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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旸:我放弃成为传奇

何雨珈 红星新文化 2024-04-12

单立人成都发现喜剧周的系列演出,有统一的舞美,演员从相机镜头一样的光圈里踏上高台,再走到观众面前。


如果不在这个系列里,刘旸教主单口喜剧专场《身心俱疲》的舞台上会有一个巨大的装置,是个黄色的“疒”。台上的刘旸会好像一直倚靠着这个半包围结构的偏旁,讲述他过去几年来的疲惫与病痛。


《身心俱疲》苏州场 供图:单立人


如今,倚靠着自己的疲与病,刘旸松弛下来。






三年前,他在巡演的专场叫“伊卡洛斯”,希腊神话中的一个悲剧人物,用蜡做的翅膀不断高飞,最终羽翼被太阳融化,跌落水中死去。


那时候,同行与关注者们评价刘旸,往往会说他“紧绷”。


《伊卡洛斯》现场


到刘旸自己这儿,换了个说法,意思其实没变:“怀才不遇”。


怀才,他自己觉得,业内也认可。他是全国线下专场最多的单口喜剧演员;他写了最早的中文单口入门教材,是很多演员的“入行圣典”。他有一档拥有大批忠实拥趸的播客《无聊斋》,无论演出多忙,总在坚持周更;他参加《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第二季(以下简称“二喜”),奉献了好几个幽默又感人的优秀喜剧作品……他像一台喜剧永动机,永远在扇动翅膀,想接近太阳。


但仍然“不遇”。越接近太阳,越发现在被太阳的灼热融化。相比各种综艺中一炮而红的同行,他引起的热度始终不够。那时的刘旸追求完美,想让人人都满意。他介意节目评委不太关注他,介意同行说他的专场不如谁谁,甚至介意演出之后网络上出现的每一条差评。


2022年初上线的《无聊斋》第300期,他对同为常驻主播的六兽坦言,2021年好像一直不停想要往前,忽略了对自身的关注。


“2021年是我很糟糕的一年。”他在最新专场上告诉每个观众。如果你在现场,就会知道“身心俱疲”这个专场名的由来。






之后一整年,刘旸全身心扑在了“二喜”上。他说那阵子是在“完全打碎旧的自己。”参加这样的创作竞演综艺很辛苦。熬大夜进行创排,与团队磨合;一场场线下展演,面对尖锐的批评;录制时现场打分出排名,得适应残酷的赛制;灵感枯竭了,也得硬撑下去,不停地想、写、演。


 刘旸在“二喜”的演出现场 供图:单立人


最辛苦是打碎“怀才不遇”这个想法。刘旸遇到很多人,他们才华、演技、想法样样不缺,但就是出不了头。“原来以为自己不幸运,去更大的舞台上一看,够幸运的了!”


这不是“比下有余”的自我安慰。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幸运的,也让刘旸更客观地正视自身能力。他清楚在“二喜”的那些优秀作品,都是团队合作的结果,除了主创队友,还有灯光、道具、表演导师……缺一不可。“我自己做不到。”


他不再拿最好的成绩去要求自己。“2021年之前,我觉得自己能跳到两米以上。”在“二喜”,他的确跳到了两米以上。“但那是‘和大家一起’。2022年之后我发现我一个人只能跳1米2,那就接受自己只能跳1米2。”


这话听得我心里一震。有过类似经历的人都知道,承认自己能力有限,并与这个事实和解,内心必然经历一场强震般的煎熬。


但刘旸已经过了翻江倒海,来到云淡风轻。“二喜”之后,他学会了不断去回想做一件事的初心。“比如我参加二喜,想的是苟过第一轮就好了。你不能看到人家大红大紫了,就把目标也变成大红大紫。后来我走了那么远,还有什么不满足?”


