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狼山到雅布赖：猫盟要去沙漠里找雪豹？
8月的最后一周，猫盟与内蒙古大学合作的内蒙猫科动物空白调查在狼山腹地以及狼山以北的荒漠展开。
那些人迹罕至的荒芜地带，还会有雪豹、兔狲以及亚洲野猫的踪迹吗？
西北偏北，到底是一番怎样的景象？什么样的动物会在那里安家？
猫盟内蒙之行的分享第一篇新鲜出炉，西北，并不是只有黄沙的地方。
阴山千里横东西，秋声浩浩鸣秋溪。
猿猱鸿鹄不能过，天兵百万驰霜蹄。
这是契丹王子、蒙古宰相耶律楚材随成吉思汗西征时途径阴山时所作《过阴山和人韵》。
估计那时候过阴山骑马不怎么好走，加上契丹王子沾染了汉人文人喜欢夸张的坏毛病，把阴山描述得很难走的亚子，还说什么猴子大雁都过不去。
事实上当我们来到狼山——阴山的最西端时，我发现这山不算高，大多数山峰的垂直落差不超500米，在我所去过的山里面绝对不算难走的。
主要是很干旱 ©大猫
说什么鸿鹄不能过完全是瞎掰，因为这主要取决于这地方是否在鸟类迁徙条带上，岩鸽都能飞的地方，雁鸭类怎么可能过不去？
至于猴子，那不是能不能过的问题，而是环境不允许。
这里的山紧挨着戈壁滩和沙漠，山上只有一些耐旱的榆树，稀稀拉拉的，比老到掉毛的野猪还要秃，猴子来了会饿死。
01
填补空白
猴子都不来的地方，为啥我们要来？
这其实是猫盟的一个填补空白评估行动。
在着眼于全国野生猫科动物的时候，我们现在大致知道一些主要的猫科热点分布区，比如东北的东北虎和东北豹，新龙七猫之地，华北山地的华北豹、西南边境的云豹等。
这里面有些已经得到了国家和社会的关注，比如东北虎豹、七猫之地等。
关于新龙的猫科动物调查结果，文章已发表，详戳：世界那么大，猫这么多的地方就几个？！
然而还有更多的野猫藏匿于荒野，并不为人所知，它们是谁、它们有多少、它们在哪里，这些信息都不确切，这就是猫盟认为重要的保护空白。
历史上发生过太多在这种空白之地，一些动物悄悄消失，人们直到意识到以后才追悔莫及。
我们将注意力瞄向西北。
通常所说的西北地区大致为大兴安岭以西，昆仑山—阿尔金山—祁连山和长城以北，包括内蒙古自治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宁夏回族自治区和甘肃省的西北部。
我们知道西北如今至少有六种野生猫科动物：豹、雪豹、猞猁、兔狲、荒漠猫、亚洲野猫，占据了中国12种猫的半壁江山。
然而关于这几种野猫在西北的情况世人知之甚少，即便是大家所熟悉的雪豹，在西北地区也存在分布认知空白，而这正是我们所感兴趣的。
然而在西北地区，我们除了对六盘山的华北豹有一定了解以外，对于干旱区的其他猫几乎一无所知。
六盘山的豹（这只不是M3）
我们一直建议，搞雪豹的研究和保护应该重视一下内蒙、甘肃北部的分布区。
毕竟像天山、三江源、羌塘这样的优质栖息地已经得到了很多关注，而且雪豹的生存条件相对理想。
而那些分布边缘的雪豹可能会存在更大的生存问题：它们的猎物更少、理想栖息地面积更小、人为干扰也越大。
不过这些年来也始终没人去关注这些边缘雪豹，所以我和大牛商量：不然我们来做做看吧。
02
内蒙古雪豹
在雪豹栖息地模拟中，内蒙古至少有三块潜在的栖息地：阴山、贺兰山、雅布赖山。
这几个地方在过去都缺乏雪豹的野外记录，直到近期，北大的红外相机在贺兰山拍到了一只雪豹（详戳贺兰山：中国雪豹已知分布区东扩300公里）。
山水在贺兰山的红外相机拍到的雪豹 图源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据《内蒙古动物志》（第六卷：哺乳动物纲，非啮齿动物）记载，雪豹在内蒙古分布于大青山（阴山）、乌拉山、额济纳旗。
历史记载，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贺兰山和北部戈壁草原有雪豹分布。
