恩格斯认为,财产的不断集中导致中间阶级不断消失,社会呈现两极分化。[12] 这实际上已经触及了无产阶级。马克思也看到了时代变革所导致的中间阶层消失,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他指出,虽然19世纪40年代德国资本主义的发展落后于英法,但是德国传统社会解体的结果是产生了无产阶级。无产阶级是“由于社会的急剧解体、特别是由于中间等级的解体而产生的群众”[13]。由此可见,马克思恩格斯发现无产阶级的理论语境与社会历史现实内在一致,尤其与社会历史变革所带来的社会阶级结构变化的事实密切相关。从中可以看出马克思此时对无产阶级的规定,已经立足于经济生活的变革之中,但这种变革究竟是如何发生的,马克思当时并没有真正解决。他后来是通过经济学研究与历史学研究相结合的方式才破解了这一重大问题。

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的“资本主义生产以前的各种形式”一节中,马克思通过比较资本主义之前三种共同体的形式,回溯了劳动者变得一无所有的具体过程。首先是劳动者丧失土地这种生产资料。在前资本主义的亚细亚、古典古代和日耳曼这三种共同体中,个人凭借作为共同体成员的身份获得当时最主要的生产资料土地,由此保障了他们最基本的生活资料。然而随着交换的扩大,个人逐渐从共同体中剥离出来,失去了与土地的天然联系,丧失了最基本的劳动资料。其次是劳动者作为工具所有者的关系的解体。在中世纪城市的手工业劳动中,行会同业公会制度保证劳动者凭借他的技能获得劳动工具,然而随着行会同业公会的解体,劳动者失去了他的劳动工具。劳动资料和劳动工具的丧失,也使劳动者失去了生活资料来源。劳动者获得了人身自由,成为可以在市场上自由出卖自己劳动力的所有者,由此产生出大批可能的自由雇佣工人。

上述关系解体的过程,同时也是生产资料、劳动工具和消费品的集中过程。“不是这些个人先前的收入来源和部分财产条件的消失,相反地,只是它们的使用有所不同,它们的存在方式改变了,它们作为自由基金转入他人手里,或者部分地仍然保留在这些个人手里。”[14] 从这一点来讲,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形成在历史逻辑起点上是一致的,只不过他们分别处于“解体运动”的两个极点而已。通过这个历史的解体过程,一部分人沦落为除了拥有自己的劳动力之外一无所有的工人,一部分人凭借占有的生产资料可以成为不劳而获的资本家。

如果说这个过程是一个由交换因素的扩大而导致的自然过程,那么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通过资本的原始积累论述无产阶级的产生就是一个血与火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资本家的贪婪导致了“羊吃人”,资本主义国家则作为总资本家,扮演着帮凶的角色,他们通过种种变态畸形的立法,将从土地中被分离出来的无产者赶进资本家的工场,充当工人。

丧失了生产资料变得一无所有的工人阶级,在劳资对抗关系中,注定他们的权利没有资本家无偿占有他们剩余劳动时间的权利大,由此造成劳动者处于越劳动越贫困的悖论之中。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通过对国民经济学的批判,剖析了现实中劳动与资本之间天壤之别的状态与处境,他特别强调不从国民经济学的前提出发,而是从当时“国民经济的事实出发”[15],可以看到“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他的生产的影响和规模越大,他就越贫穷”[16]。异化劳动的四个规定性所反映的实质就在于资本主义生产的剩余价值剥削。由此可见,“剥削”理论在马克思的无产阶级研究中具有中轴意义。马克思把资本形象地称为“吸血鬼”:“资本是死劳动,它像吸血鬼一样,只有吮吸活劳动才有生命,吮吸的活劳动越多,它的生命就越旺盛。”[17] 所谓“剥削”,就是资产阶级无偿占有无产阶级的剩余劳动,尽一切可能最大限度地追求剩余价值,这从根本上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的社会性质,“资本主义生产不仅是商品的生产,它实质上是剩余价值的生产”[18]

