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作家 | 一等奖获奖作品：《镜河》
本周
让我们一起去看看
第十五届中国中学生作文大赛（四川赛区）
暨第五届“文轩杯 文学之星”四川省中小学生征文活动
高中组一等奖获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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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 河
四川省乐山第一中学校 王宝焓
指导老师 王琴
每个时空都像一条河。
若你注意了，
它就不再隐秘。
柱子看着柱子。
柱子笑，他也笑；柱子皱眉，他也皱眉；柱子朝河里吐口水，他也朝河里吐口水，唾沫星子在水面上跳动，荡出一圈圈涟漪。柱子站起身来，他也站起身来；柱子向后退几步——看不到他了。柱子觉得很有趣，拍着手笑起来。
他觉得他发现了别人都找不到的东西。
于是他跑回家喊他爹。他爹不在家，他就跑去地里找。跑了老远，看到他爹正躬着身，弯着两条腿，拿把锄头“锵锵”地翻着土。
柱子站在田埂上扯着嗓子喊：“爹——”
远处地里的男人抬起头，皱着一张黝黑的脸，瞄了瞄人，吼道：“娃来干吗呢？”
柱子已经跑过去了。
“爹，我发现了另一个柱子。”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啥柱子？你不就是爹的柱子嘛。”他爹笑笑，搓了搓娃的头，又继续躬下身“锵锵”翻土。
“我刚刚在河里看到了柱子！我笑他就笑，我咋他就咋，他就跟我一样。”柱子手脚并用地比画着形容，生怕他爹听不懂。
他爹“嘿嘿”笑出了声。“傻娃，那叫倒影，有啥稀奇。”顿了顿，“这世上，柱子就咱家有一个，哪里会多个柱子。”
柱子有些泄气，他转身跑了。他要去找村口的二牛，说不定二牛也是他这样想的。
于是，柱子风风火火地跑到村口，再连拉带拽地把二牛从屋里弄出来，利索地溜着嘴皮子说：“我给你打包票，你准觉得神奇！”
虽有些不情不愿，但二牛还是顺着好奇心，跟上了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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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就是那玩意儿。”柱子指着河面。
“啥？我咋没看到？”二牛探着他圆圆的脑袋，很是不解地问。
“你看水里那东西，你干啥他就干啥，你盯着他他也死盯着你。”柱子解释道。
二牛再瞧了几眼，正起身来，突然开始笑了。他先笑得“哼哼哼”的，后来憋不住了，放肆地“嘎嘎嘎”起来，笑得那叫一个前仰后合。
柱子一开始还一脸期待，后来看对方笑得那么开心，才真泄了气——他知道二牛在嘲笑他。柱子沮丧地坐在河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打水漂儿，喃喃道：“我不觉得你是倒影啊，你就是我，另一个我。他们咋能说不是呢……”
柱子看到水里的柱子点了点头。
柱子考上高中了——这个全村都知道是傻子的人，居然考上了高中。
他老是被村里人拦下来说话：柱子你的成绩可别不是自个儿的……柱子你读书有啥用？读完了还不是要回来种地，你爹给你留了好几亩田哩……柱子你跟村里娃们讲讲，你咋就考进高中了……
柱子被这么多人围着闹也不恼，笑嘻嘻地一句句接着话——“三公爷，我不是抄的。”“种地嘛……还是要读书的。”
…………
回答完乡亲的问题，柱子快步朝那条河走去。
那是他的秘密——他寻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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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弯，与河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陌生男子。
“你是谁？”柱子有些警惕。
“我叫陈林，来这里写生。”那个陌生男子转过头来答道。
“这么偏僻的地方……你来写生？”柱子一脸不相信。
“迷路了。”
“哦……”柱子半信半疑地走上前去瞄了他几眼——白嫩清秀，肯定是城里人。柱子在他旁边站定，不说话。
男子也不说话，埋头整理他的画具。过了半晌才终于抬起头来问了一句：“你能带我去城里吗？”
柱子正在发呆，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但还是点点头，领着他出村。
“你读高中吗？”走在路上，陈林问他。
“读。”
“在县里面？”
“县一中。”柱子还是有些骄傲的。
“我也是。我读高二。”
“你是美术生吗？”柱子看他背了一口袋的画具。
“不是。爱好而已。”陈林推了推他的眼镜。
“哦。”
“那再见啦。”已经到镇上的车站了。
“好的。”柱子看着陈林离开的背影，觉得这人不讲礼貌，连声谢谢也不说就走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柱子开学了。
他爹骑三轮车送他去县里。村主任也赶来嘱咐他，让他好好学习。柱子使劲儿点点头，带着乡亲们的期望，满心希冀地进入了高中。
“县里的学校就是不一样！随便一个地方都比村主任家新修的院子还好看。”柱子趁着空闲时间在校园里逛着，发出连连赞叹，却不小心撞到了人。
“哗啦——”
柱子回过神来，看着满地被打翻的颜料，一边又惊又恐地蹲下捡，一边不住地道歉。等捡完抬头一看——很巧，眼前人是陈林。
柱子松了口气。“原来是你啊。”他暗自庆幸撞到的是熟人。
“嗯。没事的，这些颜料不值钱。”陈林仿佛看穿了柱子的想法。
“谢谢！”柱子的态度非常真诚。
“你有空吗？我带你去美术室看看。”