1960年左右，在呼和浩特大青山捕获一只雪豹，并作为标本保存于内蒙古大学生物系标本室。
1983年，锡林郭勒盟西乌珠穆沁旗古日格斯太庙子沟林场发现2只雪豹死体（存疑）。
2011年4月10日，巴彦淖尔乌拉特后旗获各琦苏木前达门嘎查发现雪豹1只。
2013年3月11日，内蒙古阿拉善左旗吉兰泰镇巴彦温都尔嘎查牧民塔拉腾丹发现一只成年雪豹。
2013年4月，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右旗巴丹吉林镇牧民在巴丹吉林沙漠腹地发现了1只被困在沙漠的雪豹（与3月救助的为同一只）。
资料摘自：雪豹在内蒙古的分布与历史变迁（张荣，高润宏，闫海霞 2018）
位置提供：陆桥生态中心
2011年在乌拉特后旗北部被救助的雪豹
很显然，位于巴彦淖尔市乌拉特后旗的狼山（阴山西段）是我们需要格外关注的雪豹潜在分布地。
从蒙古戈壁的雪豹种群到中国祁连山种群，当中的阴山、贺兰山、雅布赖山将起到重要的基因交流的桥梁，或种群分布的跳板作用。
雪豹潜在的栖息地 底图出自：《生物多样性》Ongoing threats and the current status of snow leopard conservation in China
狼山的样子
我们知道雪豹在扩散过程中可以穿越辽阔的戈壁，但它们依然需要有猎物（岩羊、北山羊、盘羊等）的适宜生境。
就如同2011年在狼山以北出现的雪豹，它究竟是从蒙古而来，还是打算从狼山前往蒙古戈壁？
东西横亘约500公里的阴山山脉在过去存在着雪豹种群。今天我们可能无法得知曾经的种群规模，而重要的是：现在还有没有？
2021年5月贺兰山的雪豹究竟是本地的个体，还是从北边的阴山迁徙扩散而来？
雅布赖山还保存着最后的华北盘羊——雅布赖盘羊。那么，雅布赖山会有什么猫科动物？
雅布赖盘羊 ©大猫
03
西北兔狲
除了雪豹外，西北荒漠区兔狲、荒漠猫、亚洲野猫的分布、数量也都处于迷雾状态，缺乏系统研究和专项调查，只能查到一些零星记录。
6月的时候我和北大罗述金老师团队前往甘肃河西走廊。我们在张掖发现那里有很多子午沙鼠，并且有一窝兔狲正在以它们为大餐。
然后我们发现河西走廊的野猫绝大多数都是兔狲，和我们想象的不同：在河西走廊的荒漠地带我们没有找到新的荒漠猫和亚洲野猫存在的证据，过去的一些亚洲野猫标本并不能反映出现在的实际情况。
于是我们的注意力开始集中在兔狲身上。
河西走廊的兔狲 ©大猫
沙漠戈壁上的兔狲，和高原草原上的一样萌
即便作为一种“网红”动物，中国兔狲的真实情况，大家知道的并不多。在中国几乎没有人专门研究兔狲。
我查阅一些资料后，发现过去小瞧了这种呆萌的小野猫：它的分布范围在小型猫科动物里几乎是最广泛的。从俄罗斯远东森林一直到西亚的沙漠，都有兔狲分布。
它们分为三个亚种：指名亚种主要分布于蒙古戈壁，高原亚种主要分布于喜马拉雅山到青藏高原，西部亚种分布于中亚和西亚。
这充分说明了兔狲的强大适应力。
而牛逼之处在于：中国或许拥有全部三个亚种的兔狲。
指名亚种存在于祁连山以北的甘肃和内蒙古以及新疆北部；高原亚种分布于祁连山以北穿越横断山至喜马拉雅的川甘青藏；西部亚种则可能出现于中巴（基斯坦）、中阿（富汗）以及中印交界的片段区域。
瓦罕走廊或许是个重要的地点，拍摄于拉达克地区（拉达克是中国的！）的一只黄色兔狲（下图，不同于高原亚种的青灰色和指名亚种的灰黑色）似乎是一个非常好的证据。
这只兔狲的毛色偏黄 ©Santanu Roy Chowdhury
然而IUCN的兔狲分布地图并没有涵盖我们所关注的这个区域。
兔狲分布图 图源IUCN
这个相对谨慎的评估避开了内蒙古北部的沙漠和荒漠区域，然而事实是怎样的呢？
对兔狲在科研和保护上的关注与其网红度并不相称。
