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真食品，正在占领法国
文/Léa
图文：审稿-、制作-七七
封面图：Michel Durant
正文未标注商品图来自：欧尚超市
随着穆斯林人口的迅速增加，清真（Halal）食品几乎遍及法国各个大中小城市。巴黎、马赛这样移民集中的大城市，民族风味应有尽有，自不必说。即使在人烟稀少的乡下，清真商铺也遍地开花。
我住在法国南部的农村，一出门就被农田环绕，村子总人口4607人。这么偏僻的地方，村外公路旁都有一家清真肉铺。
我家附近的清真肉铺
图：Boucherie d'or
清真食品：法国大型超市的标配
翻看法国超市的宣传单，经常能看到“东方风味”（Saveurs d’Orient）特辑。“东方”这个词常让中国人误以为这是老干妈和康师傅专区，其实里面都是北非风情的清真食品。
北非风情的清真食品
图：E Leclerc 超市
法国几乎所有大型超市里都有清真食品专区，种类五花八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买不到。在法国欧尚超市的官网上，搜索“Halal”，结果显示有568种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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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各类清真的肉类，不光是常规的牛羊鸡肉有清真，连火鸡肉、兔子肉、小牛胸腺、鸡肝等都有清真版本。
各类肉肉
图：BFMTV
除了新鲜的清真肉类以外，很多含有动物原料的加工食品也有清真版本，如香肠、冷肉、冷冻食品、酱料等。
清真火鸡肉香肠，用来代替传统猪肉香肠放到披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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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昂大清真寺认证的清真牛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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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真热狗、汉堡等快餐食品也很受欢迎，口味特别多。
清真热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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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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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盒装的速食通心粉、罐头装的意大利饺子，统统可以清真。
速食通心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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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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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法国国粹鹅肝酱有专门的清真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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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家乐福超市
吃腻了西餐，还有清真春卷换换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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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含有肉类原料的各种酱汁、调味品也有清真版本可供选择。
清真鸡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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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真烧烤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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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真的辣番茄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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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还有清真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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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连棉花糖、橡皮糖、巧克力糖竟然都有清真的，且都是经巴黎大清真寺认证过的。这是因为制作软糖的原料中有牛明胶（牛皮、牛骨、肌腱熬制成的胶质），清真糖果中使用的牛明胶必须也来自清真屠宰的牛。