加入单立人喜剧,刘旸的目标是,“线下拥有千人专场;线上有自己的主创节目。”


回想这个初心,刘旸笑了,“几乎达到了。” 他在线上有很多露出,但还是希望能自己主持一档单口节目。千人专场,在一些城市也实现了,成绩很不错。


成都的《伊卡洛斯》和《身心俱疲》是在同一个六百人剧场演的。前者上座率70%,后者满座。刘旸觉得这就是进步,他很满意。


满场的成都国际剧院 供图:单立人


“我现在自我认识特客观。你要是各个城市都追求千人专场,那有些场子根本卖不完票的,场子一空,你随时都能听到自己的回声,那太可怕了!”






整理和刘旸最新的聊天内容时,我想起一首哈金的诗,给他发了过去,诗题是《中心》:


你必须守住自己安静的中心


在那里做只有你才能做的事情


如果有人说你是白痴或疯子


就让他们饶舌去吧


……


你必须守住自己偏远的中心


天摇地晃也不要迁移


……


我想他会很有共鸣。3月,他在社交媒体发过一条异曲同工的感想,“被夸不会让你进步,被骂不会让你进步,让你进步的是你花在让你进步的事情上的时间和精力。”


他很早就确诊了“双相情感障碍”,多年来一直在接受心理咨询。他发现被过去关系还行的人拉黑了,心里很难过,纠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去找心理医生,医生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对方的问题?总是归因于自己,会耽误你看清真正重要的事情。”


刘旸很受启发。不仅限于人际关系,还有其他。比如,比赛成绩不好,演出得到差评,过去的刘旸会为此苦闷很久。但苦闷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要做的其实还是改段子,让每一场的观众满意度增加一点。你想的方向只是如何让自己更好,精力反而更集中和充沛了。”


他从心态上原谅了自己,但行动上还是在不断高飞。从“二喜”到如今,他上了许多重要的晚会,参与了大电视台的节目,为新专场进行马不停蹄地巡演,坚持更新播客,拍广告,拍影视剧,拍大电影,还写了一本讲喜剧的书,这次会正式出版发行。


……


两只手数不完。承认自己很多事情都做不到之后,他好像反而做了更多的事情。


这也意味着得到更多的反馈,自然是有好有坏。对于过去的刘旸,这一定是难以承受之重。现在的他则要淡定得多。比如,从前看到某观众评论他的专场“很散”,他的第一反应是思考怎么改得不散。而现在看到类似评价,他会先从专业角度去想这个意见是不是靠谱,如果不是,就算了。“我不可能取悦每一个人。”


刘旸用围棋作比,他曾经觉得,普通爱好者和职业棋手的核心区别是“技术”,直到发现普通爱好者在开局和残局时,竟然常常能走出压制职业棋手的妙招。然而“一局围棋是很漫长。中间那些煎熬怎么挺过去?你可能一步下去,十步之后才发现那一步走得太烂,怎么办?”


《身心俱疲》现场 供图:单立人


只能下。还不能硬着头皮下,得想着怎么把那一步失误扳回来。在没有任何方向时那种彷徨,只有职业选手才能承受。


他说回自己的本行。在单口喜剧里,讲广为传播的爆梗不难,新人传五分钟段子到网上,获得几百万点击量也不难。难的是持续输出且保持平均水平在及格线以上,“这才是职业。我在努力成为一个职业的人。”






喜剧爱好者李昊看完《身心俱疲》后在社交媒体上发了反馈。有记者看到之后联系他,他回忆内容,诉说感想。记者打断了他,“现场炸不炸?”


“炸”,是刘旸不再在乎的一个标准。他已经有七个专场,把最好笑的段子糅合一下,“炸”是不难做到的。他当然希望观众首先觉得好笑,收获快乐。但 “只是特别玩命地笑”,也非他所求。他希望观众能在这个专场里“记住那么一两句话”,这很重要。说明观众“听”到了他想表达的东西。


这也是他做播客的最大愿望,希望有人认真去“听”。他很怕有些人,不听语气和标点,不想语境和背景,只要听到某几个字,排列组合一下,就立场先行,“这很可怕。”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仍然渴望关注,但不是那种虚幻的热度,而是真正被理解。