我所知道的是：即便是在青藏高原上，兔狲的遇见率也远低于它的网红伙伴：小亮（藏狐）。
这种分布甚广却甚为罕见的小型猫科动物，在中国的生存现状究竟如何？在很多地方，它们是否会受到盗猎、灭鼠和土地开发的影响？特别是在历史上金戈铁马、战乱不止的西北地区？
04
荒漠猫与亚洲野猫
祁连山国家公园甘肃管理局的马堆芳主任告诉我们：山丹军马场也有不少荒漠猫。
然而根据罗老师的研究，以及6月在河西走廊的游历让我们认识到：荒漠猫并未从祁连山北上，它们看上去甚至止步于河西走廊的荒漠地带——与其名字并不相符。
我们在祁连山以南的青海门源找到了一群荒漠猫，并在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管理局的支持下和北大的李晟老师合作对其开展研究，因此开始积累起对荒漠猫的认识。
祁连山荒漠猫，叼着食物路过
但对它的了解目前仅是皮毛，这些与家猫同源的小型猫科动物非常容易受到各种人类活动影响，无论其栖息地选择，还是潜在的与家猫杂交的风险，都使得靠近人类密集区的荒漠猫种群，以及边缘种群特别需要被关注。
河西走廊北部亚洲野猫的调查经历告诉我们，这些边缘分布的族群，可能正在人类发展大潮中快速消亡，在很多地方我们可能都正在或者已经失去它们了。
与荒漠猫更加适应山地而有机会远离人类不同，亚洲野猫完全是一种平地上的猫——这使得它们无法避开人类，即便是在干旱的草原、戈壁或荒漠沙漠地带，其栖息地也很容易变成农田、牧场、甚至开发区。
荒漠猫活动在人造林区域
在位于腾格里和巴丹吉林沙漠过渡地带的民勤县，一些具有杂交特征的野猫出现于沙漠边缘，它们毛色皮黄、但身上却是条纹而非斑点。
拍摄于民勤治沙所博物馆的亚洲野猫（上）和疑似杂交野猫（下）标本
理论上它们和正宗的斑点野猫也会出现于我们的目的地之一：雅布赖。
这里的环境与民勤无显著差异，距离仅100多公里。我们期待着能在这里找到亚洲野猫分布的东缘。
我们好奇的是：西北沙漠地带的亚洲野猫是否也面临着生存危机。
路杀、灭鼠以及越来越多的流浪家猫是否会像其他分布区那样，对亚洲野猫带来严重的影响？
而最关键的是：它们还在吗？
被路杀的跳鼠 ©大猫
05
为什么要做空白调查？
中国野生猫科动物空白评估，是一件很难出成果、甚至经常会白忙活的事情。
我们可能会经常扑空，我们不是在寻找那些猫很多的地方，而是在寻找它们可能已经濒临绝境的地方。
但正因为如此，这件事情才显得重要。
盘羊眺望，谁是它隐秘的邻居？©大猫
在超过3000名月捐人的支持下，我们今天有能力去做这些我们认为有价值、值得去做的事情。
因为中国的十二种猫，代表着拥有异彩纷呈复杂多变自然景观的中国，它们一种都不能少。它们中的每一个物种，每个物种里的每一个个体，都值得我们去关注。
最后：写不动了。
敬请期待下篇：从狼山的碎石到雅布赖的黄沙——关于羊羊羊和猫的故事。
感谢梭梭林—蒙古野驴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阿拉善右旗林业和草原局、巴丹吉林自然保护区雅布赖管理局、内蒙古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北京大学罗述金课题组的支持与帮助。
-End-
.........关于西北的猫，你还可以读.........
更多：
云猫 | 云豹 | 老虎 | 华南虎 | 华北豹 | 豹猫 | 宠物豹猫 | 荒漠猫 | 猞猁 | 猛禽 | 毒蛇 | 救助 | 北京华北豹 | 四川金钱豹 | 荒野 | 西双版纳 | 山西马坊 | 新龙 | 猫盟 | 长耳鸮 | 黄鼠狼 | 野猪 | 豹吃牛 | 带豹回家 | 豹吃人吗 | 乔治·夏勒 | 个体识别 | 寻豹启事 | 猫盟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