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星火杯”征文大赛初审作品：超短篇组-122号 | 《大泽》

进入初审作品：超短篇组  122  号

大泽

全文约328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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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

楔子：

元启二年，长星过齐鲁而入蜀。仙人出于陨星之梢，降于大泽。泽乡民得仙人教化，易其水而得金，恢宏建制，擅进为百里之国。越明年，官兵至，泽乡领仙兵大败之，势威京城。

一、

仙人降临时，李守道正在望泽。望泽是泽乡独有的休闲方式：人们会在闲暇时光坐在大泽岸边，静静地欣赏泽水。

无边的大泽滑过了无数大山的腰间，似乎一直延伸到了山的尽头。静谧的湖水仿佛一面巨大的铜镜，将天空搬入群山之中。偶尔的鱼跃鸟飞则像一位看不见的人轻轻地敲打这块天锻的镜子，为它以涟漪的形式缀上几道转瞬即逝的伤痕。

刹那间，一阵强风从坐在石头上的李守道头顶掠过。李守道抬头看去，发觉穹顶似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撕出了一张大洞，一颗坠落的星辰不断逼近着大泽，赤红色的火焰伴随着奇异的长鸣声剧烈地燃烧着……如此奇特的焰火让李守道想到了老君的丹炎：传说这种火永不熄灭，只要有一点火星落入尘世便会焚尽凡间的一切事物。

天空被陨星带来的霞光染成了橙色，好似伪造的夕阳。陨星的下坠将大泽的尽数激起，明镜被强烈的气浪震裂，碎作了无数激荡的破片。在破片归位后，李守道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一个巨大的、水滴形状的陨石悬在了大泽的上空。水滴的表面和湖面一样平滑，把天地和湖水全部收入了椭圆的壁中。紧接着，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李守道面前，逐渐化为了一片没有五官的人形云雾。那云雾指了指大泽中的水，向李守道点了点头。

“仙人。”

李守道颤巍巍地说出这两个字后，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二、

油灯晃出的人影在墙上浮动着，老村长跪拜在神仙面前，眉头紧锁地看着眼前的天外来客。天外来客长得和李守道一模一样：在进入村子的途中，它云雾般的身体逐渐凝固出了实体，进而化出了与李守道一模一样的五官。

“上仙的意思是，您需要我们献出全部的水?”

老村长颤颤巍巍地说出了这句话。化作李守道模样的上仙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根据宇宙航行条例，我们需要征求原住民许可，并给予不超过本土文明科技最前端的物品作为交换。我们决定给你们这些。”

仙人说完后，轻轻地挥了挥一同复制下来的破败的衣袖。下一刻，一块巨大的闪着金光的金属凭空出现在了村长的茅草屋内。屋中的众人都望着这块黄金睁大了眼睛，李守道更是惊的直接瘫到了地下。

紧接着，无数句“上仙”、“神仙大人”响起，大泽村的百姓们围着仙人磕起了头。老村长抖了抖身子，用布满老茧的手轻轻地碰了碰黄金的表面。

“娘亲嘞……”

他喃喃地说到。

“你们同意了?”

老村长没有回答。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黄金：在这个年代，这块黄金的价值远远超过在场所有人的生命。身为村长的他最懂得失去大泽意味乡土的灭亡。然而，在黄金面前，乡土又算什么呢?即使大泽乡是蜀地唯一拥有如此巨大湖泊的乡镇;即使大泽乡的人们是如此的喜爱自己的家乡;即使这里已经经历了上百年的太平盛世、被誉为巴蜀中的安乐乡……

迎接神仙、交付湖大泽的仪式定在了明日的午时，到时候大泽乡的每户村民都会分到金块的一部分。

可李守道等不及了。身患重病的父母在给他留下一个像样的名字后便早早地撒手人寰，独剩他一人在天地间游荡。他从小便尝尽了人间疾苦，近几年落户于大泽乡后才略有好转。他不甘心只分得金子的一小块——况且他听说，老村长不会给他这种流亡之人金子。

对金块的贪婪好似一潭粘稠的黑油，逐渐淹没了他的心脏。

当天夜里，他用毒肉骗过村长家的老黄狗，悄悄地翻过村长家的木门，用铁锻的匕首割开了他的喉咙。村长的血溅了他一身。当那双含着震惊与恐惧、还有其他说不出口的情绪眼睛看向他时，李守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第二天，李守道提着老村长的脑袋站在了村民和仙人的面前。仙人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人。也许老村长和他在仙人眼中并没有什么不同——李守道如此想到。也许，凡界的一切事物在他眼中都没什么不同。

“你同意了吗?”

