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尼汪侨胞迎来首位中国领导人
作者简介
吴永清 曾任驻杜阿拉领事馆馆长领事。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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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尼汪岛
留尼汪地处印度洋，它的地理位置属于非洲，在毛里求斯和马达加斯加之间，是个火山岛，面积2511平方公里，人口70多万。1513年葡萄牙人来到该岛，1639年被法国人占领，现为法国的一个海外省，所以又属于欧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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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尼汪亮相上海世博会
（图片来源：《海上传奇：留尼汪华人华侨志》）
岛上人口由欧洲白人、非洲人、印度人和华人组成，华人只占总人口的3.5%。华人虽占比例不大，但有3万多人。1844-1846年留尼汪最早一批华人移民至此，1901-1907年第二批大量移民来岛。当时国内处于战乱时期，留尼汪缺少劳动力，从广东、福建等地招了不少华工，作为契约工到留尼汪从事最艰苦、最繁重的种甘蔗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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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中法学校
（图片来源：《海上传奇：留尼汪华人华侨志》）
他们生活条件恶劣，社会地位低下，但是非常重视下一代的教育，一旦经济状况有所改善，便开办了华文学校，教华人子弟中文。当时中国仍处于内忧外患时期，华人学校得不到政府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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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华小学（AEFC供图）
（图片来源：《海上传奇：留尼汪华人华侨志》）
1927年，华文学校因找不到华文教员而停办，此后再也没办起来。这一方面是因为法国政府限制中文教育，认为它不利于华人融入法国社会，另一方面也因为中国积贫积弱，华人觉得回祖国无望，对学中文失去了兴趣。现在，留尼汪的华人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大大改善，基本上掌握了留尼汪的经济命脉，并且有较高的文化水平，在当地都做得很成功，有很多人成为医生、律师、建筑师、房地产商、公证师，大企业家，在新闻、印刷、银行、港口、建筑等行业中占有一定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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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尼汪的中国商店
（图片来源：《海上传奇：留尼汪华人华侨志》）
留尼汪的华人从做苦工，到开小杂货铺，到经营企业，走过了一百年的历程。他们比其他移民成功得多。现在，岛上销售量最大的报纸——《日报》是华人创办的；岛上的连锁加油站的老板是华人；最大的超市也是华人开的；最好的律师、医生也都是华人。中国的经济迅速发展，国际地位大大提高，对留尼汪的华人产生很大的吸引力，他们迫切希望加强同祖国的联系。
留尼汪离法国本土很远，当时尚无中国领事馆，与使馆联系很不方便，日常的侨务、护照、签证工作由我驻毛里求斯使馆代管。虽然如此，留尼汪华人与我馆通过电话、书信与我馆保持联系，尤其是来巴黎时专门来使馆拜会使馆领导和领事官员。
我记得1998年国内遭遇特大洪灾，留尼汪华人社团通过使馆向灾区捐款，体现了留尼汪华人血浓于水的感情。留尼汪华人在来信、来访中多次表达了希望中国政府在留开设领事馆的愿望，更盼望使馆能派官员前往留尼汪看望他们。因为我直接负责处理上述留尼汪华人事务，因而对留华人有了一定了解和感情，特别希望有一天能登上美丽的留尼汪岛看望他们。
一天，法国国民议会中唯一的华人议员，留尼汪的国会议员曾宪建先生约见驻法国大使吴建民，邀请他和夫人到留尼汪访问。吴大使欣然应邀，决定于2003年1月12日去留尼汪并指示领事部派人提前前往留尼汪为访问作准备。由于留尼汪日常的领事工作由我国驻毛里求斯使馆代管，我馆对留华侨华人情况了解有限，我们建议先去我国驻毛里求斯使馆了解情况后再赴留尼汪。获大使同意后，我陪领事部主任于1月8日乘法航赴毛里求斯。
