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届“星火杯”科幻征文大赛初审作品：超短篇组-14号 | 《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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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日康复

1

刘烨太想回归手术台了，每晚做梦他梦到的都是冷峻的无影灯，锋利的手术刀，浅蓝色的墙壁。

当然，他最想念的还是割开皮肤后看到的那些白色神经纤维束。

刘烨对于自己遭遇的那场车祸的记忆不是很清晰，他只记得自己刚从北京的一个国际神经医学会议里半途溜了出来，外面正下着那种北京特有的阴沉小雨。

刘烨想自己叫个滴滴去女儿的18岁生日聚会，但是他不仅手机没有电了，还忘了聚会到底定在了哪个酒店，家里人专门为了能让刘烨能够参加聚会把地点安排在了北京。

他怀着万般无奈走到了停车场的一辆汽车面前，用指纹打开了车门，刘烨到现在都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那是单位派给他们的无人驾驶车，可以直接用声音和指纹操控，也是刘烨最为痛恨的事物－－－人工智能和机器人。

上了车的刘烨唤醒了AI，查询到了自己要去的酒店后，在汽车电机的微微轰鸣中已经许久没合眼的刘烨睡了过去。 当刘烨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的左手被一辆满载着木材的卡车压着，周围满是围观的人群。

事后的报告倒是显示无人汽车的操作堪称完美，以一个近乎完美的角度最大限度地保护了刘烨的生命安全，只不过那个连开了23个小时的卡车司机的反应却慢了几拍。刘烨直到进到病房的那一刻都没有任何感觉，心里除了对人工智能的进一步痛恨，剩下的就是今天是否已经是明天，自己有没有错过女儿的18岁成人礼。

但是当他左手的MRI(核磁共振)结构出来后，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自己25年的手术生涯结束了。正中神经、尺神经和桡神经的受损都是他医学生涯中罕见的严重，断裂的神经纤维束更是让他冷不丁打了寒颤。刘烨清楚，这种程度的损伤，基本上无法通过手术恢复手部的正常功能，全世界可能只有一个医生的手有把握做这种高精确高难度的手术，可笑的是，那个医生就是刘烨，更别提刘烨还是个该死的天生的左撇子。

刘烨也尝试着和好几位其他医院的顶尖外科医生做了交流，只不过他们几个人的看法都是出奇的一致——世界上有且只有刘烨才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拯救这只手。

耶鲁的克里斯医生倒是说了一点新的看法，他说中国现在有一个人工智能手术机器人团队，专门研究利用机器人和人工智能搭配做手术，最近他们的研究方向就是神经领域。

刘烨知道这个团队，事实上，他在某种程度上算这个团队的“仇人”。无比痛恨人工智能的他曾经写了一篇万字的文章批评人工智能在外科神经领域的可能，刘烨认为作为人体最复杂结构之一的神经组织是人工智能根本无法理解的，更不用提在神经组织中都算最高难度的手部神经。刘烨认为如今机器人的精度也根本无法和人脑人手相匹敌，他还记得自己在文章最后的结语：“也许这些张牙舞爪的怪兽可以在骨科那里当所谓的小帮手，但是在神经领域，它们永远不配进入手术室。”

前几天他的几个学生带着一些特产来慰问他了，还推荐他看了一部上个年代的老套电影，叫什么《奇异博士》，刘烨知道那部电影，也明白这帮小子打的什么算盘。

果然没寒暄多久，刘烨的其中一个学生说道：“刘老，您要不还是试试那个AI团队吧，手神经领域不能没有您。”

“是啊是啊，这真是现在最有可能治好您的机会了。”

刘烨没有答复，他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手腕蔓延的疤痕令人惊心，他尝试着握紧拳头，这个想法代表的神经递质由他的大脑传出，顺着神经以每秒100米的速度冲向了他的左手，却在快要到达时被撕成了碎片。

刘烨沉默了，放下了左手，送走学生之后，他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我决定让你说的那个帕雷来试试。”

2

躺在病床上，刘烨有些紧张地问了问那个王姓的医生，他不太记得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只好尴尬地挥了挥右手：“王……医生，你对这个手术的把握有几成？”

“别，刘教授，我在您面前可不配叫医生，我就是个破工程师，只不过有个医生的title罢了，”王皓摸了摸后脑，有些腼腆地看着病床上的刘烨，“说起手术的概率，您觉得如果是您自己给自己做手术，您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30吧，如果是2年前我的手更稳，那时候可能有40％。”刘烨沉默了一会儿，从床上直起了身体回答道。

