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使馆生活的初体验

马振岗 外交官说事儿 2022-07-19

作者简介   


马振岗 1940年11月生,山东省人;1995年担任国务院外事办公室副主任(副部级);1997年至2002年担任驻英国大使;在英期间,获得米德萨克斯大学名誉博士、中兰克郡大学名誉院士、英国皇家亚洲协会名誉会员等称号。



经过一段短暂时间的学习,开始分配工作。一同调回来的留英同学,有的分配到英国,有的分配到坦桑尼亚,都是讲英语的国家。出乎意料的是,我却被安排到驻南斯拉夫大使馆。

作者在大使馆铜牌前

我立即去找干部司的领导,要求换个地方,说:“我对南斯拉夫几乎一无所知,而且那里也不用英语。”

那位领导笑着问我:“你对南斯拉夫了解多少?”

我说:“我就知道三件事,一是南斯拉夫是修正主义国家,二是总统叫铁托,三是首都在贝尔格莱德。”

他诙谐地说:“这就足够了。”

他告诉我,由于中南关系长期不好,使馆的活动重点在使团。驻南的使节绝大多数不讲塞尔维亚语,主要用英语交往。1968年苏联侵略捷克后,中南关系有很大改善,将来要重新互派大使。那里需要一个水平较高的英语翻译,将来的任务是很重的。听到这些,我当然无话可说。

分配了工作后,我抓紧时间回家去探望父母。两年不见,他们似乎苍老了很多。尤其是母亲,她长期患有哮喘病,这时身体更加衰弱。听姐姐说,汕头遭台风那些日子,母亲一天到晚都听收音机广播,希望听到又怕听到牛田洋的音讯。

上次从英国回来,虽然母亲痛惜我比在国内还瘦,但知道我不会很快离她远去,她心里才好过一些。去牛田洋接受“再教育”,虽然是在遥远的广东,但毕竟在自己国家里。这一次去南斯拉夫,她意识到我又要远走高飞,而且至少两年不能见面,感到特别难以承受。她也知道我是“国家的人”,心中的无奈和难舍明显流露在脸上。我安慰她说:“两年很快就会过去的。”

一家人合影(前排父亲和母亲,后排姐姐,哥嫂和作者)

她叹口气说:“我这身子,谁知还能撑多久。”那些天我很少出门,就是想在家里和母亲多待些时间,但该走还是得走,我把两年来积攒的三百多块钱交给母亲,要她补养身体,她含泪收起来说:“替你保存着,将来结婚时用。”

临别的时刻,母亲趴在窗台上默默看着我,那含泪欲哭的眼光令我心痛欲裂,我回头高喊:“娘,你要多保重啊!”然后,我咬牙扭头而去。母亲那痛苦难忍的目光,始终缠绕在我的心头。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竟成为与母亲的诀别。

1970年5月,我与一同去驻南斯拉夫使馆的温西贵(塞语干部)和去驻罗马尼亚使馆的陈德莱,结伴登上开往莫斯科的列车,又一次经历了那漫长而枯燥的旅程。四人的车厢里还有一位罗马尼亚女乘客,虽有讲罗语的陈德莱同她打交道,但毕竟处处都有很多拘束。

在莫斯科休息了两天,那时中苏关系已经很紧张,我们只在使馆附近转了转,哪里也没敢去。然后又坐两天火车到了布加勒斯特,这里的情况与莫斯科大不相同,中罗关系非常热,又恰逢罗马尼亚遭灾,我国提供了特大一笔援助,到处都是罗马尼亚人对中国人的笑脸。我和温西贵趁机参观了一些景点,其中有前领导人乔治·乌德治庞大而宏伟的墓地。据说墓地还为以后的领导人预留下了位置,不过东欧剧变时齐奥塞斯库夫妇被枪杀,没能享受到这一尊贵的待遇。之后,我们两人乘飞机前往贝尔格莱德。

作者在大使馆门前

驻南斯拉夫大使馆是个老馆。中南是1955年建交的,那时加上英国和荷兰两个代办级,总共才有22个建交团,而且首任大使是名望很高的伍修权,使馆也算是一个重要馆,但后来受苏南关系的影响,中南两国的关系也随之恶化,伍修权1958年离任后,双方都没再派大使,使馆的地位也相应下降。

