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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届“星火杯”科幻征文大赛初审作品:短篇组-12号 | 《长夜》

高校科幻 2023-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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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峰文化提供赞助支持,八光分文化提供指导支持,高校科幻平台、四川大学科幻协会、武汉大学科幻协会主办,联合全国众多高校科幻社团举办的第五届“星火杯”全国高校联合征文大赛正式启动,截稿时间为2023年6月15日。接下来将陆续推出经过初筛环节后进入初审的来稿作品,敬请关注!


       


进入初审作品:短篇组  12  


长夜

全文8767
预计阅读时间22分钟


那天,是我第一次失眠。

期末考试刚刚结束,同宿舍的室友都早早地买了火车票回家,而我因为有社会实践还要留校几天。而那天,是我一个人待在宿舍的第一天。

那时已经是晚上十点,考虑到第二天早上学校还有活动,我早早地洗漱完毕,准备睡觉。窗户外面正下着不大也不小的雨,隔着窗还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为何,窗外的雨声给我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带着这份感觉,我关上灯,拉上床帘,闭上了眼。

但现实并未如我所愿。

晚上十一点,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小时后,我彻底打消了入睡的念头,拉开黑色的床帘,眯着眼探头向外望去,宿舍里其他的三个床铺都是空空如也,宿舍外,盥洗室的灯光透过宿舍铁门上的气窗透射进来,照在黑漆漆的地面,投映出一块银白色的梯形。

想着考试也结束了,之后便是漫长的暑假,本来被无法入睡弄得十分烦躁的我心里也稍微放松了些。“既然睡也睡不着,干脆就别睡了,等困了再睡也不迟。”我这样想着,便下床开灯,打开电脑,趴在桌前,看我之前没看完的电影。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晚上十二点。

雨渐渐变大了。

当电影放完,我摘下耳机,发现耳边的雨声更清晰了,向窗外望去,在路旁灯光的照射下能看见雨滴的密度变大了不少,而且窗户上也积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珠,闪着晶莹的光。我看了看手机,屏幕上四个大大的“0”让我意识到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可惜,现在的我还是毫无困意。

门外的走廊上似乎也没有声音,耳朵里只有不断的雨声,这倒挺让我感到奇怪,平常的这个时候,总还是能听见几个同学洗漱开关水龙头的声音的。不过,我也懒得去想,于是随便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百无聊赖地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听见一阵窸窣的响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在栏杆上爬行(宿舍的床周围有空心的金属栏杆,会有回声),我侧着耳朵,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而爬行的声音,随着“啪嗒”一声,便停止了,就像是有什么爬着爬着,又掉了下来。

我打量着四周,突然发现,在我的台灯后面,探出了两根又细又长的触须!我反射性地跳起来,又定睛一看,那两根触须还在四处打探,台灯的余光,把那触须的主人的椭圆形身体的影子也投射在了墙上。

“估计是蟑螂跑进来了吧。”我想,顺手抄起手边的一沓草稿纸,猛地向触须所在的位置抽了过去,看到触须无力地垂了下来,我也松了一口气,我的寝室之前一直都没进过蟑螂,而且这几天我还都在宿舍,不知道这一只是趁什么时候偷溜进来的。

我移开草稿纸,却惊讶的发现,草稿纸下并没有蟑螂的尸体,仍是干干净净,甚至,连我亲眼看见的那两根触须也不见踪影。

“看来,又给它跑掉了。”我有些无奈地想。

但在这时,脚边垃圾桶又传来了塑料袋的声音,我低头看去,发现乳白色的塑料袋边缘,赫然露出了两条细长的,带有倒刺的腿,那绝对是一只蟑螂!这次怕它逃走,我直接一脚踩在了垃圾袋上,我听见了它被压扁时外骨骼碎裂所发出的嘎吱声,为保险起见,我又连续踩了几脚,再打开塑料袋一看,却依然什么都没有。

