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作家 | 一等奖获奖作品：《琵琶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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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组一等奖获奖作品——

琵琶复响

四川省成都石室双楠实验学校

作者：邓雨彤

指导老师：夏文蓉

曾有琵琶五弦者，盛在大唐，善奏霓裳、飞天，声声动人。后有四弦，遂失于宋初。

楔子

宫灯亮，大殿金晃晃，袅袅笙歌不绝唱。偌大的殿堂四周满坐着着齐胸襦裙的乐伎，羯鼓、箜篌、尺八、琵琶之音高低起伏各生其姿。银朱长衫翻涌似波，妃红衣袂翩翩若鸿，满头金摇玉钗发出脆响，贵妃着霓裳羽衣眉目如画，果然“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唐明皇高坐龙椅之上，面露笑颜，身前桌上摆了两尊琼浆、一盘红扑扑的滴水荔枝。

慨叹之余收回目光看看自己，突然觉得好笑——前一天还是研究“穿越”的科研人员，现在不知怎的竟来到此处，手拨古琴，成了大唐乐伎。而身旁怀抱五弦琵琶的女子，淡雅窈窕，好生熟悉……

惊奇际遇

我叫时远，取意“时光不曾远”，也是人类穿越计划“时远”的那个时远。

老一辈科学家们曾经设想，若承载器能够以光速运转，人类便有可能穿越。作为科学界的新生力量，我和团队的伙伴发起“时远”计划，希望探寻其中奥秘。

经初步研究，我们发现时间流逝其实和量子波动有脱不开的关系——量子排列在一起就像一张巨大的网，裹住世界。这张大网不停运动，推动太阳东升西落，推动时间不停奔驰。而要想穿越就必须找到量子在瞬间的特殊运动规律并等待合适的机遇。至于如何才能达到这一目的，我们思考许久也仍未得知。

“敦者，大也；煌者，盛也。”我在小的时候，就已经对投身西北大漠、与敦煌厮守几十年的樊锦诗教授心生敬意。寻得工作间隙，我放下手中的事，随身带了一个装满设备的枣木红箱子，兴冲冲去到那片充满惊喜之地，希望能在参观放松之际寻到新的思路。

行至112窟，巨大的石墙上一整幅飞天舞女图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舞姬们衣裳艳丽，抬起一只腿，双手把琵琶反抱至身后，动作柔美轻盈——千年前的恢宏场面重现眼底。画作右下角，有一女子半闭双眸，怀抱琵琶，专心致志。导游见我感兴趣，补充道：“这名乐伎抱的是五弦琵琶，唐朝后期逐渐被更易弹的四弦取代，至今已失传两千多年。仅存的真品藏于日本，很少面世。”

听着乐器背后的故事，我的目光一直落于壁画上弹琵琶的女子。她眉目含笑，似对我絮絮低语，继而朝我伸出右手，像在唤我过去。我一时怔住，下意识地伸手回应。突然，仿佛有一张巨大的网从四面八方向我聚拢，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旋涡，要将我和周遭的一切都吸进去。量子翻涌？我的眼前只有一片混沌，脑中却条件反射地出现了那个一直思考却不可得的问题。就在这样出乎意料的情况下，敦煌给我带来了一段惊奇际遇——我遇见了她。

 塞外盛音 

被命令随出征大军至天山下的盆地，已几月有余，飞雪久不停。

来到大唐的这些时日，程佛儿——盛宴上弹五弦琵琶的那个女子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的来处都是敦煌，我们日日盼着早些平乱顺利回乡。可惜前方的探子昨夜归来后，将军已整整一日未出营帐，大家都猜：只怕有一战了。

夜间天降凝雨，我因身体不适于帐中休息。程佛儿则兴起，带着乐伎们坐在篝火两侧，鼓声先起，其他乐声随后并进。舞姬们闻乐而出，士兵们不断欢呼，我也被引得立于帐前旌旗下看得目不转睛。只见程佛儿绾着低发髻，青丝间点缀着几朵黛蓝、绀青的绒花。她鼻头冻得有些发红，似往常那样轻闭双眸，如对待世间最珍贵之物般怀抱着五弦琵琶，指尖灵巧地拨动——音符从弦间跃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若要描述那乐声，唯有 《琵琶行》 里的句子最为贴切。乐声在苍茫的大漠里传得很远，在天地之间错落盘旋。舞姬们身着青绿色纱裙于朔风中起舞，残雪似乎也明媚起来。

此景难得。

我小心翼翼地从箱子里拿出四维场景记录仪，寻了一个最好的角度。录完后，我试看了一遍，屏幕里光影翻转，那些人儿似乎就在我面前或弹或舞，有动人的曲调在我心头留驻。

 大漠烽火 

程佛儿十三岁离家，同年进入教坊习乐，变卖了从故土敦煌带来的唯一信物——一只白玉镶金镯，请最好的匠人打造了这把五弦琵琶，故无比珍惜。

我在第一次见到这失传的乐器时便按捺不住好奇，凑到跟前想看个仔细。幸得程佛儿不怪我唐突，笑盈盈地将琵琶放到我手里。只见琴颈细长呈棒状，面板上有两个对称的弯月形出音孔，还有用灯草灰、榴花红等颜色绘制的纹样，看上去就像被北风吹绽的梅英，纷纷扬扬动人心魄。忽而想起带来的箱子里有一支3D打印笔，即让“神笔马良”的故事成为现实的发明。我在深夜借着油灯，悄悄绘了一个小小的琵琶模型。

