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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客圈简史

Eric S. Raymond 卫sir说 2022-07-19



【编者按:读这篇文章,可以让人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黑客群体存在,他们最感兴趣的是什么,他们推崇什么,他们经历了什么,注意,这篇文章所说的黑客,可不是搞破坏的犯罪分子,他们是真正的技术高手,是真正的编程高手,他们造出真正好用的软件;而媒体所说的黑客则主要从事攻击和渗透,他们通常并不擅长编程,顶多是写点脚本。此文写于1996年,是黑客长老Eric Raymond关于黑客五部曲的开山之作,他本人作为一名黑客,对黑客文化有着非常深入的了解,他的成名大作是“大教堂与集市”。】



以下为全文:





本文探索黑客文化的起源、“真程序员”的故事、MIT黑客们的光辉岁月、ARPAnet是如何孕育了第一个网络部落。本文描绘UNIX早期的辉煌以及最后的停滞,描绘来自芬兰的希望,描绘“最后一个真正黑客”是如何成为新一代开源程序员的领袖,以及Linux和互联网主流是如何把黑客文化从公共意识的边缘引领到如今的显赫位置。


【译者注: “黑客圈”原文为hackerdom,也可译为“黑客界”、“黑客道”,是指整个黑客团体及其文化。dom后缀在英文中是指具有共同特征或社会地位及角色的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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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真程序员


曾经,有一种人叫“真程序员”(Real Programmer)。


他们并不这样自称,也不自称为黑客或者别的什么。据知情人回忆,“真程序员”这个称呼只到上世纪80年代以后才被叫起来的。自1945年以来,计算机技术吸引了世界上最睿智和最有创意的头脑,从Eckert和Mauchly发明的第一台ENIAC开始,就有一批编程爱好者,伴随着一种他们自己才能意识到的技术文化,为了乐趣而编软件和玩软件。


“真程序员”通常具备工程学和物理学背景,并大多是业余无线电爱好者。他们穿着白色袜子、涤纶衬衫、打着领带,带着厚厚的眼镜,使用机器语言、汇编语言、FORTRAN或者其他一些已经被人们遗忘了的古老的编程语言。


从二战结束到上世纪70年代初,是批处理操作和俗称“大机”(big iron)的大型机(mainframe)盛行的年代,“真程序员”主宰了计算机世界的技术文化。从这时起,一些黑客文化开始流传,包括种种版本的墨菲定律以及仿德语风格的“Blinkenlights”提示语(后者至今还被张贴在很多机房中)。


这些黑客直到上世纪90年代都很活跃。Cray系列超级计算机的设计者Seymour Cray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据说他通过机器的前面板开关将他自己设计的整个操作系统以八进制形式导入他设计的计算机之中,而且没有发生任何错误,这可真是神作。


 “真程序员”文化和批处理计算密切相关,随着交互式计算、大学和网络的兴起,“真程序员”文化逐渐衰落,另一个工程师文化诞生并最终演化成今天的开源黑客文化。


2


早期的黑客


我们今天所了解的黑客文化,起源时间大致可定位于1961年,那年,MIT有了第一台PDP-1。MIT技术模型铁路俱乐部(Tech Model Railroad Club)的信号和动力委员会(Signals and Power Committee)把这台机器当作他们最喜欢的科技玩具,并由此发明了一系列的编程工具、俚语以及其他文化符号。这些轶事可以在Steven Levy写的《黑客》(Hackers)一书中觅得踪迹(Anchor/Doubleday 1984, ISBN 0-385-19195-2)。


“黑客”一词大约就起源于MIT的计算机文化。技术模型铁路俱乐部的黑客们,大多成为MIT人工智能(AI)实验室的核心成员,直到上世纪80年代早期,该实验室在AI领域的研究都一直位于领先地位, 1969年后,他们的影响逐渐扩展开来,因为在那年,APRAnet诞生了。