9日上午，我们抵达毛里求斯，立即与该馆政务参赞和领事部负责人进行工作交流，了解留尼汪华人社会的最新情况。
傍晚，当我们到旅馆下榻时，驻毛里求斯使馆告诉我们，驻法国使馆来了电话，称李岚清副总理访问南亚国家后，在赴南非访问的途中，1月17、18日要在留尼汪休息两天，由法国使馆负责接待。由于时间紧迫，使馆来不及派人赴留为李副总理安排旅馆，因此使馆领导要我们到留尼汪后先为李副总理代表团一行打前站。这样原本为大使打前站的较简单任务变成为李副总理代表团过境作准备的重大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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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宪建市长（前排左五）与留尼汪华人华侨代表在机场欢迎驻法国使馆领事官员。（作者供图）
10日上午，我们乘飞机离开毛里求斯，于中午抵达留尼汪机场，受到曾宪建先生及留尼汪华人代表的热烈欢迎。在机场我们立即向他们通报了李岚清副总理将过境留的消息，请他们协助我们为代表团订旅馆。华侨邱先生和林先生非常热情，表示要放下手中的生意，陪我们去找旅馆。
我们到达下榻旅馆，草草用过午餐，即和邱、林两位在留尼汪首府圣但尼市四处寻找旅馆。由于圣但尼市规模不大，大的旅馆不多，而李岚清副总理代表团人数多，加上专机机组人员，要找到能接待的旅馆并非易事。我们看了很多旅馆，不是档次不够，就是可提供的房间太少，无法满足代表团的要求。
一直到晚上7点多钟，我们终于找到了名叫mercurecriole的旅馆。该旅馆在圣但尼郊区的丘陵上，在机场和市中心之间。旅馆有游泳池、高档套间，环境优美，档次高，有足够的房间可安排代表团全体人员入住。我们当即与旅馆经理确定订下1月17、18两天房间，并要求他立即采取措施，对旅馆的设备进行检查，确保安全和卫生。
由于该旅馆现有空房间只够代表团人员使用，专机机组有20多人，必须另找旅馆。我们马不停蹄，继续寻找合适旅馆，终于在mercurecriole旅馆不远处找到了一家较小的旅馆，能解决机组全部人员的住宿问题。此时已是10日晚上9点多钟，代表团及机组旅馆问题都妥善得到解决，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时我们才感到肚子饿了，想起还未吃晚饭，忙与邱、林两人去餐馆用餐。在餐桌上，我们对邱、林两人真诚地表示，如果没有他们两人放下自己的工作领着我们到处找旅馆，光凭我们两人，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为代表团及机组找到合适的旅馆，我们举起酒杯，对他们的大力协助表示衷心的感谢。
第二天，我们将订好旅馆的好消息报告给使馆，然后为吴大使来访作准备。此后使馆派了专门的接待班子来留尼汪，有关李副总理一行的接待安排工作就主要由该班子负责，我们只是给予协助。
1月12日，吴大使夫妇抵达留尼汪，政府官员、曾宪建先生、众多留华人社团侨领和华人前往机场迎接。欢迎仪式结束后，吴大使夫妇立即到曾宪建任市长的顶磅市，参加有600人出席的大型欢迎宴会。欢迎会组织得井井有条，会场气氛热烈有序，可以看得出与会的人文化素质都较高。我们入场时，与会者全体起立，热烈鼓掌。
青少年演出了中国舞蹈并唱中国歌曲。他们一共才十几个人，年龄在6-16岁之间，站在台上，不仅身高相差很大，肤色也有深浅，头发有黄有黑，但他们身体里都流淌着炎黄子孙的血液。可爱的孩子们带着浓重的法国口音唱了《茉莉花》《龙的传人》。“遥远的东方有一群人，他们全都是龙的传人，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在他国异乡听到祖国脍炙人口的歌曲本已令人激动，而且唱歌的人是一群孩子，他们从未去过中国，对中国了解很少，也不会讲普通话，连祖辈的家乡话都不会讲，此情此景更让人感动。虽然他们已是法国人，但他们仍是炎黄子孙，他们也是龙的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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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锡鑫（Chung-Poo-Lun Michel）与他收藏的留尼汪华人历史资料。（图片来源：《海上传奇：留尼汪华人华侨志》）
最小的那个男孩才6岁，他站在台上，认真地朗诵了李白的《静夜思》这首诗及王之焕和王维的诗。当他朗诵到“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时，我想，他很可能不会全部领会这首诗的深刻含意，但他的老师选择这首诗，充分传达了留尼汪华人们对祖国的思念之情。