不过,需要说明的是,马克思恩格斯从经济生活方式上对无产阶级的规定并非教条,硬套这一定义就会面临雷蒙·阿隆式的神话诘难。马克思恩格斯对无产阶级的界定依然基于他们所处时代的社会现实,从历史现实归纳出的本质内容。因此,就如价值和价格的关系一样,该定义允许一定范围内的新内涵与外延围绕它“上下波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拥有少许生产资料或股份的中产阶级,相比于拥有绝对控制权的资本更接近于不拥有生产资料的范围,他们基本上都以直接或间接的方式受雇于资本,所以,他们仍然可被视为无产阶级。每次资本主义社会遭遇经济危机或社会危机,社会贫富差距拉大的时候,中产阶级的实际处境更接近马克思恩格斯时代的无产阶级境遇,这就足以佐证这一判断。以此角度观之,雷蒙·阿隆的所谓神话比喻并不成立。



二、无产阶级掌握先进生产力与文化

马克思恩格斯一直强调无产阶级是工业革命的产物,因而,他们所说的无产阶级主要是指工业无产阶级。工业无产阶级与其他无产者最重要的区别就在于他们与先进的生产力和文化密不可分。

先进的生产力就是大工业,先进的文化就是马克思主义。先进的生产力造就了工业无产阶级,离开了大工业,工业无产阶级就失去了赖以存在的基础。在《资本论》相对剩余价值生产的部分,马克思分析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由协作、分工到机器大生产发展的历程,这个过程同时也是无产阶级发展壮大的过程。最初,工人只是在资本的作用下集中起来劳动,为资本家进行生产,然而生产一旦结束,工人与资本家的关系就终结了,工人此时仅仅在形式上从属于资本家。在分工阶段,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到工场手工业时期,不仅社会分工发达,城乡也被沟通起来,而且工场内部的分工进一步细化,斯密在他的《国富论》中列举过制造别针就被分成了18道工序的例子。细致的分工推动了生产力的发展,同时也造成了无产阶级逐渐转向对资产阶级的实质从属,他所拥有的技艺离开了他工作的工场就会变得毫无价值,因此他只能留在资本家的工场之中。机器大生产用工作机取代了人手的操作,以自然能源的利用取代了人力,更为重要的是机器生产机器的机器体系出现,这意味着无产阶级的概念已经突破了仅仅操作机器的工人范畴。工人以总体工人的形式存在,虽然直接在物质生产现场的工人会被机器所取代,然而发明、使用和维持机器的人却在数量上不断增加。机器本身代表着社会的一般智力,无产阶级作为整体对机器的控制,意味着无产阶级掌握了最先进的生产力。

先进的文化必须代表时代发展的前进方向,这就需要把握到事物的本质。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提出了著名论断:“哲学把无产阶级当作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作自己的精神武器。”[19] 实际上,被无产阶级当作精神武器的哲学并非随便的任何一种哲学,而是真正彻底的哲学。马克思曾经将黑格尔“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命题改写为“真正的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这意味着并非任何一种哲学都能把握住时代精神。只有彻底的哲学才是真正的哲学,即抓住了事物的根本,事物的根本在于人本身,即人就是人的最高本质。这与当时形形色色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和哲学理论不同,这些理论由于拜物教,仅仅从占有和拥有来把握事物,没有意识到事物背后人的存在。这导致他们虽然大谈劳动创造了社会财富,然而他们仅仅关心还具有剥削价值、能够为资本增殖充当人手工具的工人,并不关心失业生病丧失了劳动能力的工人,在他们的眼中只有物,没有人。“国民经济学虽然从劳动是生产的真正灵魂这一点出发,但是它没有给劳动提供任何东西,而是给私有财产提供了一切。”[20] 马克思后来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对商品、货币以及资本等三大拜物教的批判,正是要击破资产阶级经济学及其当事人的错误思想,他们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是资本先生和土地太太扮演着主角,这种只见物不见人的思想造成了对无产阶级历史主体地位的忽略。