“文革”开始后,人员大都回国,使馆实际上处于“守摊”状态。在我们俩到来前,使馆里连两名新华社记者在内总共12个人,只有3名外交官。临时代办于立暄是二秘,另外还有商务处李东生三秘和办公室陈道贵随员。全馆是清一色的男子汉,是名副其实的“和尚庙”。

使馆是一座五层高楼,因为人少,许多房间都空着,我来后就一个人住在四层楼上。除了代办参加一些外事活动外,使馆几乎没有什么对外活动。每天下午都是学习毛主席著作的时间,不对外开放。楼后面有个不大的院子,大树上装了一个篮球架,晚饭后一般没事,大伙经常聚在这里比赛投篮,或者在三楼大厅门外乒乓球台轮流打比赛。活动完后一起到淋浴室冲洗一番,有的人冲洗完毕就光着身子回自己的房间,反正也没有女同志。

初到使馆的那两个来月,我的日子挺清闲。于立暄代办塞语很棒,也会一些英语,外出参加活动不带翻译。我不懂塞语,自然搞不了调研,就被安排在办公室。主任是陈道贵,手下只有我一个兵,他负责全馆的吃住杂务,还兼管领事礼宾业务,可以说是馆里最忙碌的人。我慢慢就把礼宾的工作接了过来,包括对外活动安排用车、宴请、大事记和来往照会等工作,还有使馆收发,另外负责打印使馆英文公报、接待讲英语客人的来访等。

作者与陈道贵于使馆后院合影

我刚刚开始工作,什么都不懂、不会,全靠陈道贵把着手从头一点点教。他是个既认真又热心的老师,每件事都是一遍遍反复教导,直到我学会。凡要用塞语的事都是他做,我学了一阵塞语,也能应付几句日常话。他把一些简单的活交给我,例如向花店预定花篮,我照着他写下的塞文语句念就行了。陈道贵是我外交的真正启蒙者,是他帮助我打下外交业务的最初基础,我一直对他心怀深厚的感激之情。

新华社的两位记者都不会英语,就把每天收到的几卷新华社英文电稿给我看。那时使馆都靠短波收音机收听国内广播,经常听不清楚甚至收不到,这份电稿可帮了我大忙。另外,英国等几个在贝尔格莱德的使馆联合起来办了一份南报英译汇编,每天两大本,使馆为我订了一份,解决了我看不懂当地报纸的困难。

使馆的设施多年没有改善,又经过“文革”的一番折腾,条件很差。热水供应是靠地下室的锅炉,大家轮班去烧。每天要添两次煤,值班的人提着煤桶顺着一道狭窄的铁梯子下去,把煤一桶桶地添进锅炉里,上上下下要十几趟,最后还要把炉渣一桶一桶提上来。轮到值班,这一天基本全泡在上面。虽然又脏又累,但谁也不抱怨,因为不烧锅炉全馆就没有热水用。

周六下午是劳动时间,打扫使馆卫生或整顿院落。楼最顶层是仓库,使馆“破四旧”时,使馆领导比较理智,没让人把“四旧”东西毁坏,而是用报纸包裹好封存在仓库里。

1970年6月全馆人员合影

我发现不少都是挺珍贵的物品,其中有一套四扇的水浒故事木雕挂屏,人物栩栩如生,做工非常精致。大使来了后又重新挂到了大客厅,经常受到客人们称赞。还有一架很贵重的屏风,可惜上面的玉雕都被人抠走了,成了废物。

使馆有一个图书馆,里面有大量的书籍,“文革”后也被封闭了。我请示领导同意后,就抽空去打扫整理,并挑选一些参考书籍、古典诗词和名著放到另外一个空房间,算是图书馆,我就自告奋勇成了“馆长”,还挺受欢迎。

- end -

图文 |《外交官是这样炼成的》

作者 | 马振岗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阅读延伸

敬请关注“外交官说事儿”

外交书屋

滑动查看更多  点击了解详情

倾听外交

滑动查看更多  点击查看大图

联系我们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