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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海淀妈妈聊天:理想中的主体性,现实里的鸡娃战 | 随机波动034

不住海淀的 随机波动StochasticVolatility 2021-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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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llustration credit: 咚咚(wb: 萝卜咚lobod)



随机波动年终暴击继续,上周聊了房子,本周我们关注教育。日前一张海淀家长招聘家教的微信截图引起热议,一片哗然中混着些许嘲讽与不屑。海淀鸡娃大战究竟白热化到了怎样的程度,“海淀六小强”“上岸”“锁区”“点招”这些黑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低幼水平的Python和水涨船高的PET对学生来说意味着什么,奥数为什么成为了鸡娃标准姿势,机构在京城教育大战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随机波动和海淀妈妈刘老师聊了聊。


本期节目的另一位嘉宾是媒体人熊阿姨,她在去年采访了20余位黄庄妈妈,也亲身体验了奥数课的玄妙和刺激,目睹了妈妈社交圈里广泛存在的量化倾向、“疯妈妈”污名、天赋崇拜和父亲缺席。


我们都是通过普惠性教育的路途走到今天,在谈“海淀六小强”所代表的选拔式教育时不免显得摇摆。刘老师说她有很理想主义的一面,认为教育还是要培养人,要充分发展个体的可能性;同时也有很现实的一面,孩子的的确确身处竞争环境之中,不能任由其自由发展。熊阿姨在节目尾声部分也坦陈:“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我们作为置身事外的人,希望国家更公平,教育更公平,但我去年采访最大的感受就是,我见的所有妈妈也许就是10年之后的我,她的谈吐或者打扮、她来到北京的方式可能跟我都是一样的,没有办法保证我10年之后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海淀妈妈黑话科普


冷建国:一张海淀家长招聘家教的微信截图日前在网上传开,家长给这位家教设立了非常丰富、阶段明确的目标,除了指导孩子的学习,还要培养他的品格,让孩子成为一个积极向上、彬彬有礼的人,除了帮助孩子拾起对Python的兴趣,还要教得了现代舞。这一长串要求里面有一条蛮有趣的,也引起了很多讨论,就是家长希望家教老师有过“海淀六小强”的学习经历。


刘老师:“海淀六小强”是指——排名不分先后——人大附中、清华附中、北大附中、101中学、首师附中、十一学校这6所中学,它们既有初中也有高中。叫“六小强”是因为它们的高中非常厉害,如果你高中进了这六个学校,考一本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那从结果往后推,一个孩子要想进“六小强”的高中,因为每个学校都会安排给自己的初中一些类似于提前签约的名额,所以初中如果能进这六个学校的话就会很有优势,比拼中考要更有把握一点。初中要进这六所学校,那又是一个小升初的问题了。小升初是强调抽签和划片的,但会有一定的名额留给“六小强”自主招生。自主招生主要是看孩子的学习能力,这就是整个海淀为之疯狂的小升初。 


傅适野:它相当于把中考的风险提前,前置到了小升初,对吧?


刘老师:对,应该说是把在中考中致胜的机遇提前到了小升初上面。我在我儿子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就在思考整个流程,我们是被机构教育的,基本上从一二年级上辅导班的时候就会有各种政策班,帮你解读和科普,我也在这个过程当中不断思考——最后想明白了:最关键是中考,而为了能进入最好的中学,制胜的关键在小升初。


傅适野:除了“六小强”之外,海淀妈妈这个圈子里还有很多所谓“黑话”,比如说“上岸”“锁区”“点招”“坑班”和“海淀鸡娃”,这些词到底意味着什么? 


刘老师:我先说一下“鸡娃”,它是从“打鸡血”这个典故来的,文革的时候有一种疗法是把公鸡的血注射进人体,人的精神会变得特别好。这个典故被发掘以后赋予了新的意义——拼命鼓励你的孩子,让他特别奋发,做到原本你觉得他不能做到的事情。说实话跟以前流行的“虎妈”是有点像的。“鸡”在这里是动词,把“打鸡血”简称为“鸡”。“上岸”的意思就是初中已经跟你签约了。


傅适野:是仅限于“六小强”的这几所学校才能叫“上岸”吗?