APRAnet是第一个横贯美国大陆的高速计算机网络,它从一个由国防部出资兴建的实验性数字通信系统,逐渐成长为一个连结大学、国防部承包商及研究实验室等数百个节点的大网,使得位于各地的研究者能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灵活性交换信息,这极大地激励了合作交流,推动了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


ARPAnet的好处远不止这些,这些电子高速公路把散落全美各地的黑客聚集到一起,构成了产生黑客文化的关键力量,这些黑客原先只是在各自隔离的小团体内发展他们短暂的局部文化,现在,他们发现自己已经形成(或者说他们已经把自己打造成)一个网络部落了。


黑客文化的第一批产物——第一个黑话列表、第一篇讽刺作品、第一次有意识对黑客道德的讨论——开始在ARPAnet上传播开来,尤其是1973年到1975年间通过网络合作完成的第一版“黑客行话”(Jargon File,http://www.tuxedo.org/jargon)。这本俚语字典成为黑客文化的一个定义性文档,并最终在1983年出版为“黑客字典”(The Hacker's Dictionary)。现在第一版已经停印了,其修订版和增补版是“新黑客字典”(The New Hacker's Dictionary),由MIT出版社于1996年出版(3rd edition,ISBN 0-262-68092-0)。


黑客圈在那些联网的大学中——特别是在计算机科学系——开始发展壮大,上世纪60年代后期,MIT的AI实验室和LCS实验室首当其冲,Stanford大学的人工智能实验室(SAIL)和Carnegie-Mellon大学(CMU)紧随其后,作为当时最繁荣的计算机科学和AI研究中心,这些实验室吸引了大量的优秀人才,不论是在技术上还是文化上,这些人都为黑客文化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为了更好理解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们需要了解一下计算机自身的发展,因为正是由于计算机技术的发展变革,才导致了AI实验室的兴盛和衰落。


从PDP-1时代开始,黑客文化的命运就和DEC公司的PDP小型机系统交织在一起了,DEC率先推出了交互式商业计算和分时操作系统,由于他们的机器灵活、强大且相对便宜,很多大学都购买了DEC的小型机。


廉价的分时系统成为黑客文化成长的温床,在整个ARPAnet的生命周期中,大多数时间都是DEC小型机的天下,其中最重要的是PDP-10,这款发布于1967年的机器,几乎是其后15年内黑客圈的最爱,TOPS-10(PDP-10的操作系统)和MACRO-10(其汇编语言)至今仍被黑客在一些俚语和传说中充满感情地提及。


同样也是使用PDP-10,MIT却有点与众不同,他们完全摒弃了DEC为PDP-10写的软件,而是自己写了一个操作系统,即传说中大名鼎鼎的ITS。


ITS即“不兼容分时系统”(Incompatible Time-sharing System),这充分体现了MIT黑客们的态度,他们就是要不兼容,就是要走“自己”的路。好在MIT人的智慧配得上这种自负,虽然ITS古灵精怪,时不时出点bug,但却充满了才华横溢的技术创新,并仍然保持着单个分时系统的最长连续使用时间记录。


ITS是用汇编语言写的,其应用大都是用AI语言LISP写的。LISP比当时的任何编程语言都要强大而灵活,事实上,25年过去了,它的设计仍然比如今大多数语言都好。LISP让使用ITS的黑客能解放出来,以一种与众不同而充满创意的方式思考问题,它是MIT黑客们取得成就的主要因素,并仍然是黑客圈最喜欢的编程语言之一。


ITS文化的一些产物至今仍被人们使用,EMACS编辑器可能是其中使用最多的,ITS的传说仍然活在黑客们心中,感兴趣的话,可以看一下“黑客行话”。


SAIL和CMU当然不会自甘落后。在SAIL的PDP-10周围成长起来的黑客们,后来大多成为个人计算机及窗口/图标/鼠标软件交互界面的关键人物。CMU黑客们的工作则引领了专家系统和工业机器人技术的大规模应用。