这时我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一时眼花看错了,毕竟两次都只是看到了触须或是腿,整个蟑螂倒是一次都没瞧见。不过就算是真有那么一只蟑螂侥幸逃脱了,我现在也没什么办法把它找出来,宿舍里是上床下桌结构,想要移动书桌看看里面的缝隙是否藏着一只蟑螂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现在只有等它自己哪天饿急了,自己跑出来,我才能把它赶跑。想到这里,我继续拿起手边的书读了起来,耳边又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

读了一会,我又看了下时间,已经一点半了,我依然毫无困意。其实说毫无困意也不准确,我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的一些部位,已经处于筋疲力尽的状态了,比如在拿书的时候,手都不由自主地打颤,身体也软塌塌地挺不直,但不知为什么,脑中的思维却十分活跃,就和白天一样。

两点钟的时候,下起了暴雨。

耳边的雨声突然变大,我才意识到这件事。想到之前晾的衣服还没收,我连忙走到阳台,关上了窗,也许是雨变大还没一会,衣服并没有被淋湿,我便将它们收回了衣柜里。

“看来今天一整天又不会放晴了。”我边想着,边掏出手机,查看天气预报,但天气预报却说今天是晴天,即使是在现在这个时间段,天气预报上画的,也是一个大大的月亮。

“真是睁眼说瞎话。”我感到无语。

这时,我听见外面传来了“滴滴”的响声,这个声音我很熟悉,是共享单车开关锁的声音,“但现在都已经是半夜两点了啊,还会有人在下这么大雨的情况下在外面骑车吗?”我觉得十分奇怪。于是,我贴着窗户向外看,路灯下的确停着几辆共享单车,这样说来,估计是有哪位学生在实验室里工作到这个时间,才匆匆冒雨赶回宿舍的吧。

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并没有注意到一个事实,如果是有人刚刚骑车回宿舍,那路灯下应该有一辆车被淋湿的程度明显不同于其他的车,因为从我听到声音到看向窗外,不过间隔了两三秒。但是回想起来,那天看见的自行车,似乎全部都被淋湿了。

当我扭头,准备重新坐下时,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从我心里冒出来,我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刚才的这个场景。相信很多人都有过这种体验,当在做某件事时,忽然会想起这和之前自己做过的一个梦一模一样,当时,我也是这样想的,便没太在意,继续看我的书。时间到了三点,我觉得有些闷热,便又将空调调低了一度。

三点半的时候,雨声渐弱,最后便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在那时,我经历了这一夜最后一件奇怪的事。

由于雨声的消失,宿舍里便只剩下我的呼吸声,和对面床铺室友桌面上机械闹钟的咔哒声,世界似乎顿时安静下来。

这时,我却听见了一种其他的声音——歌声。

那歌声明显不是来自哪位同学,歌声中似乎混杂着很多人的声音,并且夹带着噼里啪啦的声音,这种音色,更类似于是从收音机里放出来的。我闭上眼睛仔细听,才听清楚歌曲的内容——是《十送红军》,因为前几周才在学校组织的合唱中听过这首歌,所以现在还有些印象。

显然,不会有哪个同学无聊到现在来唱这种爷爷辈才会唱的老掉牙的歌。

我继续听,却发现无法找出这歌声的源头,它带给我一种环绕感,就好像弥漫在空气中,四处飘散。

不过,歌声持续了大约一分钟,就自己消失了,我也没法再去追究它的来源,只好作罢。但就在我想再次翻开书的一刹那,我的脑中闪过了几个画面,我突然明白,那只蟑螂,那辆自行车,那首歌,都是我不久前经历过的一件事的碎片。

那是去年的暑假,我刚刚高考完,暑假快结束时,一位亲戚家的老人病逝,我和父母前去吊唁,那天我因为走到半路发现有东西忘带,便独自折返回家。赶回家的途中,我碰见了邻居家正在晨练的老爷爷,我依稀记得他当时腰包里放着一个收音机,里面放的歌曲,正是《十送红军》。之后,为了及时赶到,我在路边开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到半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只得加快速度,我还记得,虽然下着雨,但那天的天气非常闷热,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当我匆忙赶到那位亲戚的家中,头发早已湿透,亲戚让我在厕所里把头发擦干,在我找毛巾时,看见了厕所的角落里有一只蟑螂,可当我靠近它时,它却钻进墙的缝隙里,逃走了。

