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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 | 中国记者的阿尔巴尼亚岁月

操风琴 新三届2 2020-09-03

原题

我搞到了三支枪

要不要给你一支?


作者:操风琴 



在激烈的枪声中,阿尔巴尼亚首都地拉那成了一座死城,成了一座不设访、却家家几乎有枪的城市。监狱被劫,刑事犯出逃,据阿媒体报道:三天之内就有十余人被流弹打死,两百多人被流弹打伤。


一名好心的阿尔巴尼亚朋友告诉中国人王洪起:自己搞到了三支枪,问他“要不要枪自卫”,可以给他一支。


王洪起,就是当时的新华社驻阿尔巴尼亚首席记者。


他今年已经76岁了。从1961年上大学学习阿尔巴尼亚语,到今天退休后依然担任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王洪起与那个遥远的、一度与中国亲如兄弟、又一度反目成仇的欧洲巴尔干半岛上的这个小国,结缘近半个世纪。


他在阿尔巴尼亚工作生活22年,经历了阿政治强人霍查晚年、阿利雅执政时代和剧变后三个时期,感受到中阿关系的过山车。新华社副社长高秋福这样评价他:“他不但是新华社,也是我国少有的对阿尔巴尼亚问题研究得最为深透的专家之一。”


王洪起为人谦和低调,得知我要采访他,他很惊奇,轻言慢语缓缓说:“我一辈子都在一个小国工作,不像那些大分社、热点地区的记者同行,他们出成果,也有名气,怎么想起来要写我这个默默无闻的人?”


但他是当之无愧的小驻在国的大记者。


1998年,他第三次长驻阿尔巴尼亚归来,时任新华社社长的郭超人亲自批示:“王洪起同志用自己的行动再一次证明了‘事在人为’的真理。作为一名新华社记者,只要有强烈的事业心、责任感,即使是在新闻环境差的小分社工作,也能大有作为”。


新华社《前进报》1998年8月5日用整整一个版,报道王洪起在那个物质条件艰苦、武装动乱席卷全国的国家坚守岗位、并超额完成新闻报道工作,并罕见地配发“本报评论员”文章:《事在人为》。评论中写道:“王洪起同志自觉服从组织上的安排,先后三次赴阿尔巴尼亚,在地拉那分社这个不起眼的地方一干就是16年。在他看来:分社不论大小,都是新华社的组成部分。”


王洪起1942年生于天津市塘沽区,1966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阿尔巴尼亚语专业,他是我国在国内培养的第一批阿尔巴尼亚语毕业的大学生。


早在大学期间,他就因成绩优秀曾担任阿尔巴尼亚高层访华代表团的翻译工作。毕业后进入新华社,先后从事翻译、编辑和记者工作。


上世纪七十年代在阿尔巴尼亚参加青年义务劳动(修建铁路)


师傅领进门


1969年,他首次被新华社派驻阿尔巴尼亚时,还是个27岁的小伙子,一路辗转,来到这个被中国称之为“欧洲社会主义明灯”的巴尔干小国。王洪起笑称,他是在中阿关系的“酷暑盛夏”来到了阿尔巴尼亚。


现在四十岁以下的人,提起阿尔巴尼亚,可能一脸蒙圈,但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它与中国的关系非常密切。阿尔巴尼亚,对中国人是如雷贯耳的“欧洲明灯”,与中国是“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两国之间最常说的话是:“我们将永远团结在一起,战斗在一起,胜利在一起。”


在两国关系“坚如钢铁,纯若水晶”的年代,新华社地拉那(阿首都)分社,地位极其重要,它是阿尔巴尼亚唯一的一家外国通讯社分社。王洪起在这里主要是为分社的首席记者或其他工作人员做翻译,按他自己谦虚的话说,是“师傅领进门”阶段。一直到1975年回国。


六年的时间,他只回国休假了两次。这六年里,孩子已长到7岁。


出国不是穿洋装、发洋财


1984年,王洪起再次来到阿尔巴尼亚重建分社,担任分社首席记者,一直到1988年。按他自己的话说,这是“修行在自身”的阶段。


此时,阿尔巴尼亚与中国的关系已由“酷暑”剧降为“寒冬”。从上世纪70年代后半期开始,两国和两党之间发生严重分歧。几乎所有的外交、经济和民间来往都断绝。


王洪起到达阿尔巴尼亚后,工作任务非常艰巨。国内的人通常以为:记者出国,就是穿洋装、发洋财,而到了阿尔巴尼亚,真正是到了穷山沟“洋插队”,因为这个自诩为“真正的社会主义国家”的阿尔巴尼亚,真的是非常贫穷。


物质生活条件差倒是在其次。由于两国关系恶化,新华社地拉那分社也于上世纪80年代初关闭。关闭时非常仓促,未向阿方书面告知,资料和很多物品都荡然无存。


一方面王洪起要东山再起、白手起家,另一方面阿尔巴尼亚对中国非常敌视,他无法实地采访,处处坐冷板凳。


外出时也有当地的警察跟踪尾随。第一次驻外时结识的当地老朋友和同行,见面几乎不敢再与他打招呼,更别说请这位绍库王(王同志)到家里做客了。阿国的孩子们在教唆下,冲中国人喊一句“马依姆(猴子)”就跑掉!