另一个重要的黑客文化节点是XEROX PARC,即著名的Palo Alto研究中心。从上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中期,PARC产生了大量极具突破性的硬软件发明,其数量之多令人震惊。目前被广泛使用的鼠标、窗口、图标式软件交互界面、激光打印机、局域网,都是在那里发明的。比起80年代才出现的个人计算机, PARC的D系列机器足足早了十年。毫无疑问,PARC对黑客圈的影响是普遍而深远的,然而,可悲的是,这些天才的先知们,并没有在他们自己的公司内获得荣耀,以至于有个经典笑话说PARC就是专为别人开发绝妙创意的地方。


ARPAnet和PDP-10文化在上世纪整个70年代得到了迅猛的发展,电子邮件列表(mailing list)促进了一些专题兴趣小组(special-interest group)在全美范围内的合作,并且也越来越多地应用于社交和休闲领域。 DARPA对这种“非授权”行为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它知道付出这点额外流量,就能吸引一整代的聪明年轻人到计算机领域中来,那真是太划算了。


最广为人知的社交类ARPAnet邮件列表,应该算是科幻迷们的SF-LOVERS列表了,时至今日它仍然相当活跃,当然,现在是在ARPAnet演化而成的互联网上。当时还有其他一些开创性的网上交流方式,后来被一些营利性分时服务商推向商业化,如CompuServe, GEnie和Prodigy(后者现在仍被AOL掌控)。


作为这段历史的描述者,我从1977年开始,就通过ARPAnet和科幻迷圈子开始接触黑客文化,我有幸见证和参与了黑客文化的诸多变迁。



UNIX的兴起


上溯至ARPAnet还远未普及的1969年,在新泽西郊外,一股新生力量开始成长和壮大,最终使PDP-10文化变得不再重要。贝尔实验室的黑客Ken Thompson,这年发明了UNIX,同样是这一年,APRAnet诞生。


Thompson参与了Multics的开发工作,Multics和ITS有着共同的渊源,都是一些重要观念的试验床,这些观念考虑如何将操作系统的复杂性隐藏在系统内部,不仅让用户看不到,而且要让大多数程序员也看不到。它使得人们可以更简单地使用Multics,可以更多去做一些真正有价值的工作。(编者评:这个观念一直流传至今)


当Multics显露出逐渐成为“白象”这种庞大而又无用之物的迹象时,贝尔实验室从这个项目退出了(Multics后来被Honeywell公司推向市场,但从未获得成功)。出于对Multics的怀念,Ken Thompson尝试将Multics的一些理念和自己的想法融合起来,并开始在一台废置的DEC PDP-7上开发一个新的系统。


贝尔实验室另一名黑客Dennis Ritchie,为雏形阶段的Unix发明了一种新的语言:C语言。和Unix一样,C语言被设计为好用、限制少和灵活方便的语言。很快,这些工具在贝尔实验室流行起来了,1971年,Thompson和Ritchie赢得了一个内部系统(类似我们现在所说的OA)的投标,这更大地刺激了Unix和C的内部传播,然而,Thompson和Ritchie的雄心可远不止于此。


Thompson (sitting) and Ritchie working together at a PDP-11


操作系统在传统上都是用汇编语言编写的,目的是充分利用机器的效能。在当时的硬件和编译水平下,Thompson和Ritchie是最早意识到操作系统已经可以用C语言编写的那批人之一。到1978年,整个Unix环境已经可以成功地被移植到多种不同型号的机器上了。


这是史无前例和影响巨大的。如果Unix能够在多种不同型号的机器上提供相同的人机界面和功能,它就能成为一个通用的软件环境。机器更新换代时,用户就可以不再购买那些为新机器而重新编写的软件,黑客们则可以在不同机器上使用相同的工具,而不是每次都去做类似发明轮子或钻木取火的事。