刘老师:至少在这个圈子里面是这么说的。“上岸”这个词现在已经不用了,这几年教委的力度特别大,差不多是五一以后就开始要填志愿,然后摇号,有特别复杂的程序。在此之前自主招生分量更大的时候,“上岸”这个词还比较有意义。现在自主招生的名额越来越少,大部分家长都是要等到很后面,因为摇号是一轮一轮的,如果摇出一个结果你觉得比较满意,就算“上岸”了。“上岸”是一个统称,就是说你已经基本上确定了你去了哪个初中。


傅适野:“锁区”是什么? 


刘老师:北京各个区教育资源不太均衡,为了防止教育资源不太好的区的“牛娃”流动到好区去,每个区会保护自己的好学苗,所以在小升初阶段不许跨区。如果你学籍在东城,就不能去海淀,除非你户籍也在那,这个程序特别复杂。最关键的一点是,中考分数是各个区自己确定的,各个区有自己的分数线,中考很难跨区考,这样就保护了有些在自己区里面不是特别好的孩子,能上自己区的好学校。


对于很多家长而言,比如说我对朝阳的教育资源不太满意,我就必须在小学某个阶段想办法把孩子学籍换到海淀去,或者说在孩子还没读书的时候,就已经把孩子的学籍利用买房从朝阳换走——学区房就在这个层面上是有意义的。 


傅适野:“牛娃”是什么意思?


刘老师:“牛娃”就是这个孩子很牛。


熊阿姨:“牛娃”还有两种,就是“天牛”和“人工牛”。


冷建国:一个是靠天赋,一个是靠“鸡”出来。


傅适野:“点招”是什么意思?


刘老师:“点招”就是“六小强”有一定的政策让他们自主招生。这个量现在在变少,但是始终都在。



奥数:将天赋量化


傅适野: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政策,仅限于“六小强”可以自主招生呢?


刘老师:教育包括“普惠式教育”和给那些天赋特异的孩子的“特制教育”两种。有些孩子天赋优于别人,而且北京有这个传统。西城区的八中一直有少年班,就是我们俗称的“八少八素”——八中少年班和八中素质班,全市的适龄孩子都可以在四年级的时候去考,考各种智商题。 


不可否认的确有天赋超群的孩子,尤其是北京市,有那么多特别好的高校,所以有一种配合这些高校来选拔特殊人才的需求。最早人大附中的仁华学校选择用奥数来选拔——怎么证明我的孩子比别的孩子聪明很多、特别有科研潜力呢?当时人大附的校长就说,用奥数来选,一直到现在基本还是这样,小升初的选拔就考奥数。


傅适野:我觉得这很有意思,好像用一个指标把所谓天赋量化了。但当你把它拆解开,其中可能包含了家长的许多投入,这些最后也被算作天赋的一部分,但实际上它并不是天赋。


刘老师:天赋需要量化,而且得表现出来,它最后就会形成一套体系,那就是奥数。一旦变成知识体系,它就成了一个可以去操作、去学习的东西。你想,在自然状态下面,聪明的孩子学一遍就很容易选拔出来,天赋不够的小孩不愿意学,就自然淘汰或退出竞争了。 


家长们特别希望一旦孩子进入快车道,以后清华北大不是梦,所以会觉得我的孩子总得试一试。但 “鸡娃”就不是一个试一试的问题,而是拼命让孩子进入这个体系,被考评系统辨识出来他是个“牛娃”。这就是为什么报班在海淀是一个普遍现象,是因为到了一定时间点所有人都去报班,“天然牛”很容易从这个班里面就出来了。机构也有一套选拔体系,小孩从三年级开始学,考前几名就会从普通班升入创新班,再一级一级往上升,所以你很容易就能被看出来是一个天赋超群的孩子。


有些家长不甘心,说“小奥”(小学奥数)并没有到高等数学那样的难度,只是一个知识体系,我还是有办法的,所以一个普通孩子就会被迫在当中挣扎。他得上自己年级的高班,就是那种特别难的班;为了在这个班里面能跟得上,他得去上比他高一年级的普通班,把知识点先学一遍;在同一个时间段,他还得再上一个刷题班,因为题量必须得跟上去——聪明孩子做一遍就会了,一般的孩子做五遍,他才能知道这题目怎么回事。这是一个常规操作,我觉得太残酷了。 