他不再在乎的第二个评价,是“敢说。”从前他多少是在乎的,希望观众也能说他很“real”。但现在他想清楚了,“敢说”和“说得真好”,是两个概念。“持续表达”才是他的追求。


如今,全国的在演喜剧专场有两百多个,风格多样。“受众群体也不一样,又何必追求一样,去比较呢。”刘旸说。“比起敢说,更希望自己好笑。”


他不再在乎的第三个评价,“这是我见过最好的专场。”


我有点不信。2023年初,我在喜剧群里盛赞另一位演员的专场,刘旸很快半开玩笑地表达了不满。他解释,当时刚比完“二喜”,很久不演专场,难免着急。


到当下,他甚至有点害怕被说成“目前最好的专场”。


“这不就是不允许我出昏招了?”很真实。他也不再预设观众都认识自己。“我会把全场都当成在路边捡了张票进来看的人。这样你就不会有任何得意感。你要放低姿态,真诚地去让观众笑出来。千万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喜剧演员刘旸的专场之旅,应该“是一场马拉松”,没法计较某一段的输赢,“你期待的永远是下一个。”


自然,他也有在乎的东西。“现场观众的体验是我现在唯一关注的。”


刘旸看到观众笑得在下面跺脚,会记住那个瞬间,想起来就高兴。有时到最后谢幕,会有观众自发地喊“刘旸牛掰!”他觉得仿佛变成摇滚现场,觉得是意外之喜。


刘旸希望观众在现场笑得开心 供图:单立人


“但我并不要求一定要这些效果。最基本的,观众觉得开心就行了。”


从《伊卡洛斯》开始,他准备了“主持人注意事项”,其中有一条是,在他的专场,主持人不可以调侃后排的观众。“人家已经买票来看你了,凭什么要被调侃?”单口喜剧是冒犯的艺术,但刘旸希望,至少在自己的专场,“可以冒犯,但不要让人伤心。”


这次《身心俱疲》的成都场,有位观众买了第一排的票,拉了朋友一起看,却临时加班,只赶上了最后的二十分钟。全场大合照的时候,刘旸把姑娘叫上了台,在他和主持人的中间,扶着“身心俱疲”的牌子,拍了张照。


刘旸在《身心俱疲》纪念卡片上写给观众的话 供图:何雨珈


“她都快哭了啊。我就想怎么能让她开心一点呢?唯一的办法就是请她上台合影,稍微弥补遗憾吧。”


大合照里,姑娘在C位比着V,脸上带着笑。






“二喜”之后,刘旸在表演技巧上愈发精进。很多人都说他“呈现更强了。”他对这些正面夸奖和对负面评价一样客观。“我就觉得自己的呈现还有很多进步的空间。很多东西说不透,这也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他和以往一样,在不断反思。“我还是觉得自己太贫瘠和匮乏了,需要更深刻地去感受生活,还得多看点儿书,没别的办法。”


这些批评都是自发地,和“原谅自己”殊途同归。好几年前,刘旸就提过自己的座右铭:“终生现役”。永远站在喜剧舞台上。如今,初心未改,只是道路更疏朗了。


正如写出爆梗不难,成为传奇也有捷径,就是在取得小成就时离开。不在舞台上了,你的小成就会被不断传说,最终成为“万年一遇”。


而刘旸放弃成为传奇。因为他要留在这个舞台上,像职业棋手,像各个专业领域的常青树。其实,如果真能做到“终身现役”,又何尝不是一个传奇?


以“终生现役”为座右铭的刘旸


成都的春天已经热了起来,刚在舞台上汗流浃背的刘旸坚持点了热饮,他说这样会有饱腹感,就不想吃东西了。


我笑说这是“男明星的自我修养”,他挥挥手——


“嗐,什么呀。我马上要拍电影,脸至少要瘦下去。”








特约撰稿人/何雨珈 


自由译者,撰稿人。迄今为止翻译出版译作达40余部,如《鱼翅与花椒》《东京绮梦》等。曾获第四届“单向街文学奖年度译者”提名,获“2021年刀锋图书奖年度新锐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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