除了可移植性,Unix和C还有其他的重要优势,他们都是KISS(Keep It Simple, Stupid)哲学下的产物。程序员可以很容易地在脑海中记忆并掌握整个C语言的逻辑结构(这可不同于之前或之后的大多数语言),而不需要频繁地去查看手册。而Unix则拥有一系列灵活方便的工具程序,每个工具都被设计为可与其他工具组合运用,以方便地实现特定目的。


Unix和C的组合,很快被证明适用于极为广泛的计算作业,很多完全超出设计者的预期。虽然缺乏正式的支持和推广,它仍然在AT&T内部迅速播开来。到1980年,它已经扩散蔓延到很多大学和研究机构,而数以千计的黑客则开始考虑在家里使用它了。


早期Unix文化中的主力机器是PDP-11及其后代VAX。但由于Unix的高可移植性,使得它基本上不用改动就能运行在比整个ARPAnet范围更广的机器上,没人再用汇编了,C语言被迅速移植到到各种机器上。


Unix甚至有了自己的网络——UUCP:低速、不太可靠但便宜。任意两个Unix机器可以通过普通电话线路,点到点地交换电子邮件,而且这种功能是系统自带的,不需要额外安装。1980年,第一批Usenet(译者注:Usenet最初运行在UUCP上)站点开始交换广播消息,由此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分布式电子公告板,并很快在规模上超过ARPAnet。围绕Usenet,Unix站点开始逐渐形成他们自己的网络部落。


由于一些Unix站点运行在ARPAnet上,PDP-10文化和Unix/Usenet文化开始在边缘交汇,但它们并不能和谐相处,PDP-10的黑客们倾向于把Unix团体看成是一群暴发户,与LISP和ITS具有巴洛克式令人着迷的复杂性相比,Unix使用的工具看上去原始得令人可笑,“就像拿着石刀和穿着兽皮!”他们嘟囔道。


除此之外,另外一股势力也开始成长,第一台个人电脑在1975年开始进入市场,苹果公司于1977年成立,技术变革在随后几年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发展,微型计算机的发展势头越来越清晰,并吸引着新一代聪明的年轻人,他们的语言是BASIC,这种语言如此简陋,以至于PDP-10信徒和Unix爱好者都认为这简直都不值得去蔑视。(编者评:越简单越受大众欢迎,因为大众并不复杂



远古时代的终结


1980年发生了很多事,三种文化在边缘互相交叠,却各自形成截然不同的技术体系,ARPAnet/ PDP-10文化紧紧围绕着LISP、MACRO、TOPS-10、ITS以及SAIL的发展;Unix和C主要使用PDP-11、VAX以及慢得让人心烦的电话连接;而一群没有组织的微机爱好者则下决心让普通大众享受到计算机的威力。


这其中,ITS文化仍占据至尊地位。不过,MIT实验室已经没有那么好过了:ITS所寄身的PDP-10已经开始过时,实验室随着人工智能的首次商业化尝试而四分五裂,受一些新成立公司的高薪职位吸引,实验室里最优秀的人才正纷纷出走(SAIL和CMU的实验室也一样)。


1983年,ITS文化迎来了致命一击,DEC取消了PDP-10的后续项目“木星计划”,开始集中精力研制PDP-11和VAX系列。ITS没有未来了,因为它没有可移植性,而且也没人能把它搬到新机器上,在VAX上运行的Berkeley版UNIX成为最出类拔萃的黑客系统。同时,任何一个有点远见的人都能看到,微型计算机风头正健,看上去似乎要横扫一切。


就在这个时候,Steven Levy写成了《黑客》一书,其中一个最重要的被采访人是Richard M. Stallman(Emacs的发明人),作为MIT AI实验室的标识性人物,他坚决反对将实验室研究成果商业化。