橡皮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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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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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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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清真已经涵盖了法国食品领域的方方面面，几乎所有的细分市场都照顾到了。在这一现状背后，一场10年前法律拉锯战的胜利，不可不提。
清真式宰杀 VS 动物保护法
大家知道，伊斯兰教有特殊的屠宰仪式。屠宰师必须是穆斯林，下刀前面向麦加，念诵清真言，而且最重要的是，需要在动物有意识的情况下，一刀切断喉头至颈部的食道、气管及血管。下刀后，肉品必须维持心跳等待放血，血液禁止食用，放血需尽可能排放直到无血可放。
图：Michel Durant
与此相对的，欧洲的动物保护协会一直呼吁人道主义宰杀，这一理念于2009年9月24日正式得到立法确认，这就是欧盟理事会的第1099/2009号条例，要求动物在屠宰前必须先被电击晕厥。
先电击再屠杀
图：INTERBEV
自此，伊斯兰教直接割喉放血的屠宰仪式，被判定为非法。这就意味着，在法国生活的众多穆斯林，吃不到合法的清真鲜肉。要么买进口的清真冷冻肉，凑合过日子；要么私下宰杀，不但食品卫生得不到保障，还面临处罚。
能不能对清真式宰杀“法外开恩”？这个议题在2010年前后，掀起了一场全国大论战。最后，立法机构认为，公民依照信仰饮食的宗教自由权，应该高于养殖场动物的无痛死亡权。为此，2011年12月28日，法国颁布了第2011-2006号法令，特别允许穆斯林和犹太教徒可以采用割喉放血的传统宰杀法。
法律绿灯大开，法国的清真食品市场一飞冲天，清真食品从移民小本经营的杂货铺向工业化、规模化和农场化转变。
图：Le Monde
清真认证：
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清真食品发展为新型大产业，清真认证也随之成为重要议题。对于这项神圣的职责，法国政府的态度非常明确：第一、不想管；第二、管不了。
“政教分离Laïcité”是法国1905年就确立的基本原则，政府是绝对不会插手宗教食品证明的。因此，无论是屠宰仪式，还是清真产品认证，都没有国家层面的标准规范与立法监管。食物是不是严格清真，国家负不了这个责任，全靠伊斯兰教的组织机构自己检查。
埃夫里清真寺认证的清真披萨
图：欧尚超市
如今，全法国的祭祀屠宰师都是由巴黎大清真寺、埃夫里清真寺和里昂清真寺专门指定的。这三座清真寺有自己下属的监管协会，来检查并发放清真标签。除此之外，还有另外14家独立的私人机构提供清真认证服务，其中比较重要的是1991年成立的A votre Service（AVS）。食品加工厂付钱给这些组织，让他们提供第三方清真认证。
由于缺少法律威慑，清真监管有时就比较松懈，个别机构在没有真正检查的情况下就进行认证。2011年，法国某实验室通过DNA检测发现，一款经过清真认证的鸡肉香肠中含有猪肉残留。这款产品属于雀巢公司旗下的Knacki Herta品牌，而雀巢的清真认证是由巴黎大清真寺负责的。这起“假清真”丑闻在法国的穆斯林群体中搅动起一场不小的风波，不过最后也只是超市将产品下架了事。
AVS认证的清真婴儿辅食
图：Causeur
法国到底有多少人在吃清真食品？
虽然任何人都可以购买清真食品，但是核心目标顾客显然是穆斯林。然而，就算是巴黎大清真寺的伊玛目，也不知道法国到底有多少穆斯林人口。
法国在理念层面上，把种族平等贯彻得非常严格，为了避免歧视，完全禁止任何以族裔为基础的统计。法律明确规定，无论政府部门，还是私人机构，都不允许对公民的族群身份进行划分以及调查统计。
我们能在媒体上看到的法国穆斯林人口数据，都是各类民调机构用旁敲侧击的手段推理出来的，有说210万的，也有说400万到500万的。这种误差率100%的数据，哪个行业敢用来指导真金白银的经济活动？
法国超市里的清真食品
图：Jacky D/Shutterstock
没有目标客户群的数字，屠宰场如何确定出产多少清真肉品呢？解决方法也很简单——宁滥勿缺。屠宰场只要优先采用清真屠宰法即可，如此一来，产业链下游需要多少清真肉，就贴多少清真标签，然后剩下的肉则进行普通包装，照样走传统市场的销路，两边的钱都不耽误。
2015年，法国记者Anne de Loisy专门调查了法国的屠宰业，出版《祝你好胃口》（Bon Appétit）一书。据她披露，在实际操作中，50%的牛和80%的羊是根据宗教仪式屠宰的。
这就意味着，法国消费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买到了按照伊斯兰宗教标准屠宰的肉类。清真屠宰法本来是法国食品工业中的“例外”，但是，在屠宰场对利润最大化的追逐下，却可能变为一种常规操作。作为少数族裔的穆斯林，实际上将特定的宗教宰杀方式强加给大多数法国人，使他们消费了清真肉类而不自知。
《祝你好胃口》（Bon Appétit）
食物VS政治
面对清真食品攻占法国的现状，法国人就算再怎么崇尚自由平等博爱，内心没有一丝丝波澜也是不可能的。清真食品讨论很容易便上升到政治层面。2020年，内政部长Gérald Darmanin就指责，超市内设立清真食品专柜是“社群主义”的表现，会加剧少数族裔自我抱团、与主流社会隔离。
对此，有些人默默点赞，终于有人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国民超市家乐福立马采取行动，把货架上的“清真Halal”改成了指代北非地区的“马格里布Maghreb”。宗教概念变成地域特色，看着就不那么扎眼了。
图：Mohamed Nathmaza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同属宗教食品的“犹太洁食Casher”就没有改名。可见“清真Halal”一词还是触动了更多的情绪。
图：Mohamed Nathmaza
另一些人则指责部长无理取闹，无事生非。法国的移民困境难道是超市的清真肉柜引起的么？多少关系国计民生的正事不去管，反而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抠字眼。
下面这幅漫画还讽刺部长，如果清真食品代表了“狭隘的社群主义”，那中国菜、希腊菜算不算呢？你每天吃的法国菜呢？
在法国现阶段复杂的社会矛盾中，围绕清真食品的口水战恐怕是消停不了了。
图：Plop&Kankr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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