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欣赏 | 子川的不管目的誓不罢休
一只瓷猫
毕飞宇
子川一定被什么东西纠缠住了，在他的诗作中，我们看到了这种被纠缠的痕迹。是什么这样持久而又强烈地占据着诗人的内心呢？我们不知道。我们能够知道的是，被纠缠住了的子川是丰饶的，易感而又渴望表达。他心中的累赘，成了我们的美。这里头有一种执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是政治家的风格，商人的风格，而“不管目的誓不罢休”则是诗人的风格，或者说，是诗的风格。
想象中的一片金黄
诱惑你多少年
终于走进你的眼底
拆开她塞给你的沉甸甸的信兜
那雨
就落个不停
——案头，守着一只瓷猫
抚着瓷猫的手
一只只
朽去
― ——《瓷猫》
现在我们看到了，恶狠狠地纠缠子川的是一只“瓷猫”。问题是，这只弥漫着瓷质光芒的工艺猫究竟代表了什么呢？诗的常识会告诉我们，推究这只“瓷猫”的企图终究是惘然的，可是，因为有了一只手，我们又不能不关注，说不定这只手是子川的呢？说不定这只手是我们自己的呢？很不幸，这手一只只“朽去”了。任我们前赴后继，“瓷猫”却岿然不动。
这很伤神。子川很伤神。子川的诗就此染上了伤神的调子。
当然，我们完全有理由认定这只“瓷猫”是故土。这一点我们可以从《故乡的云》中得到佐证。“以诗证诗”是无趣的，好在子川的诗放在这儿，诗本身终究可以阐述诗的问题：
依然很美
枯树很美
夕阳很美
陷进去很美
毁灭很美
——《沼泽》
“陷进去很美”，这是标准的东方人的情感方式，当然更是东方人对待故土的情感方式。它无因而起，却格外动人。诗句是如此的质朴，几近实话实说。
也许我们还可以像崔永元那样弄出一脸的坏笑，节外生枝，说，子川的一腔热血和故乡根本没有关系，子川的那只“瓷猫”其实是一个女人，子川都爱了几十年了——同意这个观点的朋友们请举手。
许多人都举起了手。胳膊如林。人们举手并不能说明这种说法符合实际，而是这个话题令人高兴。诗人自然会格外激动。诗人说：
因而，我们渴望着风
和因风而起的叶浪，以及汹涌
以及那隐在叶脉下面的躁动
——《请走在我身旁》
绕过诗歌开始去探讨女人是无聊的。我们还是回到诗歌上。子川被他自己所命名的“瓷猫”纠缠在那里，这种纠缠使诗人子川更忠诚于内心的感受，使内心变得开阔，深邃，有了对得起自己的意思，有了对得起时光的意思。“潮湿的阳光仍然是潮湿的/两边的墙壁不住地剥落/不住地往上抹泥灰/那些块砖是不是秦时的／很难分辨了/小巷的前面是小巷。”我把这几句诗送给子川，并带去我对子川的祝福。事实上，这几句诗也还是子川的。因为喜欢，记住了，所以我完全可以厚着脸皮，把它看成我的礼物。
大可斋存稿（选20首）
20
雨水瀕临杏未开，
墙头寂寞月徘徊。
何妨覓得春歸處，
樹不招搖雀自來。
（立春後旬日，雨水至，杏未开，柳芽鹅黄）
19
墨兰三剑带寒开，
过往现时与未来。
装点书香诗酒梦，
西窗午后随手栽。
（辞丙申，迎丁酉，吉祥顺意）
18
黑白输赢有误差，
谁将岁月剪灯花。
我行我素新盟旧，
若即若离诗煮茶。
（2017元旦，诗奉文友兼拜新年）
17
吐尽秋丝冬又至，
茧无夏翅梦难飞；
桑麻重返春风里，
手把笙箫信口吹。
（冬至日，春夏秋冬轮番辗过，猴年欲去，且静听鸡啼 )
16
狭路相逢在洛城，
星河鹭起夜无声。
金风玉露侵秋草，
伊水邙山忆故人。
( 洛阳城外赠别，丙申仲秋第三届洛阳诗会)
15
小睡片时且待月，
灯前取笔画一轮；
众人皆可团圆梦，
我伴芭蕉听雨声。
(丙申中秋，有雨无月，打油一首自乐且乐诸友 )
14
水边蒲草小南风，
鸟啄樱桃数点红；
槐序清和春事了，
二三蜂蝶乱篱中。
(初夏清和，春天结束躁动，盛夏尚未到来，丙申立夏)
13
誰在暗中偷歲月，
雪融冰解又回春。
人生多少佳時節，
過了一程短一程。
(晚人寂，寒褪雪消，春近春遠，一時頹然。乙未臘月二十六立春日)
12
拾冬臘月物先藏，
雪竹寒梅路上霜。
古往今來衣錦客，
新衣裳是舊衣裳。
（未臘八於湯山之側，得詩半首）
11
元辰清靜物無華，
蘭蕊猶開隔歲花。
一曲良宵琴韻在，
香煙數縷半壺茶。
(元旦日，琴罷茶閑，得詩半首。乙未冬月二十二)
10
淡淡長流水，
匆匆月又圓。
問花才幾度，
別燕已經年。
細食盤中豆，
疏耕硯後田。
思君千萬里，
折桂奉嬋娟。
（乙未中秋，折桂一枝，遙贈圓月）
9
風未來時樓已滿，
山無秋色露新涼。
緣槐螞蟻身形亂，
聽雨芭蕉知夜長。
（乙未立秋，樓高風滿，微雨新涼，寶華山、茅山蒼綠一片，夜漸長，院内芭蕉靜靜守著）
8
誰將夏夜織成網，
撈取蛙鳴蓄水塘。
綠豆青苗春夢短，
疏星殘月野茶香。