Richard M. Stallman(人们更熟悉他的名字缩写RMS,这也是他常用的登录名)离开实验室,创建了自由软件基金会FSF(Free Software Foundation),献身于生产高质量的自由软件。Steven Levy称赞他为“最后一个真正的黑客”,幸好他这只是个比喻。


RMS的宏大计划是黑客文化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遭遇变迁的典型例证——1982年他开始用C语言重新构建整个Unix的克隆,并免费发布,这就是广为人知的GNU(Gnu's Not Unix,这种递归式缩写是很受黑客喜爱的)操作系统,GNU迅速成为黑客活动的焦点,而ITS的精神和传统,作为以Unix和VAX为主的新一代黑客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籍此得到了保全。


在其后大约十多年里,FSF在很大程度上定义了黑客文化的公共意识形态,RMS本人则无可置疑地成为整个黑客文化部落的唯一精神领袖。


1982到1983年间,集成电路和局域网技术对黑客圈产生了重要影响,以太网和摩托罗拉68000微处理器成为一个很有潜力的组合,一些创业公司纷纷成立,设计开发第一代我们现在所说的工作站。


1982年,一批来自Stanford和Berkeley的Unix黑客创立了Sun Microsystems公司,他们认为,Unix操作系统配以相对便宜的基于68000微处理器的硬件,将会被证明是一个可用于多种场合的无敌组合。他们是对的,他们的洞察力为整个产业提供了范例,虽然工作站的价格对大众个体来说还是太贵,但对企业和大学来说,已经很便宜了,工作站之间组成的网络(每个用户一台机器),迅速取代了那些过时的VAX机器和其它分时系统。


5


 “专有UNIX”时代


1984年,当Ma Bell被拆分后,Unix第一次成为AT&T支持的产品,黑客圈形成了两大阵营,一边是围绕Internet和Usenet而形成的相对有凝聚力的“网络部落”(他们中绝大多数使用运行着Unix的小型机或工作站级别的机器),一边则是没有网络的分散在各个角落的微机爱好者。


【译者注:Ma Bell是Bell system公司的口语化称呼,它以AT&T公司为母公司,下属众多子公司和研究所,由于长期垄断美国电信业,1984年因“反托拉斯法”被拆分。】


这一阶段,一些严重的计算机破坏(cracking)事件开始被主流媒体报道,记者们误用黑客(hacker)一词来形容那些破坏者,这种不幸的误用一直延续至今。


Sun和其他公司生产的工作站给黑客们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其设计目的是实现高性能图形运算和共享数据的网络传输。黑客们开发了一系列可以充分利用工作站性能的软件和工具。Berkeley Unix提供了对APRAnet协议的内置支持,解决了由于UUCP点到点连接较慢而带来的网络问题,促进了互联网的进一步发展。


在设法充分利用工作站图形能力的若干尝试中,最流行的当属X window系统,它由MIT开发,吸纳了十多家公司数百名员工的贡献。X Window成功的关键在于其开发者愿意遵守黑客道德将源码免费提供,并且是通过互联网发布。X战胜了专有图像处理系统(包括SUN公司自己的),在几年后,它将深深地影响整个Unix。


ITS和Unix之间仍然会时不时爆发一些派系之争,且大多数情况下都是ITS一方挑起的。不过,随着1990年最后一台ITS机器的关机,狂热分子们也不得不放下立场,伴随着不同程度的抱怨,融入了Unix文化。(编者评:这一定程度上,这也是一种劣币驱逐良币)


80年代已经连上网络的那些黑客们,最大的对立来自于Berkeley Unix和AT&T Unix的爱好者。也许你可能会看到那个时期的招贴画:卡通化的“星球大战”X翼战机从画着AT&T标识的死星的爆炸中疾驶而出。Berkeley黑客们喜欢把自己比做是反抗军,矛头直指那些没有灵魂的商业帝国,而AT&T Unix虽然在市场份额上从来没有赶超过BSD/SUN组合,却赢得了标准之战。1990年,AT&T Unix和BSD Unix已经很难区分,因为彼此都吸纳了对方的很多新特性。




随着90年代的到来,已经有十多年发展的工作站技术,受到了明显的威胁,基于Intel 386系列芯片的廉价且高性能的个人计算机出现了,黑客在历史上第一次,有能力购买一台家用机器了!更重要的是,其性能和存储能力可以媲美十年前的小型机!而且,安装上Unix,就可以获得其自带的整个开发环境!还能连上互联网!