我坐在桌前,仔细地想着这一切,我基本上已经确定,刚才发生几件怪事,就是那一天几个片段的复制品。可是让我不解的是,这三件事似乎并不具有任何联系,每件事情本身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总的来说,这不像是灵异事件,倒像是海市蜃楼那样的自然景观。

当我回过神来,再看一眼手机,已经四点半了。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我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外面的地面却十分干燥,完全没有一点下过雨的痕迹。

那天,是2021年6月21日,夏至,北半球一年来白天最长的一天。

这时,地平线上已经可以看到太阳的轮廓,不知为什么,看着缓缓升起的太阳,我却感到怅然若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永远离我而去。

现在看来,当时的那种感觉绝非空穴来风。

因为从那一夜开始,我的生活彻底被改变了。

首先出现异常的是睡眠,我的睡眠不再规律,而这并不是我有意为之,最初几天,我还是按平时的习惯上床睡觉,但总是无法入睡,而每到白天,我又会感到疲惫,会不知不觉地趴在桌上睡着,但因为是暑假,倒也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但是过了大概一个月,这种状况又有所缓解,我又会像以前那样在夜晚入睡,在白天醒来。

而最让我费解的是,我的身边似乎会不断重演我已经经历过的事情,但并不完整,只是一些小片段,但这些小片段也足以让我感到烦恼,因为这些片段不仅仅是眼前的景象,随之被移植过来的,有时还有声音与触感,以及,我当时的精神状态。

有时,我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见高中老师讲课的声音;有时,正外出游玩的我会突然感到一阵沮丧,看看手里拿着的地图,看到的却是高三某次考砸了的月考卷;有一天我的手指还传来一阵刺痛,当我看到疼痛的部位才明白,这估计是我以前被美工刀划伤手指那一天的情景……

到八月中旬的时候,我的睡眠又出现了与先前一样的问题。这时我意识到,这些诡异的现象估计是不会自己停止了。于是,我决定自己找出这其中的缘由,从那时起,我开始每天记录这些重复的片段,以及我每天感到疲惫的时间。到了八月下旬,我惊奇的发现,这些事件并非毫无规律,比如我想要睡觉的时间点,虽然两次的间隔不是严格的24小时,但也是23.5个小时左右,我想就是这半个小时的差值,导致了我作息时间翻来覆去的变化。另外,我发现,那些不断闪现的事件片段,也不是随机的,而是有着一定的时间顺序,简单来说,它们是不断向前回溯的——这主要是因为我不止一次的在手机上看到了高三的作业短信,顺便记下了日期。

我意识到,我好像处在了两条时间线上,一条向前伸展,另一条向后倒退,如果说别人的时间就好比洪流,滚滚向前,那我的时间就像洪流里的漩涡,虽然不断运动,但也不断循环。但另一方面,我又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过去的事件,对我的影响显然要弱于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最突出的表现便是它们并不是连续出现的,而是以一个又一个小片段的形式,间断地在我的生活中播放。这似乎意味着我所在的这两条时间线并没有完全重叠?又或是事件的重叠遵循着一定的规律?以及,为什么我的睡眠始终会被过去影响?那时的我,并不能彻底想明白这些事。

于是,我在继续记录着这些事件的同时,升入了大二。为了调整自己的作息,我按照之前的推算,把之后一个月的睡眠时间都计算出来,并和我正常的课程安排对比,如果有冲突,我就做到教室的最后一排的角落,偷偷补觉,其他时候则待在寝室里休息。但我有时会发现,之前测量出的23.5小时似乎也不总是准确,有时会有一些偏差,而且不及时加以调整的话,这种偏差会越来越大,导致我会提前感到困倦,或者是到了时间却毫无睡意,对此我只能每个月都用上个月的数据对睡眠时间进行一次更新,在更新过后,这种偏差出现的频率也变少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也继续向前,平静地度过在大学里的时光。而让我真正解开这个谜团的契机,出现在大二的下学期。