仙人用不含任何感情地语气说出，仿佛李守道手里提着的并非人头，而是刚剁好的公鸡。李守道转头看向村民们。村民们有的表现的很愤怒，仿佛下一刻就会冲出来为村长报仇;有的则露出一种矛盾的神情。更多的则是漠然，好像死去的不过是一位与他们无关的老头。

“我同意了。”

李守道又一次跪倒在地虔诚地磕了几个响头。身后的村民们也一同跪下，只有少数人仍怒发冲冠地盯着这位篡位的流民。

李守道跪着从裆缝中盯着他们，默默地记下了几人的样貌。

三、

一年后，大泽乡已经成为了远近闻名的繁华地段。李守道靠着从仙人那里取来的金矿贪污贿赂，当上了当地的县令。村中反对的人都和老村长一样被割下了脑袋，他们的头颅被挂到了县城门口，直到被黑鸦啃食殆尽才从城头摘下。

仙人依旧在提供着黄金。数不清的黄金染黄了大泽乡的房屋，染黄了村民的家门，染黄了李守道的两颗门牙，也染黄了群山与草地。原本生机盎然的森林此刻已全然凋落，由青年人变为了风烛残年的老朽。草地和庄稼全部低下了头，好似在无声地哭泣着。

但乡民和李守道根本不在乎这些——他们失去的远小于得到的。仙人给的黄金让他们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那是原先的他们几百代也无法得到的感觉。

谁会在这时在意那些微不足道的群山、庄稼与草地?

就在李守道快要把人间的所有欢乐享尽之时，一位神秘的来客扣响了他镶玉的大门。来客告诉他，你虽试遍了世间珍馐，逛完了九山八庙，却仍未品尝过最高的快感。

李守道不信，便问来客那是什么快感?

来客正了正衣冠答到：称王，做天下的主。

于是次年的秋天，大泽县县令撕碎圣旨、重锻县章，自立为王。

四、

官兵来的出奇的快。李守道再次跪到了仙人的面前。此时大泽的水已经快要被吸干了。原先的飞鸟早已迁徙去了别处，鱼儿全部干涸在了水沟中。原先的鱼米之乡已然变为干旱之地。

“根据条约，我不能提供超出时代的物品，武器尤甚。”

李守道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磕头。他身后的“老百姓”们也一同磕头：他们有的是丞相，有的是太师，最次也次不过郎中令。他们根本听不懂仙人的话，只知道他是神仙。

对他们来说，这就够了。

“我可以给你们在你们所处时代最先进的武器。”

仙人最终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于是李守道他们装备上了“天兵”：那是一条末端带把的长筒，把的前方有一个小小的扭机。使用时，人们需要把配置好的火药沙石塞入膛中，随后扣下扭机，长筒就会喷出致命的火焰。

靠着天兵，李守道的军队毫无悬念地击败了赶来的将士们。望着在烈焰中哀嚎的官兵们，李守道想起了仙人降临时的场景。那时的天空与彼时的火焰一样红。他突然大笑着伸出了手，用食指与拇指捏住了远处已经寸草不生的群山，仿佛天下已尽入他的手中。

在神仙面前，凡人是如此的懦弱。很快他就能击败第二波官兵，然后是第三波……无力招架的朝廷将被势如破竹地摧垮，自己终将站立在权力的顶端，享受至高的快感……

就在李守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时，一阵巨响传入了他的耳中。

五、

大泽干了。

原先波荡万里的大湖，此刻已化作巨大的天坑，一滴水也没有留下。大泽的底部落满了腐烂发臭的尸体和骨架，绝大部分是鱼类与水生生物，小部分是飞鸟与走兽，极小部分是人——那是李守道扔下的无头尸体。尸体的骨非但没有散架，还围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好似一幅扭曲的八卦图。

此刻的群山已经失去了最后一抹绿色，天空也被风沙染成了暗黄。铺天盖地的狂风撕碎了大地，无数颗粒在空气中飞舞。枯死的庄稼和小草顺风飘荡着，好似找不到家的游子们。

李守道抬头望去，他看到一道光芒一闪而过，被晃到的他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向天空。

仙人不见了。

大泽也不见了。

六、后传

泽乡失道，仙人否传，归于黄庭。泽乡之民卸甲倒戈，反诛李于大泽。守道亡，隐于山。然山颓而无株，是以见之。擒后，悔而叹曰：“常言‘人心不足蛇吞象’者，吾既此蛇也!”。后又泣曰：“悔不该信妖仙之言，易水得金，以满者换无满者，而至于此!嗟夫!何时再见大泽之青?吾作乱一时，遗害千年也!”遂诛九族。

李亡后三十年，旱袭大泽，地皲裂，常至尘暴，生灵或亡或走，乡人十不存一。是以“白骨横于野，千里无鸡鸣”者也。

探索者号星航日记 星河历130225年     无名星系

重要程度：极小

探索者号降落于无名星系内某行星，遵循《星际航行能源置换条约》，以金属与土著文明交换在被其称为“水”的资源，数日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