留尼汪的六个华人社团上台介绍各自社团的情况，对吴大使夫妇访问留尼汪、看望侨胞表示热烈欢迎。随后吴大使上台讲话，对留华人社会的热情接待表示感谢，说明此次来留尼汪有三个目的：一是为李岚清副总理过境做准备；二是向留尼汪各界人士介绍中国的情况；三是促进留尼汪和中国的经济关系。在座的华人代表反应很热烈。
李岚清副总理过境留尼汪，本意是在访问南亚之后，稍事休息，准备下一站对南非的访问，因此国内要求尽量不要安排正式活动。但是，中国国家领导人此前从未到过留尼汪，李副总理是第一位，从留尼汪当地的领导到华人社团，一听说李副总理要来，就开始积极筹备各项活动，其热情之高，令人难以婉拒。经过多次沟通，确定李副总理参加一场留尼汪华人社团的联合活动。
1月17日，李副总理一行乘专机抵达圣但尼机场，受到留尼汪省高级官员、吴建民大使夫妇和使馆其他外交官及留华人十分热烈、隆重的欢迎。
1月18日中午，应曾宪建市长的邀请，李副总理一行来到了顶磅市，一路上警车开道，浩浩荡荡，小城的居民几乎是倾城而出，好奇地想看看中国的领导人。华人们更是像过节一样，穿着当地的盛装，前来参加欢迎李副总理的宴会。原定的二百人左右的宴会，变成了近五百人！
当李副总理一行来到宴会大厅时，人们起立长久鼓掌欢迎。台上的红色横幅上用法语写着欢迎李副总理的标语。席间穿插着文艺节目，有华人孩子的表演，也有当地歌星的演唱。曾宪建上台讲话，他先念了希拉克总统和拉法兰总理的信，信中对李副总理经停留尼汪表示欢迎，请曾宪建转达对李副总理的问候，并称中法关系正处于良好的发展阶段，双方经贸关系有很大的发展潜力。
接着曾宪建发表了长篇演说，代表留华人对李副总理访留表示热烈欢迎。曾宪建最后动情地向李岚清副总理呼吁：请中国派汉语教员来教授汉语；派舞蹈老师来教孩子们跳中国舞蹈；邀请中国电视台在留尼汪落地；中国民航经停留尼汪；请中国在留尼汪设领事馆等。
李副总理非常理解华人的心情，原定让教育部长陈至立致答辞，考虑到曾宪建转达了希拉克和拉法兰的信，出于外交礼节，李副总理决定自己上台即席讲话。这是李副总理在留尼汪最重要的一场活动，又是50多年来第一位中国领导人访问留尼汪，从效果考虑，吴大使自告奋勇当起李副总理的翻译，重新操起了30年前的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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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尼汪当地华人陈氏店铺的变迁
（图片来源：《海上传奇：留尼汪华人华侨志》）
李副总理对希拉克总统和拉法兰总理如此关心他在留尼汪的逗留表示感谢，对当地华人社会的热情接待表示十分感动。他还就曾宪建提出的建议作出了回答。关于派教员问题，有教育部长在座，容易办到；中央电视台落地的问题，同意转告有关单位，积极研究技术上的可行性；民航飞机经停留尼汪和在留尼汪设领事馆的问题，需要两国政府协商解决。李副总理热情诚恳的讲话博得了会场上近五百人的热烈掌声，午宴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按通常做法，我国家领导人出访要接见当地华人代表并合影留念。由于留华人社团多，老侨领多，但能参加的人数有限。为做好这项工作，我们和各华人社团反复沟通协商，安排了40多名侨领参加。为解决合影场地问题，我们与旅馆经理多次交涉，争取到对方同意在旅馆游泳池旁边的空地上搭起阶梯形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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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岚清副总理与留尼旺华人、华侨代表合影。
（作者提供）
1月17日傍晚，李副总理在下榻旅馆接见侨领并合影留念。侨领们是第一次与我国家领导人合影，都十分兴奋和激动，再三要求我们别忘了把照片给他们。为了满足侨领们的要求，我特地向代表团的摄影师要来合影底片，在当地照相馆洗印并尽快送给有关侨领。
除了接待李副总理代表团过境有关活动外，我还随吴大使参加了侨界安排的其他活动，令我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参观华人社团的关帝庙。早期华侨刚到海外，语言不通，受到歧视，生活艰难，因此只能抱团取暖，成立华人社团以互相帮助。历史人物关羽的忠义之名早已深入人心，因此他们把关羽奉为保佑其在当地生存发展的神灵和精神支柱，因此建起关帝庙并当作日常活动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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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帝协会会址