MS-DOS世界仍然无知并快乐着,早期的微机爱好者们很快扩张成一支庞大的队伍,DOS和Mac黑客们的数量已经超过了“网络部落”,但他们没有产生一种有自我意识的文化,其间有五十多种技术如蜉蝣般生死交替,但从来没有稳定到可以发展出俚语、传说和轶事这类的公共传统文化。另外,由于一直没有出现类似UUCP或互联网这种真正能流行起来的网络技术,他们也没能发展出自己的网络部落。(编者评:黑客只有通过联网才形成黑客圈


CompuServe和GEnie这类商业连线服务此时已经分布很广了,但由于非Unix操作系统并不会随系统附送开发工具,因此微机爱好者们很少能从网上获取源代码,更不要说发展出合作开发的风气了。


这一阶段黑客圈的主流,有组织或没组织地围绕在互联网周围,他们中的大多数认同了Unix的技术文化。他们不怎么关心商业服务,只希望有更好的工具和更便利的网络条件,厂商们则承诺便宜的32位个人电脑可以让这一切实现。


但软件呢?动辄数千美元的商业Unix仍然太贵了。90年代初,很多公司致力于将AT&T或者BSD Unix移植到PC级别的机器上,但一直不太成功,价格也没怎么降下来,最糟糕的是,你拿不到可以修改和重新发布的操作系统源代码,传统商业模式是不会满足黑客这种需求的。


自由软件基金会(FSF)也没有做到,RMS许诺已久的HURD——这个给黑客开发的免费Unix内核,多年来一直停滞不前,直到1996年才拿出一个可用的内核(尽管在1990年,FSF就解决了Unix类操作系统除内核外几乎所有的难题)。


更糟糕的是,90年代初,人们清楚地看到,十多年来对专有Unix的商业化努力显然已经失败了。Unix曾经承诺的跨平台可移植性,在多个专有Unix版本的争吵声中看不到任何希望,这些专有Unix商家表现地如此沉闷、盲目和没有市场能力,以至于微软凭借windows这种技术上低劣得令人吃惊的操作系统,从他们手中抢走很多市场份额。


1993年初,对黑客文化不怀好意的评论者,有足够理由认为Unix和黑客部落就要玩完了。计算机行业媒体上更是不乏这种人的言论,自70年代末以来,他们几乎每隔六个月就会旧调重弹,说Unix马上就要灭亡了。


那些日子里,一种常见的观点看上去好像颇有道理:技术上的个人英雄主义时代已经终结,软件工业和新生的互联网,将会越来越多受微软这类大型企业控制。第一代Unix黑客看上去已经垂垂老矣(Berkeley计算机科学研究组已经动力尽失,并于1994年失去了资助),哦,这多么令人沮丧。


万幸的是,在媒体的视野之外,甚至在大多数黑客的视野之外,有一个东西正在慢慢成长,并将会在1993年年底到1994年取得令人吃惊的发展,最终,它将引领整个黑客文化进入一个全新的方向,并取得做梦也想不到的成功。



早期的自由Unix


FSF一直未能完成的HURD使得Helsinki大学一名叫Linus Torvalds的学生有了施展才能的空间,1991年,他开始为386机器开发自由Unix内核,使用的正是FSF提供的软件套件。Linus很快获得了成功并吸引了互联网上的黑客们,他们帮助Linus一同开发Linux:这是一个全功能的Unix,源代码完全免费,而且可以再发布。