马克思恩格斯不仅仅能够突破物的外观,把握到人的存在,以人的价值取代物的价值,更重要的是,马克思恩格斯把握到了人类历史发展的规律。在《共产党宣言》第三部分“社会主义的和共产主义的文献”中,马克思分别论述了三种错误的社会主义思潮,即“反动的社会主义”“保守的或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批判的空想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其中“反动的社会主义”之所以反动,就在于他们没有把握住历史发展的规律,不能认清社会的现实。譬如对于“封建的社会主义”来说,法国和英国的贵族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丧失了他们的统治地位,因此试图通过拉拢人民的方式反对资本主义社会。马克思指出他们不了解现代历史的进程,他们控告资产阶级的主要罪状在于产生了一个将炸毁整个旧社会制度的无产阶级。不仅如此,马克思还讽刺了这个群体的自相矛盾,一方面他们批判资本主义社会,另一方面他们又违背“自己的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言辞,屈尊拾取金苹果,不顾信义、仁爱和名誉去做羊毛、甜菜和烧酒的买卖”[21],即这些旧贵族自己变成了资产阶级。再如以“小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来说,城市市民和小农等级在资本主义社会形成为一个新的小资产阶级,摇摆于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然而他们随时会被抛入无产阶级队伍中,因此他们留念旧的生产方式,试图恢复旧的生产资料和交换手段,或是将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塞进过时的旧所有制关系的框子里。对此马克思批判他们是“反动的,同时又是空想的”[22]。至于“德国的或‘真正的’社会主义”,则是完全不与现实发生联系,只是将法国的社会主义思想用德国的哲学术语进行表述,最终充当了反动政府的帮凶,是“政府用来镇压德国工人起义的毒辣的皮鞭和枪弹的甜蜜的补充”[23]。而“保守的或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则试图通过改良的方式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进行修修补补,借以维持资本主义的永世存在,其结果只能是瓦解无产阶级的斗志,使他们厌倦一切革命运动。更为大家所知的“批判的空想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则是基于不发达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根本无法把握到无产阶级困难的现实根源,不了解无产阶级本身的革命性,因此他们也找不到现实革命的道路。

能否立足于现代化的生产力基础上,能否掌握先进的思想,是无产阶级与形形色色的受苦受难的人的本质差异。无产阶级革命是全面的社会变革,是物质与精神的双重进步。无产阶级所进行的共产主义革命必须“在自己的发展过程中要同传统的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24]。那些不掌握先进生产力与文化的无产者往往会成为资产阶级的帮凶,乃至于成为无产阶级的敌人。流氓无产阶级就是典型代表。

马克思恩格斯对无产阶级的这一界定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一方面,无产阶级不容被抹黑,那些试图将流氓无产阶级划归为真正的无产阶级的观点,实际上是指鹿为马,混淆是非。另一方面,随着时代发展,无产阶级再也不仅仅是工业无产阶级,只要是掌握了先进生产力与文化且不拥有生产资料的雇佣劳动者都应属于无产阶级范畴。



三、无产阶级具有真正的革命性与实践性

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在当前同资产阶级对立的一切阶级中,只有无产阶级是真正革命的阶级。”[25] 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是推翻资产阶级统治并建立共产主义。无产阶级要解放人类,就必须把自己从压迫下解放出来,也就必须推翻剥削制度的一切基础,由此无产阶级就具有了旧制度破坏者和新制度创建者的历史使命。

