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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普通女孩（二）

老妖女士 好姑娘光芒万丈 2023-06-19

（二：第一次穿内衣）
陈安安犹豫了：“下周可以吗？我要先回家找我妈要钱。”
于安娜又传来纸条：“那周日吧，你从家里回来，下午三点我在新华书店门口等你。”
陈安安回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给她。
那是陈安安整个灰暗又平淡的高中生活里，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开心，以及某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对于一个那么漂亮有钱的女孩子，居然愿意跟自己做朋友的隐隐自豪感。
不过等到陈安安回家，找她妈要钱的时候，就不是很开心了。
陈安安周五晚上到家的时候，她妈打麻将还没回来，
等到她回来的时候，陈安安先是暗自观察她脸色半天，她妈今天看到她没有不耐烦，也没见到她就开口骂：
“死丫头一天到晚没有正经事，晃来晃去跟个鬼魂一样！我看你还不如早点死了，省的在我面前碍眼！”
陈安安猜测，她妈今天打麻将估计是赢了钱。
于是在吃完晚饭，陈安安就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妈的神色，准备等待一个最合适的，她妈心情最好的，自己挨骂几率最小的时候开口要钱。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她妈就看出来了，冲着她嚷道：
“你鬼鬼祟祟跟个做贼似的干嘛呢？不是你们那个烦死人的班主任又要开家长会吧？就说我生病了，去不了。”
陈安安上高中了，念了十来年书，她妈一次也没去过她的家长会。
陈安安赶紧说：“不是，不是，妈，你这个星期能不能多给我点钱？”
她妈一听要钱，眉毛立马竖起来了：
“要钱，就会要钱，老娘养了个讨债鬼是不是？
怎么就你一天到晚要钱，都十六七岁了，人家别的女孩子都能去厂里打工赚钱了，你就知道一天到晚要钱！我能有几个钱？
你爸一年到头也回来不了几次！回来也给不了几个钱？
你怎么不把我拖去菜市场卖了？没良心的白眼狼……”
陈安安被骂习惯了，开始在脑海中浮想联翩，她总觉得，
她妈应该去学个唢呐什么的乐器，因为她似乎肺活量很好的样子，每次她一张口骂自己的时候，都能连续骂上好几分钟不喘一口气，陈安安暗自感叹，这么好的肺活量，不学个唢呐，可惜了。

陈安安低着头沉默不语，这么多年跟她妈相处的恶劣经历，在挨了很多顿无妄之灾的打之后，陈安安总算学会了，在她妈激情四射骂人的时候，
你是不能还嘴的，如果还嘴了，她妈只会更加暴跳如雷，那时候，遭殃得就不仅仅只是耳朵里听一些难听的辱骂，而是自己的瘦弱肉体了。
陈安安记得有一次，她妈坐在隔壁奶奶家，跟几个同村父母聊天，陈安安在她旁边自己玩着捡石子的游戏。
她妈说起一件事，陈安安甚至不记得是什么了，陈安安随口接了一句嘴，
她妈当下就把脸色沉下来了，说道：“我自己不晓得，要你这个逼丫头多嘴？”
陈安安还暗自不服；“我就说就是那样啊，你不信算了。”

陈安安还没反应过来，她妈就直接脱下了脚上穿着的一只拖鞋，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扇到她脸上！
陈安安被扇得措不及防，半边脸立马肿起来了，同村的几个妇女，见惯了村里的妇女们打小孩，只觉得这是人家家里的事，不好插手，立马找借口说天快黑了，要回家烧饭了，
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又觉得自己已经十多岁了，在这么多人面前挨打很丢脸，种种复杂情绪涌上来，甚至都忘记了逃跑。
眼看着她妈拿着拖鞋的手，又想再继续扇她，陈安安才踉踉跄跄跪倒在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才躲过剩下的那个巴掌。
再然后，如果不是原本正在灶头忙活做饭的奶奶听到声音赶过来，赶紧护住了陈安安，她甚至都不知道，那天自己的脸会被扇成什么下场。
眼下，陈安安等着她妈把一大长串毫不重复的脏话骂完了，又看着她没有丝毫想要起身过来抽自己的意思，再次确定，今天运气很好，我妈心情不错。