出征之日，鼓声雷动，风云翻涌。程佛儿一言不发，紧锁眉头，只静坐在床边拨弄琴弦。细听乐声，低回沉重，任谁也能感到她的忧心忡忡。

她的担心果然是有理的。我军大败，万千将士死的死伤的伤，营地里满是痛苦的哀号。更糟糕的是，天子的信使来报，安史之乱爆发。我粗略算了算日子，猜想贵妃已一匹白练花落马嵬坡了，不禁感慨那些令人赞叹的浮华终究是水中月镜中花。随军来烧饭的李叔多少有些阅历，他听闻消息后也只是叹了口长气，道：“归乡难矣……”

又过了两日，因太子决意苦守长安，边关之军被下令召回。怎料将士们正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收拾行囊时，突然扬起漫天黄沙，战马嘶鸣。将军最先反应过来，一边翻身骑上红鬃马向前疾驰，一边指挥：“敌军来犯！众将士听我号令！摆阵迎敌！”乐伎舞姬们四散逃命，我和程佛儿被李叔拉着躲到一棵红柳后，身上的白裘衣融在一片冰天雪地里。

我眼睁睁看着大唐将士一个个倒下，除了捂紧嘴不哭出声来别无他法。奈何敌军清理战场时，未寻得逃跑良机的我们还是被发现了。我紧抱那个枣木红箱子，程佛儿带着她的琵琶，我们同李叔一起被押到了外族部落。

 琵琶绝响 

李叔被安排到了伙房，负责烧制中原菜肴。而程佛儿，被外族首领要求去他帐内弹琵琶。可她坚守着自己的立场，宁死也不愿留在这里做外族乐伎，一连几天都因拒绝而气得对方拔出了大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在得知今夜有商队要出发后，我们三人聚在一起悄悄商量，准备设法将首领灌醉，然后伺机蒙混逃跑。

夜里，佛儿再次被士兵带走；我躲在帐外，手里紧紧攥着火石；李叔从后厨拿了酒，悄悄泼遍了军营。我们说好以一曲结束为信号。

琵琶声声敲人心，黄沙滚滚动人情。当驼铃渐近，时机已到，点火！瞬间，晃眼的火苗在烈酒的助力下舔舐着整个军营。我飞奔至正中的营帐，却见嘴角淌着污血的首领用手臂紧紧勒着嘴角也渗出血丝的程佛儿，她已无法反抗，只抱紧了琵琶——定是出现了我们没有预料到的情况！我来不及思考便冲过去死命扳开那男人的大手，发作的药效让他力道渐小，我在心里暗暗叫好。怎知好不容易脱离“枷锁”的程佛儿却一下倒在地上。我扶她坐起，她却只能喘着粗气，用最后的气力向我嘱咐：“快走……替……替我回敦煌……”话音未落，她痛苦地咽下满嘴的血，朝我挤了一个苍白的微笑。

帐外，火海在咆哮，婵娟也滚烫。

 不负 

月光摇，红柳荡，骆驼行得晃人，让我的泪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半个月后，商队行至敦煌。谢过一路扶持的李叔，我独自走向尚未完工的莫高窟。这时的壁画多好啊，内容完整，色彩明媚。怎料西风还未氤氲出一个盛唐的旧梦，漫天黄沙就已囫囵吞下了千年的古香。

凭着记忆走至 112 窟，我抱紧箱子蹲下身来细看，乐伎还在弹琵琶。又是一张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的巨大的网，我知道，在大唐走了一遭，自己终归还是要回到原来的地方。

…………

人类渴望穿越，不仅出于对未来的期待，还出于对历史的守望。积极创造新科技十分有必要，但若失了优秀传统文化，华夏腾飞之曲如何复响？

回到21世纪后，我毅然搁下了穿越计划，联合一所音乐研究院投入了复原五弦琵琶的工作。2049年，我们的心血终于有了结果——于首都音乐厅重响的消失了千年的大唐盛乐，吸引了世界各地的同好前来欣赏。

曾几何时，宫廷乐师李龟年瞧完那一场华丽大梦，在暮年发出兴亡之叹，嘱咐“一曲霓裳播千载”。而今，任凭世事变化，浩浩中华的传承之心也经受住了风吹雨打。

我倚门静听五弦琵琶发出的醉人声响，即便隔了千年的时光，也想向故人问一句：“程佛儿，你听见了吗？” 

文字：邓雨彤

图片：网络

编辑：徐蒙影

校对：尹明柔

审核：王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