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电影手册》:“淘金潮”之后的诡异景象
《性本恶》里的洛杉矶,也是吉米·莫里森(Jim Morrison)在大门乐队(The Doors)1967年的专辑《奇怪的日子》(Strange Days)中所预想的那座城市:充满了“金矿里的诡异场景”。电影《性本恶》的摄影指导罗伯特·艾斯维特(Robert Elswit)出色地捕捉到了这种耀眼的光芒和柯达胶片式的质感。多克以及他那些同样愚蠢又不像样的朋友在加州后“查理·曼森”时代的道德空虚中挣扎躁动。彼时彼刻,生活不再有意义,彼时彼刻——因着“人性本恶”和”生活无常”——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信任实为罕见。电影跟随着一条没头没尾的线索,把六十年代被撕碎的纯真与过犹不及的人性解放之间的对峙全方位展现了出来。“从那时开始,一切都变得相当奇怪”,在2009年的视频里品钦说道,“可能您只用读一读书就明白了……”。
电影《性本恶》是错觉的混合,这里有Cheech&Chong,喜剧二人组,有麦克·戴维斯(Mike Davis),有詹姆斯·艾尔罗伊(James Ellroy),有科恩兄弟的《谋杀绿脚趾》(Big Lebowski),有罗伯特·奥特曼(Robert Alteman)改编自钱德勒同名小说的《漫长的告别》(Long Goodbye)——只不过背景由五十年代换到了1973年。当电影中的人物Sortilége——由著名歌手乔安娜·纽瑟姆(Joanna Newsom)饰演的老式合唱团歌手——开始影射那段“悠长而悲伤的洛杉矶地产业历史”时,我们又能轻易发现戴维斯的小说《石英之城》(City of Quartz),波兰斯基的电影《唐人街》(Chinatown),以及瑞·库德(Ry Cooder)专辑《Chávez Ravine》的踪迹。在她看来,“严格来说是个犹太人”的坏蛋米奇·沃夫曼(Michey Wolfman)——活脱脱就是艾洛伊尔小说里的人物,就像由乔什·布洛林(Josh Brolin)饰演留着短直头发的警察Bigfoot Bjornsoen一样。他雇佣着由一批雅利安兄弟会成员当护卫队,成员脸颊上纹着纳粹“万”字标识(熟识六十年代末洛杉矶历史的人会因此想起Bobby Beausoleil,他是“曼森家族”的成员,后来又成为Kenneth Anger的追随者,他在狱中的时候,经常遇到兄弟会的人。想要对Beausoleil有更多的了解,可以阅读Truman Capote在《尘埃落定》Then It All Came Down 里对其骇人的叙述,收录于文集《给变色龙的音乐》Music for Chameleons中)。
电影里一班演员的表演,在安德森的指导下,显得灵活而滑稽,令人赞叹:我们觉得全身心都沉醉于观看沃特森和菲尼克斯之间如梦似幻的交流中,即便他们野兽般的性爱场景实在有点让人不舒服。
对于品钦的脑残粉安德森来说,改编《性本恶》在某种意义上像是一场梦遗。(“我希望长大后能像他一样”,安德森还是这么纵情说道,虽然他拒绝谈论与这位隐士般传奇作家的个人关系,传言说品钦匿名出现在了电影里)。通过一字一句照搬大师大段怪诞对话的方式,安德森把文本转换成了一部被艾维斯·科斯特罗(Elvis Costello,走红于上世纪70年代的英国创作型歌手——译者注)称为“夏日另外一面”的电影,不过并不完全是部洛杉矶黑色电影,比《木兰花》和《不羁夜》更撩人、更扭曲那么一点点。
在安德森选择的拍摄场地之中,有他的最爱圣费尔南多谷,他之前的两部电影也在这里拍摄。还有Topanga峡谷,尼尔·杨的常去之所,以及无甚亮点的Canoga 公园和Slauson大道,就好像马里布峡谷,兰迪·纽曼(Randy Newman)1983那首经典颂歌《我爱洛杉矶》(I Love L.A.)对这些地方浮光掠影的提及一般。与其说《性本恶》不是一部“有关好莱坞的好莱坞电影”,不如说这是对当时加州南部,继“淘金热”后,1965到1969年期间此地对“性,毒品和摇滚乐”的集体癫狂的出色研究。“对于那些在星象学方面头头是道的瘾君子来说,这是一个危险的年代”。电影里这位前瘾君子,身兼爵士乐手与谍报人员的科伊(欧文·威尔逊饰演)这样提醒道。这样的言论,也与出现在“加州警戒会”(Califronia Vigilant)集会上的行为达成了一致,时任总统尼克松也出席了此次集会。电影里,科伊在出现在了一个报道此次集会的电视新闻节目里。然而现实更加暗黑。在讲到贩卖海洛因的帮派“金帆派”(Golden Fang)时,品钦这样写道:“只要美国人的生活里还有要逃离的东西,他们就确信自己不会缺新顾客”。
我们不能像对原著那样全盘认真看待安德森的电影。角谷美智子(Michiko Kakutani,日裔美国文学评论家——译者注)就没有犯这种错误。她在刊载于《纽约时报》的影评中这样描述这部电影,“品钦之光……小说里的妄想没有现实中我们抽了太多大麻之后的妄想那么政治形态或者形而上学”。但是,伴随着这些怪诞作态的,是他们面对那些阴暗暴力时脸上的无可奈何的笑容,这些阴暗暴力总是欺压“毛发浓密的怪胎”并且想要消灭——引用Bigfoot Bjornsen的话——“嬉皮的胡言乱语”和他们身上的“广藿香屁臭味”。
如果《大师》证明了安德森只要想,就有能力拍一部枯燥无味矫揉造作的电影的话——又如果《性本恶》证明了安德森要比被粉丝口中的嬉皮士奥森·威尔士(Orson Welles)更有资格被称为“影迷怪胎”——那么,一个有此等名声的电影人,已经准备好了跟奥特曼以及其同时期被彼得·毕斯肯德(Peter Biskind,资深好莱坞影评人——译者注)称为“新好莱坞派”电影人冒同样的风险,这实在是鼓舞人心。
最终,安德森的《性本恶》也许是一份对品钦自身的怀旧,
就像他的偶像一样,安德森成功做到了鱼与熊掌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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