2022年的6月份,那时我正在准备秋季学期将要进行的数学竞赛,我坐在桌前,翻看着以前的高等数学课本。突然,我的目光停留在了“隐函数定理”那一节的几张插图上,在旁人看来,那其实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几张图——二维平面上的几个封闭图形,但在我眼中,它们似乎解释了我一直以来的疑惑。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脑中出现了一种可能性。

如果把时空想象成一张巨大的平面,时间是一条轴,那么每个人的时间线都应该是平行于这条轴的一条线段,线段的两个端点分别是生命的起点与终点。对每一个时间点,都对应着人们生命中唯一的一个时刻,也就是说,每一条垂直于时间轴的直线,都与一个人的时间线有且仅有一个交点。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我所经历的一切,似乎在说明我的时间线并非一条线段,而是一个封闭的“环”,我生命的起点,恰好是垂线和环相切的一瞬间,而在此之后,垂线和环便不再只有一个交点,而是可能有两个,三个,甚至更多,在我大学之前的日子里,之所以没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很可能是因为垂线与环的另外几个交点还处在未来,也就是未曾发生过的状态,而在2021年6月的那一夜,抑或是那一夜之前的某个时刻,垂线走到了与环的另一个切点,并开始向前回溯,这时,过去与现在才会重叠,交织在一起,我才会经历那么多来自曾经的片段。

而对于睡眠的问题,我想,很可能是因为这个环的上下两侧并不对称:假设每经过一天,我便会在环上走过一段相同的弧长,那么不对称所带来的一个直接后果是,如果从一个切点开始,对环等分成若干小段,那么环在时间轴上的投影,上下侧的小段是不会完全重叠的。

我还没来得及对这种可能的解释感到兴奋,脑中立马又闪过一个可怕的推论:如果那一夜是“切点”,那岂不是说,在那一夜我已走完了生命的半程?如果这样推算的话,大概在我36岁左右,我就会走到生命的终点?

那一刻我感到毛骨悚然,不是因为在这种可能的假设下我的生命这样短暂,而是因为我明确的知道了自己生命结束的时间。无法预知的死亡不会让人感到恐惧,真正让人感到恐惧的,是知道死亡迫近,却只能等待死亡的无力感。

那时,我已经基本确信这个假设的正确性,而为了缓解这种恐惧,我唯一的选择,就是算出我死去的确切时间,这个时间范围缩的越小,我就能更加从容自如地享受剩下的时光。

而确定这个日期的前提,是要找到我所设想的这个“环”,实际上是什么形状的。我当然倾向于它是一个完美的圆,但之前的事实已经告诉我,它并不对称。

我翻出之前近一年所记录的睡眠时间数据,把它们输进电脑,作为时间轴上的一个个独立的时间点,相邻两点之间用线段连接,同时,我又把这一年每一天的晚上十点单独标出,表示我本来应当睡觉的时间点,相邻两点之间同样用线段连接,现在,这些聚集在一个轴上密密麻麻的点和线段,就是那个环投影下来的近似图像(由于一年时间在整个一生中占比并不多,我便忽略了其中存在的一些误差)。但可惜的是,从这样一个一维的片段是无法唯一地对应到一个二维的图形的,也就是说,这个环其实有无限多种可能性,我所想寻找的,只不过是其中最合理,最有可能的一种。

在之前排除了圆之后,我本能地想从其它圆锥曲线试起,但巧合的是,在我通过编程,用椭圆近似拟合这个片段后,拟合的效果竟然非常好,屏幕上出现一个斜着的椭圆,此时,我不禁有一种直觉,这就是正确的结果,这不仅是因为它的相关系数已经达到了0.98,更是因为它的离心率接近一个非常美妙的数字——黄金分割比0.618。

事实也的确证明,在之后的无数次尝试后,也没有比这一次拟合更好的结果了。于是,我相信这就是最后的答案,在代入时间比例计算后,死亡时间被精确到以小时为单位:2039年11月18日,上午9点到11点之间。

