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的境界

智慧有境界，愚蠢也有境界。智慧可以推动人类进步，愚蠢可以阻碍人类进步。学会智慧很难，学会愚蠢也很难。智慧推动人类进步需要竭尽全力，愚蠢阻碍人类进步也需要竭尽全力。智慧会因为艰难而觉得这个世界没有希望，愚蠢也会因为艰难而觉得这个世界没有希望。智慧觉得只有自己能洞察这个世界的奥秘，愚蠢也觉得只有自己能洞察这个世界的奥秘。这种博弈贯穿于人类的始终，但大多数时候是愚蠢获胜。因此，愚蠢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窝囊，恰恰相反，在智慧与愚蠢的较量中，愚蠢经常获胜。更多时候，愚蠢才是人类的门面，是人类存在的证明。

愚蠢确实具有强大的力量。但不是所有愚蠢都具有力量。最低境界的愚蠢，一眼就可以看出，这种愚蠢就不具有力量。呆滞的表情，木讷的言语，笨拙的动作，每一个细节都在显示他的愚蠢。这种愚蠢不会思考，对他人无害。智慧会怜悯这种愚蠢；而更高级的愚蠢，则会鄙视这种愚蠢，视这种愚蠢为敌人。

再上升一个层次的愚蠢，便开始具有力量。因为他开始了思考。这一类愚蠢，其典型特征是从众。他们任何观念的理由都是“大家都是这么想的”。“难道那么多人都不如你？”是他们一切思维的基石。拥有这一基石的第一个好处是，这条理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他不需要更难的思考，省事；第二个好处是，他天然会有最庞大的同盟军，能有最高的安全感。

有些从众的愚蠢，有时候也会冒出一个念头：“大家”都是平凡人，也可能不总是对的。于是，他会去寻找一个“智慧者”来当自己的“领路人”。他以自己的思维去决定谁是那个“智慧者”，然后死心塌地地跟随他。他认为因为“智慧者”更有智慧，所以不会犯错。当更多愚蠢上升到这一层次之后，愚蠢便具有了摧毁世界的力量，因为他们将从散沙进化成组织，团结在他们所崇拜的“智慧者”周围，成为“智慧者”摧枯拉朽的工具。

愚蠢也会逐渐希望在这个组织中发挥自己更大的作用。他可能会渴望更大的价值感，也会试图进行高层次的思考。但他的思考更多是为“智慧者”的“思想”查漏补缺，为其建立合理性和合法性。为了自圆其说，他逐渐学会歪曲事实，混乱逻辑。此时，他的力量又得到进化。一方面他帮助这个组织更严密，另一方面，他迷惑更多的新人进入这个组织，使得组织越来越壮大。

这一层次的愚蠢还可能有一个特点：具备强大的工具功能。他可能具备某种高超的技能或专业技术，能协助“智慧者”创造可观的物质财富。这无疑进一步加强了愚蠢的力量，但愚蠢会认为这是他们推动人类进步的证明。他不明白，如果这也值得夸耀，那么机器也和他一样聪明。

即使到了这一境界，愚蠢依然不会感到满足。他会感觉自己依然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束缚，这种无形的东西便是善恶。他会试图突破善恶。突破的方式便是混淆。他努力给自己建立一种观念：善即是恶，恶即是善，或者善中有恶，恶中有善，如此等等。通过这种方式，他真正进入为所欲为的境界，他可以为自己的任何行为找到善的理由。这是愚蠢的最高境界。一旦进入这一境界，谁都不可能有比他更强大的力量。智慧无法战胜他，因为智慧虽然有力量，但智慧不会滥用自己的力量。

为什么会有很多人甘于愚蠢？其实也不是他甘于愚蠢。智慧需要学习，愚蠢需要洗脑，但接受洗脑相对容易。人之初是相对愚蠢的，因此愚蠢的东西，更容易被接受。虽然进入更高境界的愚蠢同样很难，但只要从小走上了这条路，强大的意志力会帮助他走到终点。

另一个原因是，最高级的愚蠢，与智慧有某些相似性。比如愚蠢也会表现出友爱、善良、责任、意志、勇敢、自信等等。这种相似性非常迷人。智慧不会刻意去表现这些东西，但愚蠢会。因此愚蠢对人来说，有更强大的吸引力，令人神往。这也是愚蠢能与智慧抗衡并经常获胜的原因。

但是，一旦愚蠢，无论具有多少美德，都是恶。愚蠢不可能把美德用在正确的地方，他只会用自己的美德去摧毁世界，伤害他人。当然，受伤害最大的往往是他们自己，但他们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