Linux并不是没有竞争者,1991年,在Linus Torvalds早期尝试的同时,William和Lynne Jolitz正试着把BSD Unix源代码往386上移植,大多数评论者在比较BSD技术和Linus早期简陋的成果之后,都认为BSD移植将会成为PC上最重要的自由Unix。


Linux最重要的特点不在于技术上,而在于社会学上。Linux被开发出来之前,所有人都认为,如果软件复杂到操作系统这样的程度,就必须要有一个精心协作的团队,团队要比较小,而且紧密互动,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这都是很典型的开发模式。商业软件、FSF在80年代开发的如大教堂般宏伟的自由软件以及从Lynne Jolitz最初的386BSD分裂出来的freeBSD/netBSD/OpenBSD这些项目,都是使用这种模式开发的。


Linux几乎从一开始就发展出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其开发更像是仅通过互联网合作的大量志愿者的随意之作在质量方面,没有严格的标准也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机构来管理,他们只是执行一个简单得有点幼稚的策略:每周发布,并在接下来几天内获取数百个用户的反馈。他们创造了一种类似达尔文“物竞天择”的选择机制,被选择对象则是开发者们所作的种种软件修改。让所有人惊愕的是,这种方式工作得非常好。(编者评:这就是自下而上


1993年年底,Linux在稳定性和可靠性上已经和很多商业Unix不相上下了,并能支持比商业Unix多得多的软件,一些商业应用软件甚至开始考虑移植到Linux上了。Linux间接导致多数小型专有Unix供应商的关张——因为再没有开发者和黑客买他们的东西了。BSDI(Berkeley系统设计公司)作为少数几个幸存者之一,之所以仍然活跃,是因为他们提供整套的BSD Unix源代码,并和黑客社团仍保持着紧密的关系。


对于当时的这些新情况,黑客内部并没有做过多评论,外界媒体就更没有什么声音了。黑客文化置那些不断预言自己死亡的言论于不顾,开始以自己的观点重塑商业软件世界,再过5年多,这种趋势会更加明显。(编者评:如果一个东西经常被预言死亡而又一直不死,那一定是值得研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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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B大爆发


和Linux早期发展相互促进的是:公众发现了互联网。90年代早期,ISP(互联网服务提供)行业开始逐渐繁荣起来,普通大众一个月花不了多少美元就可以连上互联网,WWW发明以来,互联网本来就很快的增长更是加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1994年,Berkeley Unix开发团队正式关闭了,若干种不同版本的自由Unix(Linux和386BSD的后裔)成为黑客活动的主要焦点。Linux开始被商业公司刻录在CD-ROM上发布,并且非常畅销。1995年年底,主要的计算机公司开始大张旗鼓宣传他们的软硬件可以很好地连接互联网。


90年代后期,黑客圈的活动中心是开发Linux和宣扬互联网,WWW使互联网成为大众媒体,许多80年代和90年代早期的黑客,开始收费或者免费向公众提供ISP服务。


互联网成为主流后,黑客文化开始受到尊敬,并有了一定政治影响力,1994年到1995年间,黑客的大规模强烈抗议,使得试图将“强加密”算法置于美国政府控制之下的Clipper提案无疾而终。1996年,黑客动员起广泛的同盟,导致所谓的“通信合宜法”(CDA)被废止,阻止了政府对互联网的审查。


伴随着CDA的胜利,我们从历史走进了现在,接下来,我更多以行动者而非观察者的身份出现(我自己都没想到),更多的故事将在“黑客的反击”里一一展现。


全文完。






【编者记】


这篇文章明示或暗示了如下观点:

1、人们永远喜欢简单的东西,最好是简单还好用;

2、计算机领域,一样有劣币驱逐良币;

3、黑客最反感软件的商业化;

4、黑客只有联网,才能产生文化;

5、自下而上是新事物产生的不二法则;

6、一个新事物会不会死亡,要看他能不能被物竞天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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