在这同时我也发现,拟合出的切点并不是那一夜,而是2021年的一月份上旬,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那一夜重叠的大概是一年前的时间片段,至于在一月到六月之间,我为什么没有觉察时间的重叠,我想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在切点附近,椭圆对应函数的斜率陡然增加,过去的时间与现在的时间契合的很好,另一方面,可能也要怪我在大学里的生活过于单调吧。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我也放松心情,安心享受剩下18年的时光。

因为有了准确的图像,我可以更加精准地安排睡眠时间,而事实上,我的睡眠情况也的确验证了我先前猜想的正确性。在大学的剩下的两年多时光里,我重温了一遍高中生活。在大一,有时我还会因为高中生活的结束,同学的离别而感到怅然,而在那两年里,这些本以为无从寻觅的记忆又复现在我的身边,令我不禁也感到了些许温馨。

“这样,其实也挺不错的嘛。”我这样想。

在这个过程中,我逐渐发现一个事实,这些事件并非如我之前所料想的那样,是以片段的形式呈现的,而是连续发生的,只不过过去与现在的重叠程度,以及对现在的我造成的影响,受到我对过去主观记忆强度的影响,如果我对某件事印象深刻,那么这件事就会在现实生活像真实发生一样重演,反之,就会像最开始的那一夜一样,以一些光影的幻象,或是声音不完全的呈现。其实,大部分的事情我早已记不得,所能看到的,只是来自过往的几缕涟漪罢了。

另外,我从小就经常做梦,在梦里,大脑甚至比平常更加活跃,我想,这也许是我的睡眠被过去左右的原因吧。

毕业后,我放弃读研,回到了家乡,在我曾就读的初中找了一份教职,我很清楚,当初的宏图伟业早已没有时间去完成,如今但求一方安宁而已。此时,过去已经回溯到了初中(这也是我选择在初中任教的原因),走在熟悉的校园里,当过往的回忆与现在的校园完美契合时,我总会淡淡地一笑,那时,我21岁。

在这些日子里,我也曾向家人,朋友吐露我的秘密,可惜,并没有人相信,他们只当这是我逃避现实的借口。

当初中进入尾声,我看见了初一入学的那一天,这时我也准备辞去教职,在教完这一届学生之后,去我的小学当老师。这时的我并不想再看向未来,只想好好地将我的童年再回味一遍。

小学六年,之后是幼儿园,在一个个片段里,我欣喜地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那时在我幼儿园大班时故去的爷爷的声音。其实,这也是我不再考虑未来的一个原因,在时间的回溯中,我能重新看到那些离我而去的人,能重新让他们陪伴在我的身边,我感到无比的幸福。

同时,在小学,幼儿园以及更小的时候,我得以重温父母对于一个稚童的关爱,这也让我更加珍惜现在还健在的父母,工作的收入,除了解决日常的花销,剩下的我都存在银行,作为父母的养老费,同时,也算是对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种补偿吧。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我在之后也不曾结婚,除了工作就是待在家里,我清楚,对于其他人,如果跟我成为朋友,恋人,那这种莫名其妙的死亡只会给更多人带来更多的痛苦与不幸。

2039年3月的某一天,我开始听到心跳声。

我明白,这已经是我出生前的“记忆”了,那个心跳声来自于我的母亲。每个人生命的起点都起源于受精卵,这段时间,在我之前的计算中当然也考虑在内了,别死的不明不白,这是我对自己这一生最低的要求。

“在母亲的心跳声里死去,这死法也挺浪漫的。”我不禁这样想。

最后,时间到了2039年11月18日,上午八点半。

我躺在自己租的小屋里的沙发上,根据计算,现在并不是我的睡眠时间,所以,我吃了一粒安眠药,准备就这样睡去,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平静的死法了,毕竟,我不想到最后一刻还死得那么难看。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了,我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我又睁开了眼。

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现在是晚上九点。

还没来得及为逃过一劫感到欣喜,巨大的困惑感就先找上门来。

这是怎么回事?