（未夏夜聽蛙，憶及少年插隊，撫今追昔，青綠不在，月落星稀）
7
馬近南山問菊花，
曾經北上羨榮華。
今將東海千層浪，
沏作西窗一盞茶。
（南北東西，詩書居中，乙未端午感懷）
6
自制紅泥煎土茶，
米蘭半甕藏我家。
夜深人静茶當酒，
冬去春来野草花。
（新写紫砂壶一件，镌如意二字，冬夜展席开壶，茗醺似酒，
恍然有春意袭来。甲午十月二十五日于茶席间诗书）
5
云来水上留新影，
酒在壶中忆旧吟。
棋局将残人未老，
西窗几案置闲心。
（甲午守岁，迎乙未新春，磨墨试笔，书折扇赠文友）
4
驛路失蹄痕，
但聞市井聲。
守株風貫耳，
采菊雷震雲。
徒有雄心在，
倏爾意氣生。
铁琶忽迸響，
铜馬又登程。
（甲午暮春偶得）
3
露重葦猶白，
沙清月正圓。
秋江孤島上，
遲桂亂篱前。
青鳥天邊逝，
霜虫屋後潛。
夜深人不寐，
塵世又一年。
（癸巳中秋于江心白鷺洲）
2
時至中秋竟無月，
桂香繞夢應猶悲。
千山不遠聲音遠，
细數晨星待月歸。
（壬辰中秋凌晨得句）
1
子夜夢難成，
江洲柳色新。
流鶯花解語，
弄月竹彈琴。
極目孤帆遠，
且歌夕照明。
倏然春又至，
小草復青青。
（壬辰春日雜詠）
子川，本名张荣彩，曾用名：晓石、石也、晓然、天宁、秦海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现为江苏作家协会理事、专业作家。曾任《钟山》、《雨花》、《扬子江》诗刊编辑、主编，现任江苏省中华诗学研究会副会长、江苏省作协诗歌工作委员会主任。
曾获江苏省政府优秀文学编辑奖（1996）；
执编朱苏进长篇小说《醉太平》获“八五”期间全国优秀长篇小说奖（1996）；
执编李锐长篇小说《万里无云》获97’全国“十佳”长篇小说奖（1997）；
诗集《子川诗抄》获第二届紫金山文学奖（2005）；
诗集《虚拟的往事》获第五届紫金山文学奖（2014）；
组诗《请向右看》获第三届汉语诗歌双年十佳奖（2011-2012）；
评论《新诗审美与文化经验》、《穿越生死边界的一脉香火》分获第二届、第三届江苏文学评论奖。
（子川先生的书法欣赏）
著有：诗集《总也走不出的凹地》、《子川诗抄》、《背对时间》、《虚拟的往事》；散文集《把你凿在石壁上》、《水之书》；长篇小说《江山风雨情》据朱苏进同名电视剧改编；专著《网络中国投影》（系国家图书馆社科推荐书目）。在《收获》、《文学自由谈》、《世界文学》、《山花》、《扬子江评论》等杂志发表过小说、散文随笔、文论；作品曾被《中华文学选刊》、《名作欣赏》、《小小说选刊》、《作家文摘》、《报刊文摘》、《散文·海外版》、《诗选刊》等选载，被数十种年选和选本收录。
（子川先生的书法欣赏）
先后在《诗刊》”诗人档案“、《星星》诗刊“首席诗人”、“双子星座”、《诗探索》“诗坛峰会”、《名作欣赏》“新作拔萃”等栏目刊出个人作品与评论专辑或专题。其诗作《泪流量测定》、《最坏的可能》、《十年代》、《一切已经发生》、《总也走不出的凹地》、《谁是谁的异数》、《还是朝东的那扇窗》、《一切已成过去》、《石头》、《没有为什么》、《六月最后的日子》、《一个日期巧遇许多词汇》、《向日葵》、《故里》、《黑镜框》、《黄昏》、《日子》、《春天，猫和主人》、《无碑的墓穴》、
（子川先生的书法欣赏）
《感觉秋天》、《涸泽之鱼》、《乡间，暮归的老牛》、《时光流转》、《夏日里穿过一片树木》、《雨落身后》、《向你眺望》、《枫林琴晚》、《有一些东西无法丈量》、《故里》、《流沙》、《我睡在我想象里》、《二胡曲》、《小火轮》、《一个夜晚》、《樱花又开》、《乡间小路》、《时间的虱子》、《水乡之夜》、《中秋》、《水下面是蓝天》、《五月》、《明朗的阳光》、《背对时间》、《用石头阻隔流水》、《和解》等被选入《写作学教程》（中国人民大学出版21世纪通用教材）、
（子川先生的书法欣赏）
《中国年度诗歌》（漓江出版社）、《中国诗歌年选》（花城出版社）、《中国诗歌精选》（长江文艺出版社）、《中国最佳诗歌》（辽宁人民出版社）、《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诗歌卷》（春风文艺出版社）、《北大年选·诗歌卷》（北大出版社）、《新世纪五年诗选· 2001至2005》时代文艺出版社、《文学中国·2008年卷》等各种年选和选本，并被2009年央视“首届春节诗会”、2010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春诗会”等收录播出。
文字提供 | 陈小虎
文字编辑 | 孔馨
水边蒲草小南风，鸟啄樱桃数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