果然，她妈随即问道：“这次又要钱干什么？”
陈安安硬着头皮说道：“我要买……买……”
她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把胸罩说出口，毕竟，她长这么大，还从没和她妈谈过这么私密的话题。
她妈又要炸毛：“买什么？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一句半句话都说不清楚，还是个高中生，真是丢人现眼，我看你怎么不赶紧死了算了，我立马去给你买棺材板！”
陈安安只得硬着头皮一口气说出来：“我要买胸罩。”
她妈愣了一下，倒是没预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陈安安心里七上八下地正在想她妈不知道又要说出多难听的话，没想到，她妈开始爆发出了一阵几乎要把他们家这座小土房子屋顶给掀了的大笑声。
她妈一边笑一边说：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陈安安，你又没有胸，你买什么胸罩？你要胸罩干什么，罩你的两颗花生米吗？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陈安安忍不住脸红了，她几乎是动用了全身的忍耐力，才没有用眼睛恶狠狠瞪向她妈，依旧只是低眉顺眼地站在她妈面前，咬着嘴唇不肯做声。
最后，大概是因为她妈觉得，陈安安提出买胸罩这个请求足够让她开心了一整个晚上，她妈很爽快地，给了陈安安50块钱。
陈安安都几乎要受宠若惊了，她以为她妈只会给她20块！

周日那天，陈安安很早就回了学校，她把行李送回寝室之后，立马动身准备去新华书店门口。
他们学校去新华书店的有公交车的，但陈安安舍不得5毛的公交车费，她想着，左右走路过去才要半小时。
等她气喘嘘嘘到了新华书店门口，陈安安看着新华书店的大楼上那座巨大的钟，现在的时间是2点50，陈安安放下心来，她还怕自己走路速度慢，会迟到呢。
没想到，陈安安一直等到快3点40，才等到于安娜出现，
陈安安还没问你怎么迟到这么久，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于安娜就开始抱怨道：“哎呀，我准备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没洗头，就又洗了个头，你也知道，女孩子出门，怎么能不洗头呀”
陈安安又是一个震惊：“你每天都洗头吗？”
于安娜白了她一眼：“那当然啦，你难道不是吗？”
陈安安顿时觉得很羞愧，她都是一星期从宿舍回家才洗一次头，如果在学校洗头的话，就要多打一瓶开水，一瓶开水要5毛钱呢！她舍不得……
陈安安不愿意说出这么丢脸的事实，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我今天洗头了。”

好在于安娜没有继续关注这个问题，她又开始撅起嘴抱怨道：
“本来我是打算发短信告诉你一下的，你又没有手机！你让你爸妈给你买个手机嘛，咱们班好多同学都有手机的呀。学校又不会查的那么紧，偷偷带手机来没事的。”
陈安安不知道该怎么跟于安娜解释，她没有手机，不是因为怕被老师抓到自己在用手机，只好愣愣地看着她。
好在于安娜说话，都是说一茬是一茬，转头她就忘记手机这回事了，高高兴兴地过来拉着陈安安的手说：“那我们走吧，你是不是不大有钱啊？”
陈安安又陷入了那种难以言说的羞愧中，正在想着回答说：“对，我们家没什么钱。”
没想到于安娜压根不打算让她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
“我平常穿的牌子呢，是有些贵的，那我给你推荐一个平价的牌子吧，我买过一次他们家的，虽然质量一般，但是很少女！应该会很适合你的。”