计算出错了?不可能啊,之前那么长时间结果明明都是对的。

思来想去,我仍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暂时作罢。

而在后面几天,那种时间回溯的现象又出现了,只不过这次回溯的,就是前几天发生的事。

我渐渐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那条时间轴的垂线能顺利的通过我18岁时的那一个“切点”,那么它为什么就不能通过这一个最开始的“切点”呢?也就是说,当我走到我以为的终点时,其实从我出生到18岁的那段过去,已经变成了一段新的,可被刷新的未来,而从18岁到37岁的这一段时光,又变成了能够被回溯的过去,这根本就是一个循环!

明白这一切后,我首先想知道的,是这个循环会持续多久,直觉告诉我,循环总会终止,我的耳边回响着一个声音,那是我对这个现象最初的描述:

“如果说别人的时间就好比洪流,滚滚向前,那我的时间就像洪流里的漩涡,虽然不断运动,但也不断循环。”

我觉得这就像是时间里的一个漩涡,它总有消失的那一刻,那才是我生命的终点。

我先前的直觉帮我找出了有关这个谜团的合理解释,这次,我仍然选择相信我的直觉。

于是,由于没有了确定期限的死亡的约束,我又重振信心,一边努力谋生,一边等待着下一个“切点”的到来。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我的容貌仍在不断老去,这也更加坚定了我认为循环会有终点的信念。说不定我是幸运的,能和别人一样生老病死,却体验了近两倍的人生。

但在我等到下一个“切点”出现时,中间只隔了十年。

这的确是一个漩涡没错,或者说,它比我想象的更像漩涡,在旋转的过程中,它的半径不断衰减,并最终湮灭。现在的我,仍然保持着每天记录回溯景象和睡眠时间的习惯,它们能帮我更准确地描述椭圆的形状和大小,不过现在,我关心的是更宏观的事情,我想找到这个神奇的漩涡衰变的规律,为了这个目标,我知道我只能等待。

在这之后又是十年,然后是七年,再七年……在这期间我未曾结婚生子,我的亲人也一个接一个故去,直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似乎不再属于这个地方,这个时代,而我所作的唯一一件事,只是等,一直等。

现在的我,已经145岁了,所收集到的数据也足以让我看清楚它,这个时空中的,与我的人生缠绕在一起的漩涡,究竟是如何变化的了。

……

其实,我要承认,早在我101岁那年,我就已经得出结论了,这之后的四十多年时光,只不过是一个老者固执的挣扎罢了。

那一年,我观测到了“切点”,而这一年和以前所积累的数据,和一个函数的图像奇迹般地拟合,而这个函数,也的确如我所料想的那样,当自变量无穷大时,会趋于零。

但还没来得及兴奋,我发现了一个灾难性的事实:

这个函数,如果以1,2,3……为自变量代入,得到的就是第几次循环的周期长度,但这一系列周期构成的级数,是发散的。

也就是说,这个漩涡不会在有限的时间内消失。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外界的干扰,我并不会自然死去。

我的直觉所带来的数十年的等待,终究是白费了。

但尽管如此,周期趋于零的速度还是很快的,用不了多久,周期就会以月为单位,然后是周,天,小时……总有一天,漩涡将以肉眼无法分辨出的频率循环,现实与过去将无限逼近于同一时刻,那时,我估计再也无法分清真实和虚假。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现在我145岁,循环的周期是13天,按照计算,在我149岁左右,周期就会缩短为1分钟。于是,在之后的四十年里,我一直在期待着,数据能有所转变。

但结果让我失望。

即便如此,我也没办法如理想状况那样一直活到地球毁灭,因为我还是一个有意识的人,而且,现在我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了,过去的记忆不断刷新,我甚至记不得这一切是从何时开始,又会在何时结束,只能从之前的记录里,看看过去的我。

于是,在万般无奈的状况下,我准备借助外力来中断这个循环,用过去的话说,就是自尽。

自尽的前一夜,也就是今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无限灿烂的星河,想起过去的一些片段,突然回忆起古时候的一句诗,好像是那样说的:

“流光一瞬,华表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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