无产阶级的革命性主要体现为他们对私有制的完全否定。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以诗一般的语言描述了无产阶级:“无产阶级要求否定私有财产,只不过是把社会已经提升为无产阶级的原则的东西,把未经无产阶级的协助就已作为社会的否定结果而体现在它身上的东西提升为社会的原则。”[26] 马克思在这里强调了无产阶级的一无所有,以及因为不拥有私有财产所具有的普遍性原则,它的实质在于康德所提出的将人作为目的的人性意识,“通过人的完全回复才能回复自己本身”[27]。超越物的奴役,其实质是要实现人的社会化和社会化的人。私有制造成了人的奴役和社会关系的对抗。要真正解放人类,就需要消灭私有制。这不仅是一种革命的理想,也构成了无产阶级最基本的原则,在《共产党宣言》中,这种普遍性原则被表述为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28] 当然,具体而言,无产阶级需要在无产阶级政党的领导下,实行“无产阶级的革命专政”[29],建立无产阶级政权,通过民主制的方式迅速发展生产力,废除资产阶级私有制并建立新的公有制社会,最终消除限制人的所有条件,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无产阶级改变现实和进行革命的关键在于他们由自在阶级转化为自为阶级。无产阶级要改变他们被剥削的地位,仅仅靠个人和局部的反抗是无法实现的,他们必须由自在阶级转变为自为阶级,唯有实现这种变化,他们所蕴含的革命潜能才能真正实现。在《哲学的贫困》中,马克思对阶级概念作了类型学的划分:“自在”(class-in-itself)与“自为”(class-for-itself),“经济条件首先把大批的居民变成劳动者。资本的统治为这批人创造了同等的地位和共同的利害关系。所以,这批人对资本说来已经形成一个阶级,但还不是自为的阶级。在斗争(我们仅仅谈到它的某些阶段)中,这批人联合起来,形成一个自为的阶级。他们所维护的利益变成阶级的利益”[30]。简单来说,“自在阶级”是对一个社会集团在社会结构和生产体系中所处方位的描述,而“自为阶级”则是一个动态发展的概念,它的形成有两个条件:一是对本阶级共同利益,也就是阶级利益的自觉认同;二是在对阶级利益形成共识的基础上形成阶级联合,采取集体行动。

需要指出的是,“自在阶级”是与“自为阶级”相对而言的,前者存在一个如何向后者转化的问题。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同样是无产阶级现实的存在决定着这种转化。当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还没有激烈冲突起来的时候,无产阶级的斗争是自发的、分散的,斗争的矛头指向厂房、机器、生产线,斗争形式以暴力、恐怖、秘密手段为主,这时无产阶级并没有意识到造成自身不幸的社会历史和制度根源是什么,也没有意识到自身所具有的革命性力量。也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各种空想社会主义得以产生。正如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中所指出的:“不成熟的理论,是同不成熟的资本主义生产状况、不成熟的阶级状况相适应的。”[31]只有随着工业革命的不断发展,无产阶级的人数不断增多,大工业导致交通工具的发展,地方性的工人斗争汇合成为全国性的斗争,才能摆脱最初阶段对资本家斗争的小打小闹,进入到自觉的、有组织的政治斗争阶段。当无产者的个别反抗意识上升为整个阶级的意识,并通过一定的阶级行动去维护和争取共同的阶级利益时,工人阶级才成为政治上成熟的“自为阶级”。

总起来讲,马克思恩格斯对无产阶级的三个本质性规定紧密关联。更进一步说,马克思恩格斯对无产阶级范畴的界定,内在遵循着从抽象到具体的方法论:首先,由历史事实或具体出发,总结出无产阶级的本质规定性,在抽象的层面上发现无产阶级;其次,将抽象的无产阶级注入具体规定性并推导出其历史使命,实现无产阶级的思维具体;最后,给出实现无产阶级历史使命的具体路径并诉诸实践,达到无产阶级的现实具体。马克思恩格斯对无产阶级本质的界定以及如何生成背后的方法论,为判断形形色色的无产阶级理论提供了理论指南和方法论指导。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高校思政课研究专项《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进本科生思想政治理论课研究》(项目编号:20VSZ003)的阶段性成果】

   

注释

[1]【法】雷蒙·阿隆:《知识分子的鸦片》,吕一民等译,译林出版社2005年版,第68页。

[2][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13页;第99页。

[3][6][8][11][12][13][15][16][19][20][26][27][3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61页;第676页;第47页;第83页;第83~84页;第17页;第156页;第156页;第17页;第166页;第17页;第17页;第654页。

[4][1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44页;第155页。

[5][17][18][2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709页;第269页;第582页;第251页。

[7][9][21][22][23][25][2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1页;第52页;第55页;第57页;第59页;第41页;第53页。

[29][3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45页;第528页。


(作者为北京航空航天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教授)


责任编辑    赵    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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