陈安安正在心里琢磨，她那句“很少女很适合你”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平胸，她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一下于安娜，
她今天穿着件粉紫色的针织衫，陈安安不认识牌子，只觉得质量很好，摸起来软软的，配了一条窄窄的牛仔裤和深蓝色的帆布鞋，
陈安安看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只是忍不住暗自羡慕，为什么人家不仅长得好看，身材还好？自己却……
陈安安还没自怨自艾完，就被于安娜带到了一家有着大红色门脸的内衣店前，
于安娜径直走了进去，正眼都没看店员一眼，就动作很快地替她挑了两件内衣，直接塞到她怀里，然后说：“你去试试呗。”
陈安安默默点头，于安娜又吩咐起店员：“哎，你们跟她进去看看吧，她没穿过，估计不知道怎么穿呢！你们找个人去教教她。”
陈安安低着头，忍不住又脸红了，她再次感到羞愧，为自己已经十六岁了，却连胸罩都不懂得怎么穿这种事，又有些怪罪于安娜，觉得她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大声嚷嚷自己不会穿胸罩，
陈安安又赶紧转念心想，哎呀，人家是好心要来陪我买内衣，我怎么能跟人计较这种事呢？

到了那个挂着粉色门帘的试衣间里，陈安安是第一次走进这样的试衣间，之前他们在义乌小商场买衣服的时候，是没有试衣间的，
都是一排排像菜市场一样的摊子，拿起什么，摸摸看看，随便往身上比划比划，就开始砍价，一顿20，15，10块嚷嚷过后，店主最后摆出一副哎呀行吧行吧我今天没开张就亏本卖给你算了哎呀呀，然后把衣服随意揉成一团找个塑料袋一装就算买完了。
陈安安第一次知道，原来专卖店里这么亮堂，还可以试！试衣间都这么宽敞！味道这么好闻！
年轻的女店员，跟着她走进来，态度很温和地跟她说：“你脱了衣服，我帮你穿吧。”
陈安安赶紧拒绝，那么好意思！我妈都没给我穿过衣服，怎么能让一个陌生人给我穿内衣呢？
女店员笑了笑：“没关系的，你们这些小姑娘，很多都不懂内衣的正确穿法，我跟你说哦，如果穿戴方式不正确的话，会影响咪咪发育的哦。哎呀，大家都是女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陈安安只好呆若木鸡地，仿佛提线木偶一样，被那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女店员摆弄着，一边听她继续说话：
“来，我们先把内衣穿过你的胳膊，然后俯下身45度角，再从后面扣好扣子，然后呢，再伸出你的手，调整一下你的咪咪，让它完全被内衣包裹住……”
在女店员伸手准备替陈安安拨动她那微弱的乳房 时候，陈安安还是觉得太不好意思了，立马说：“谢谢您，您先出去吧，我自己来调整就好了。”

看着小小试衣间里，穿着粉红色内衣的自己，陈安安家里没有全身镜，这是她第一次认真观察自己，
她消瘦又纤长的四肢，在镜子里看起来笨手笨脚的，小小的乳房，在瘦到清晰露出几根肋骨的胸前，经过这么一番魔术般的摆弄，居然不似之前那么一马平川，有了些微的一些起伏的阴影。
陈安安第一次知道，原来穿个内衣也有这么多讲究……她活了这么多年，都像个村头赤脚长大的野丫头，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作为一个女孩子，是有这么多需要被妥帖关照和温柔对待的时刻，
而在她之前的人生经历里，她以为，自己身为一个女孩，只有资格得到她妈的冷艳相对，以及，随机出现的各种辱骂和殴打。

不过下一刻，陈安安几乎就要在这个试衣间里尖叫起来了，因为她此时看到了内衣上的价签，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299！
299！就这两块布！要299！！！陈安安差点没有昏过去！这跟抢劫有什么区别！
她赶紧脱下了那件内衣，重新套上了自己已经洗得有些变形的旧吊带，几乎是用若不可闻的声音跟那个女店员说了一句：“我觉得不大适合我，谢谢您。”
就强行拉着于安娜逃命似的，走出了那家内衣店。
于安娜不解地问：“怎么啦？怎么不合适啦？我听店员说，你穿着效果挺好的啊？”
陈安安几乎要哭出声来，心里想着自己在干什么蠢事，我到底是有多蠢，我居然让于安娜来陪我买衣服，她还觉得自己带我来的一家平价的店！
一时之间，委屈，羞耻，悔恨……各种情绪纠缠着陈安安，她只顾闷着头大步往前走，丝毫不管于安娜在背后一直碎碎念：“诶？你怎么回事啊？人家好不容易周日来陪你买衣服，你什么态度啊？你这样我回家了啊？……”
说是这么说，于安娜还是一路跟着陈安安走过了两条马路，一直等到她停下红绿灯下，陈安安才终于似乎是狠下心来说道：“我妈只给了我50块钱。”
于安娜惊讶地张开嘴，保持着一个O的嘴型，瞪大眼睛怔怔看着陈安安，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才没把那句：“50块都不够买条内裤的呀！”给说出口。