（作者供图）
该关帝庙已有上百年历史，建筑规模很大，内设中文班、老人活动室等，在当地华埠影响很大。领我们参观关帝庙的侨领——关帝协会主席林奎敦说，过去华人被人瞧不起。他们祖辈入境留尼汪时，不懂法语，法国人听他们相互称呼“阿新”、“阿公”，就把他们的小名登记为姓，因此，林先生的姓变成了“阿青”，曾宪建的姓是“阿公”，前面加上一个法国名字，就成为他们的全名。
国家动乱，落后时，中国人被人瞧不起，留尼汪的华人地位很低。林先生说：“如今不同了，华人地位提高了，被人看得起了，这是因为中国强大了，也是因为留尼汪华人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了一定的经济实力，有钱了，也有地位了。林先生的一番话简述了留华人的艰苦奋斗史，为祖籍国的强大而欢欣鼓舞，为作为华人而自豪，这充分代表了留尼汪华人的心声。
应华人社团邀请，我们乘汽车沿留尼汪海边公路参观全岛并在当地餐厅用餐，有两件事值得一提。
一是吃到当地的特色饭菜，就是用棕梠树的树心洗干净后切片，再用沙拉油拌，既清香又甜脆，非常可口。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吃到这道菜，因此记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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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尔奈斯火山特殊的火山熔岩
（作者供图）
二是特殊的火山熔岩。留尼汪有一座富尔奈斯火山，海拔2631米，1976年火山爆发，火山的熔岩一直流到海边。海边有一座小教堂，奇怪的是熔岩流到小教堂门口时戛然而止，形成三面熔岩包围教堂之势。我参观了教堂并在熔岩前拍照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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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尔奈斯火山熔岩被挡在教堂门前
（作者供图）
我想，东方人常说菩萨保佑，看来西方的上帝也是法力无边，居然能把威力无比的火山熔岩挡在教堂门外，真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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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浙江籍华侨林先生及女儿在其超市内合影
（左一为作者）
我们在留尼汪共待了10天，在当地华人的大力协助下，圆满完成了李副总理过境和吴大使来访任务，同时也与华人朋友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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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宪建市长（右五）及留尼汪华人华侨代表在圣德尼机场欢送吴建民大使夫妇。（左二为作者）
1月19日，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留尼汪，去机场送行的华人有一百多人，当我们握完手，向贵宾室走去时，后面响起了“Aurevoir！（再见）”“Bonvoyage！（一路平安）”，如雷声轰鸣。我们也是一步一回头，不断地招手示意。这一感人的惜别情景至今历历在目，真是血浓于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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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馆时的圣但尼总领馆
（图片来自网络）
回到巴黎后，使馆将吴大使访问留尼汪情况报外交部，其中特别建议国内考虑在留尼汪设立领事馆。根据吴大使的指示及我国关于在国外设立领事机构的程序要求，我以使馆名义起草了关于建议国内在留尼汪设立领事馆的报告。可喜的是，随着中法关系的不断发展，双方达成增设领馆协议，我国终于在2011年在留尼汪首府圣但尼市设立总领馆，留尼汪华人的夙愿终于得到实现。
— END —
作者 | 吴永清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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