总社很理解他的处境,并不硬性要求他发稿,“守摊”就可。但是他并未因此而虚度。四年半时间里,王洪起不但重建了地拉那分社,而且每年都大幅度超额完成各项报道任务,多次受到总社的通报表扬。其中通讯《今日地拉那》被评为1987年社级好稿。


“我搞到了三支枪,要不要给你一支?”


1992至1997年,王洪起第三次赴阿尔巴尼亚担任首席记者。这个时期,正值这个国家共产党解体、政治剧变后的时期,报道任务重,难度也大。


阿尔巴尼亚与其他东欧国家,既有共性:都经历了剧变和剧变后的转轨,又有独特之处:之前是“左”得出奇,后来又“右”得出奇。


1992年采访阿总统迈达尼


王洪起认为:只有共性没有个性,报道就会千篇一律,只有扭住阿尔巴尼亚的“个性”,报道工作才能与其他分社的报道有所同有所不同,才能做扎实。


初来乍到,阿劳动党(共产党)第一书记阿利雅当选阿尔巴尼亚首任总统执政,王洪起就以敏锐的新闻触觉发回《阿领导人提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独家新闻,为此,长驻这个国家的其他外国记者纷纷向他来打听情况。


新华社摄影部的评价是:“在无专职摄影记者的欧亚各分社中,地拉那分社对摄影报道最重视、成绩也最好。”


新华社文字部门在通报中也指出:“1997年上半年,地拉那分社完成了全年报道定额的167%,居欧洲各分社之首,居所有驻外分社的第二位。取得优异成绩。”


王洪起正是平时注重调查研究,才对阿1997年发生的武装动乱有准备、有预案,临危不惧,忠诚完成任务。


2001年采访马其顿总统格利戈罗夫


1997年3月,阿尔巴尼亚长期的社会危机终于转化为席卷全国的武装动乱。


首都地拉那的上空天天听到军用直升机的轰鸣声,枪声彻夜不停,军火库和兵营被抢劫,大量枪支弹药散于民间。西方国家纷纷接回在阿的本国公民。


3月12日,阿国家电视台突然停播文艺节目,播音员宣读刚刚成立的阿民族和解政府组成人员名单。为确保名单准确无误地发回新华社总社,王洪起立即跑到我驻阿使馆一楼,查看图文电视,但是电视又停播!


他又急忙准备开车前往阿国家通讯社去取详细名单。使馆同志主动表示开使馆的车送他去。猛烈的枪声在黑暗的夜空中回响,来到阿国家通讯社时,最后一名值班记者正准备回家,马上为他复印了一份,叮咛这位中国的记者千万千万路上小心,子弹没长眼睛!


在激烈的枪声中,地拉那成了一座死城,成了一座没有设访却几乎家家都有枪的城市。监狱被劫,刑事犯出逃,据阿媒体报道:三天之内就有十余人被流弹打死,两百多人被流弹打伤。


一名好心的当地朋友告诉王洪起:自己搞到了三支枪,问他“要不要枪自卫”,可以给他一支。


在分社办公室的阳台上捡到的子弹头


新华社地拉那分社的工作陷入极度困难中:阿尔巴尼亚的国家新闻机构除一种报纸外,全部停刊,禁止发行,没有了消息来源,出门采访几乎不可能,王洪起只能时刻收听在阿雇有当地记者的外国电台的广播,同时尽量多与各界朋友、尤其是阿新闻界朋友保持联系。


有一天,他正在办公室写稿,忽然听到外面二楼阳台呯的一声,一颗流弹落到了距办公室不到两米的凉台上。短短十来分钟,他和妻子就在平台上找到了12颗子弹头!院内停放的两辆汽车也“中弹”,其中一辆后玻璃被子弹打穿,子弹落到车内的座位上。


机场关闭,海关关闭,各国使馆连门前的警察也没有,警察脱下警服跑回了家,军人也脱下军装跑回了家。街头只有持枪者抢劫不断,暴徒不但抢劫了中国在阿的工地,甚至对天开枪,抢走了前来察看情况的中国外交官的外交牌照车辆。大量房屋被烧,银行要么被抢劫,要么被挤兑,为了防止分社的资金受损失,王洪起和爱人郑虹冒着危险上街,到银行取回存款,为分社和国家保全了财产。


中国政府指示: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方式撤离中国在阿的公民,使馆除5人留守外,也全部撤离。


王洪起作为新华社驻地拉那分社首席记者,与外交官们在使馆坚守岗位。爱人郑虹本也在奉命撤退人员之列,但她主动要求留守,经新华社批准,她与丈夫在一起,患难相依,共进退。