最终，于安娜没有继续陪陈安安买内衣，在短暂的尴尬后，她仿佛很扫兴地直接说自己累了要回家睡觉了，
陈安安自己一个人去了她常去的农贸市场楼上的义乌小商场买了内衣，39块，两件，没有试衣间，摊主直接扫了一眼她的胸口就直接拿过两件最小码的，揉成一团塞进了黑色塑料袋扔到了她手中。
不过这天之后，整个高中，于安娜还是继续大部分时间，都和陈安安厮混在一起。
陈安安想着，可能她也没有别的朋友吧？
她仿佛永远都对所有人和所有事不满意，总是懒洋洋的，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上课的时候，不是把头埋在课桌里睡觉，就是躲在竖起来的一摞书后，偷偷地用小镊子，修自己的眉毛，然后在下课的时候，兴冲冲地过来问陈安安：“好看吗？”
陈安安赶紧狗腿子般地说：“好看好看，你怎么样都好看。”
她们其实并没有建立多么深刻的友情，大部分时候，她们只是漫无目的地在一起待着，
于安娜并不想去了解陈安安为什么这么穷，她到底有多少穷？
于安娜不懂她的拧巴和自卑，她只是有时候觉得，跟陈安安相处挺累的，仿佛干点啥都能冒犯到她。总是动不动就嘴唇发白，低着头不说话，看起来就像被人欺负了一样。
但是于安娜渐渐不再和陈安安提自己买的衣服多少钱，也不再去超市卖完零食之后问陈安安吃不吃，她知道她不会吃，因为陈安安觉得自己没钱回请她，不好意思接受她的馈赠。
对陈安安来说，于安娜的这点柔软，让她感激了很多年，她觉得于安娜是她灰暗又平淡的高中生活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后来高考，陈安安考上一所省内的普通二本，不咸不淡，她妈没有像村里其他考上大学的家长给她安排酒席，陈安安自然也没有做声，
于安娜，却在父母的安排下，走了艺考的路子，然后上了北京一所马马虎虎的艺术学院，学什么表演系。
暑假的时候，于安娜给陈安安打过一次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毕业了旅行？陈安安又震惊了一次，旅行？学生就可以去了旅行吗？那得花多少钱啊？陈安安小心翼翼地问去哪？
于安娜还是那副懒洋洋的口气说她打算和几个在艺考班认识的同学一起去云贵川地区转一转，就去丽江啊大理啊昆明啊成都啊桂林啊这些景点咯，陈安安继续张口结舌，这些地方，她都只在课本和作文选里听过，她一直觉得这些地方很遥远，只是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名词，原来是可以去玩的吗？
陈安安当然拒绝了一起去旅行的提议，他们家现在气氛很紧张，爸妈整天吵架，她妈觉得女孩子念什么大学，浪费钱！考的又不是名牌大学，有什么好念的，不如直接去厂里打工，挣几年前，攒攒给弟弟买房。
她爸爸倒是一直支持他上学，但是对于女儿没有考上更好的学校也很不满，整天念叨着学费太贵了，要去那么远，每个月生活费也很贵，家里负担太重了。
陈安安一边听着于安娜计划去哪里玩，一边在心里想，我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学能不能继续上呢，原来有人高中毕业后就能花钱到处玩？他们爸妈居然舍得花钱让他们出去好几个月就只是为了玩？得多有钱的家庭才能过上这种日子啊？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那么大啊？陈安安挂掉了电话，然后，她和于安娜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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