“那这次手术成功的概率就是50％，甚至更多，”王浩指了指刘烨的大脑，“A·帕雷1号基本已经深入学习了您之前做过的所有手术录像，并且昨天您大脑的神经突触也被上传到了网格中，帕雷1号将用人工智能的方式学习您的手术经验和模式。”

“小王啊，我做了20年神经外科的手术，经历过太多手术中的突发情况，说实话我对这个AI机器人手术不报太大希望，”刘烨叹了口气，“我本来准备去美国找找我的几个同行来做，尽管他们没什么把握，但我也觉得也好过机器人，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你做这个手术，你知道我是一个坚决的人类主义者。”

“我知道，刘教授，我还记得您在之前的外科手术论坛上对我们团队研究成果的批评，您一句话让我们降低了5%的股票。”王皓的语气有些起伏，他调整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恕我直言，机器人进行外科手术已经30年了，我们的团队也是全球最好的人工智能手术团队，何况兰斯1号学习的是全世界最好的神经外科医生刘烨的经验，我相信一定会成功的。”

“但这是世界范围内人工智能机器人第一次做手部神经手术，不是吗？”

“是，这是第一次，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3

被推着进入熟悉的手术室，刘烨有些疑惑，第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这种异物感从何而来。后来他意识到可能他原本觉得AI做手术的地方可能会更充满科技感一些，也许是那种充满流线型的银色机器人和低饱和度的灯？

无论如何，他都要迎接这个时刻了，他在床边看到了那个被叫做帕雷1号的机器人，王皓告诉刘烨这个名字的由来是为了致敬第法国的外科医生之父——安布鲁瓦兹·帕雷。帕雷1号比刘烨想象中要更小一些，他之前只在电脑上看过这个家伙，肉色的仿生手臂耷拉在银色支架上，好似一个人体模型，上部的显示器正加载着画面，简单的三个部件就构成了这个世界上最为精密的手术机器人。

刘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恍惚间他只看到了王皓的影像出现在了屏幕上，此时麻醉师走了进来。

不知道为什么，刘烨有了一种奇怪的直觉，这种感觉就和他在北京登上那辆无人驾驶车的感觉一样不安，他挣扎着想要叫停手术，他想要爬起来，但是眼皮却越来越沉重——

手术结束的很快，从床上醒来刘烨做的第一个事情是指着王浩破口大骂，因为手术前刘烨明确要求自己想要半麻，可麻醉医生却悄悄把针孔插在了他的脊椎上。

就在王浩满脸歉意地准备向刘烨解释医疗团队那么做的原因是怕刘烨擅自行动影响AI的判断时，刘烨把他从病房赶了出去。

过了几周，王皓收到了刘烨传来的一段视频，视频里刘烨的左手看起来依然有些肿胀，不过手术的疤痕控制地倒是无与伦比，几乎没有任何手术的明显刀疤。

王皓看到刘烨朝前举起了他的双手，右手顺着肘关节向内转了两下，而左手则还是平举着，王皓注意到刘烨的左手还在轻微的颤抖。

“手术失败了，我的判断是应该是神经连接时并没有对好，我不知道你是对我怀恨在心还是怎么样，以后不要让我看到你或者你的那个机器人。”

王浩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结局，但是残酷的事实依旧摆在世人面前，人体的奇妙还无法被AI所破解，起码在神经领域还不行。

4

刘烨的家里，宽大的白色墙壁上闪烁着画面，刘烨从投影仪的梯形射线中穿了过去，画面突然暗淡了一秒。

一位外国人坐在沙发上，打开了一瓶啤酒。

“好久没喝酒了，刘，我替你的手干一杯。”

“没什么必要，克里斯，你其实也没必要专门从美国过来，我也没觉得那台破机器人能治好我的手。”刘烨熟练的用右手点开了调高了投影仪的声音，画面刚好被调到了新闻台，一个高鼻梁的主持人用性感的播音嗓介绍着：“之前曾尝试治疗了我国某专家手部神经失败的AI手术团队面临新的挑战，它们此次能否拯救这位世界级钢琴家的手指？”

“不了，想退休了，在家休息也挺好的。”刘烨抱起了家里新养的那只小黄猫，“陪陪这个小猫也挺不错。”

“我明白你对机器人的感受，刘，15年前的洛杉矶你爱人遭遇的那场机器人事故，还有最近这些事……”克里斯叹了口气，随后一口喝光了啤酒，“唉，刘，不说了，我们科室最近也引入了AI，我今晚还得赶回去开会。”

克里斯离开了，刘烨躺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屏幕里发着光，那只小黄猫靠在刘烨的腿上伸了个懒腰后睡着了，刘烨想把声音调低一些，用左手拿起了他脚边的遥控器，用大拇指把音量调低后，也逐渐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