使馆确定了每个人应负的责任和联络方法,所有人员不惜一切代价,首先要保护使馆最核心的机要设备。


王洪起除了要与使馆同志们共同承担保卫使馆的工作,还要写稿,全市停水停电,他只能点起蜡烛,通过电话向新华社口述稿件,再由巴黎转报站的报务人员记录后发往总社。


发完稿子,王洪起的心,依然是忐忑不安,竖着耳朵静听外面的动静,直到黎明时分才短暂睡会儿。


动乱高潮的这一个月,地拉那分社当月的报道量创下分社自1984年恢复以来的最高纪录。


那段时间,外国记者的活动受到严格限制,甚至阿本国的两名记者“下落不明”,凭着多年在阿尔巴尼亚积累的人脉和消息渠道,王洪起却迅速发出“阿尔巴尼亚宣布戒严”的消息,消息早于其他外国通讯社,被新华社评为好稿。


王洪起虽然只是驻小国的记者,但他立足小国,放眼周边。他说他一直记得回国述职时总社编辑部对他说的话:“你虽在阿尔巴尼亚,但要看得远一些,多写一些地区性文章。”


作为中国驻阿尔巴尼亚时间最长的记者,他对这个国家和巴尔干地区倾注了几乎毕生的心血和精力,在阿剧变之初及动乱期间写的一些稿件被评为新华社社级好稿和部级好稿。


1997年采访阿已故领导人霍查的夫人


在巴尔干这个热点地区的非热点小国,第三任上,王洪起开始探索写地区性文章。跳出一国的范畴写调研文章,要求掌握的素材更多,写作难度更大。同时他主动承担起对周边马其顿地区的报道,被总社任命为兼驻马其顿的首席记者。


通讯《阿美联合军事演习何其多》就是“小地方写出的大文章”,成为新华社国际部1995年度东欧非热点地区国家的唯一一篇部级好稿。国际部评价“这种材料扎实、条理清晰、主题鲜明的文章说明:好的文章并非一定出在热点、重点及所谓出新闻的敏感地区。驻在小国家、非热点地区的记者,同样可以写出大文章来。”


子弹射进办公室的墙上


2000年,王洪起回国工作三年后,再次赴地拉那开始其第四任、也是退休前最后一任新华社记者任期。


最后一次赴阿尔巴尼亚时,当时的社长郭超人特意委托部门领导以他的名义向他“表示嘉勉”,鼓励他继续“为党的新闻事业做出新贡献”。


这一时期的中阿关系,在经历同志加兄弟的亲密无间、老死不相往来的隔绝两个阶段后,步入了较为正常、平稳的发展之路。


2001年在马其顿采记联合国驻马其顿预防部署部队


按阿尔巴尼亚的谚语:山与山不能相遇,人与人终能相逢。王洪起历经三十多年的积累与沉淀,在阿结交新朋旧交,尤其是高层朋友,同他们结下深厚的友谊,推动中阿关系的进一步发展。他更是本着对历史负责的高度责任感,及时写回数以百计的新闻稿。


尽管阿尔巴尼亚的局势比剧变时期有好转,大的政治环境较平稳,但社会犯罪率一直居高不下,报纸上天天都有街头仇杀的新闻。


王洪起夫妇出去到阿国朋友家做客,也要时不时担心停在外面的汽车会被人偷、被人抢,隔一会儿就要走出朋友家出来看看。有一次,还真是看到一个人已经打碎他们的车玻璃,偷车里的东西,他大喊一声,对方才赶快跑掉。


最危险的一次是:2003年10月10日,王洪起夫妇在分社通过电视收看新闻,突然,一颗子弹射入分社的房间,打到屋内的墙壁上!


2005年在新华社地拉那分社办公室工作


事后,警方调查结果是:隔壁楼上一名无业男子“擦枪走火”,“无意”间“夹杂在鞭炮声中”射出的。


在审理这起案件时,考虑到邻里关系以及中阿两国的关系,为了不使事件复杂化,王洪起在证词中只好说:这起偶发事件是“擦枪走火”造成的,这名男子没有被追究刑事责任。


2006年离任时,王洪起已年满64岁,超龄四年“服役”。即将离开阿尔巴尼亚时,该国的《阿尔巴尼亚报》《地拉那时报》和《全景报》都用大篇幅、甚至一个整版的版面报道了这位来自中国的“阿尔巴尼亚通”王记者。


他离任时,阿首任总统阿利雅为他写下临别题词——

“王,我亲爱的朋友,我们彼此相识多年,共同经历过美好的时光和困难的时刻,但我们之间的友谊却持续不断。你即将离开阿尔巴尼亚,如同你不会忘记阿尔巴尼亚和阿尔巴尼亚人民一样,作为你的朋友的我们,也不会忘记你。我本人将永远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好人、亲爱的人,永远值得我回忆。”


1992年和夫人郑虹采访辞职后的阿尔巴尼亚首任总统阿利雅


作者简介

     操风琴,出生于安徽怀宁,军人后代,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国际政治系,现供职新华社,曾任新华社驻中东记者。她的公众号:有风来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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