“有。”柱子才看了校门口的钟，时间还早，所以这么笃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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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美术室的门，扑面而来的空气里混杂了纸张和颜料的味道。
“这教室真大！”柱子绕着墙壁走了走，这儿摸摸那儿碰碰，“镇上的学校可没有这样的教室。”
陈林拉开厚重的窗帘。阳光照射进来，照亮了画室所有的画。
待有了光，柱子才发现墙上挂着的画几乎都是关于宇宙的，而其中……
“这儿怎么会有那条河？”柱子走过去将那幅画拎起来——他看村里那条河看了十五六年，绝不可能认不出来。
“那条河很神奇，”陈林也走到画前，然后反问柱子，“不是吗？”
柱子望着他的眼睛，感到迷惑，但还是点点头，补充道：“那条河让我想到了另一个世界。我小时候——”他停下来犹豫该不该说。
陈林用他那像是要把人吸进去的目光直视着柱子，缓缓吐出两个字：“说吧。”
鬼使神差地，柱子竟真的把哽在喉咙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我小时候不信倒影，我觉得……那就是个世界……与我们存在于同一时空的不同世界……你能明白吗？”柱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我能明白。”陈林回答，继而又道，“你该回去上课了。”
“啊？”柱子忙凑过去看了看陈林腕上的手表——果真还有几分钟就上课了。他急得撒腿就跑，在路上留下了一阵喘气声。
高中很忙，柱子也无心玩耍。
直到有天经过画室时，他突然想起了陈林。
环顾四周，应该没人，于是柱子悄悄推开了门。
教室里却有人。
那人坐在画架前，手上下挥动着，显然是在画画。柱子蹑手蹑脚地走上前。
“那个倒影，的确是倒影。可你同时也是他的倒影。”是陈林的声音。
柱子倒是没被吓到，却被这番话搞得一头雾水：“陈林你说啥？”
“还不明白吗？一条河，你向里看去，看到了鱼和虾，还看到了你的倒影。但你没发现，你的倒影也正在看着你。而倒影显然相对——在你看来，你就是你自己；但在你的倒影看来，他也是他自己。”陈林并没有停下他手中的画笔。
原来他还在画那条河。
“可……这成立吗？”柱子反应过来了，觉得这理论既有理又荒诞。
他听到陈林笑了一声。
“存在即合理。在你抛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另一个世界的你也同样在发问。”
“为什么？”
“因为镜子效应。”
见柱子陷入沉默，陈林继续说道：“你发现他的同时，他也发现了你。‘倒影’能与本体一致，从举止到意志。而这是因为……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所以……真的有另一个我吗？”柱子有些迟疑。
“你在河中看到的鱼虾是真的，看到的那些倒影——或者说那个世界，也是真的。”陈林一边认真给画上颜色，一边不停说着，“这个宇宙很大，不止一个时空，所以会产生平行世界。”
陈林突然转头问柱子：“你明白平行世界吗？”
“好像……”
“量子纠缠。”还未等柱子把话说完，陈林便打断了他。
接着陈林便没再说话，应该是陷入了沉思。
等到柱子想走的时候，他又突然开口了。
“每个时空都像一条河，如果你没注意，就发现不了它。可若你注意了，它就不再隐秘。”
“那……就是有咯？”柱子试探着问。
“我没否认。”陈林继续研究着那幅画，头也不抬。
柱子站在那里，像站了很久，又好像没站多久。
预备铃突然响了，柱子回过神来，又要开跑。可下一秒，他停住了脚，很郑重地问陈林：“你怎么知道的？”——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问。
陈林没有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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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在一个午后又推开了画室的门。
里面没人。
他朝陈林常用的那个画架走去。
画架上夹了一幅画和一封信。
门“啪嗒”一声关上了——原来是风。
柱子展开那封信，上面写着：
宇宙无边，时空无限。河已经被你发现了。陈林，我走了。
“这是啥？”柱子很吃惊，“陈林？他走了？”
柱子把目光转移到画上去——的确是那幅画着河的画。而画上的河，像极了柱子在 11岁那年，发现另一个柱子那一天的河。
“可……陈林？”柱子依旧不解。
可……
陈林？！
一瞬间，天旋地转。仿佛有股强大的压力正聚在柱子头顶，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像一根千斤重的针，被钉在原地动弹不了。
“那条河很神奇，不是吗？”……
漩涡般的目光追随着他……
“存在即合理。”“你明白平行世界吗？”
“我没否认。”……
熟悉的背影，奇怪的感觉……
“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
一切都被撕破了，疾风般，落石般，事实终于被赤身裸体地摊开。
“他早就知道了。其实我也早就知道了——在11岁那年，在我发现另一个柱子的那一刻……”
柱子移步到镜子前，望着自己的面容，丝毫未注意墙上快了3秒的钟。
陈林看着陈林。
可……
陈林还是陈林，柱子也还是柱子。
他将那幅画小心翼翼地藏进书包，深吸一口气后走出画室，然后轻轻掩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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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王宝焓
图片：千图网
编辑：徐蒙影
校对：尹明柔
审核：王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