我家孩子在三年级的时候遇到一个特别好的普通班的奥数老师,他觉得机构规定的题太难了,所以他上课会把整个知识点简化,孩子学得特别开心,考得也很好。但我仔细看过他那个题,他考得好的原因是他把所有会做的题都做对了,所有的难题都不会,但他总分就高。所以如果一旦量化了,你其实不知道你的孩子的特殊情况。他四年级去了创新数字班,讲得很难,我低头刷一下微信就不知道这个题怎么做了,更不要说孩子了。机构是鼓励家长坐在后面听的,因为他预计到你的孩子不会的话还得家长教。 


那个时候我觉得这太毁孩子了,因为孩子实在是对读书一点兴趣都没有,五年级我给他降到了普通的创新班,还是不行,我觉得他不是奥数的料。我属于特别不“鸡娃”或者不愿“鸡娃”的一类,我“鸡”自己也“鸡”不起来。不要看“鸡娃”孩子很可怜,其实家长一样很可怜。


冷建国:熊阿姨去年采访了20多位像刘老师一样的黄庄妈妈,采访契机是什么?你所见到的状况是怎样的?


熊阿姨:我去年凑热闹买了一本《我是个妈妈,我需要铂金包》,看豆瓣条目有一个海淀妈妈在下面写书评,说我们黄庄妇女跟上东区妈妈也是一样的。大家讨论海淀黄庄教育的问题已经讨论好多年了,但没有人真正去写。 


我采访了一些人,本来想写一个小短文,坐在那20分钟就陷入到了各种黑话的包围里,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周末早上8点,在海淀黄庄随便一家咖啡馆,你都会看到大量的40岁左右的妈妈们,衣着打扮非常相似,没有一个人拿名牌包,所有人都非常朴素,拿着一本书坐在那看,等她的孩子放学。她们常年在这里跟着孩子上学,除了周末还有工作日晚上5点到8点,8点这个班下课的时候,海淀黄庄会堵得一塌糊涂。我跟写书评的那个海淀妈妈聊了一下,受到了很多冲击。当时冲击我的一个点在于,她一直跟我强调海淀整个选拔的标准不断水涨船高,一个例子就是PET考试。


刘老师:PET考试就是剑桥5级,我一定要说一下它疯狂到了什么程度。英语是没有一个客观标准的,因为国内的竞赛或者英语考试都不再针对低年级的孩子了,大家终于发现了一个很客观的标准,就是剑桥5级。它是一个能力考试,所以被认为是相对客观的。它的需求是如此之高,又因为疫情期间好多考点关闭,全国的PET考场都被北京妈妈占领了,有家长就会说自己“好不容易抢到了一个厦门的考位”。PET是一个成年考试,至少是针对高中生的考试。大家现在的心态都在于不知道它有没有用,但是我不能空口说我家孩子英语很好,所以就需要这样一个成绩。


熊阿姨:刚刚那个妈妈说他孩子上初中,她的侄子大六岁,之前想在北京读某个初中的英语实验班,只要有PET成绩就够了,不一定多少分。到2012年,PET就已经变成标配了,如果你想进英语实验班必须有这门成绩。到现在,你想进入“六小强”或一个好学校,就必须有PET高分,层层叠加。


这个妈妈讲了很多,我的第一反应是很抵触的,会觉得我从小这么粗糙不也活上来了,现在不也受到了还可以的教育,何必呢?每个区的区别真的那么大吗?不进“六小强”又能怎样?她可能终于等到了我这句话,从手机里迅速调出来一张图给我看,是2018年清华北大在北京各区的招生人数分布——其中“海淀六小强”占了65%,顺义只有16个人,更偏远的北京郊县可能就是个位数了。这张图瞬间把我吓到了,大家以为北京(录取分)其实都挺低的,只要你在北京某个好学校上学就能上清北,但这张图就非常直观。


告别之前闲聊,我说自己数学成绩特别差,担心以后有孩子了辅导不了数学。这个妈妈特别认真地说:你丈夫是做什么的?他是哪个学校毕业?他学的什么?没问题,你的丈夫可以辅导……


数学的梗此后不停地出现,后来还遇到一个海淀妈妈,我又提到自己数学不好,她特别认真地说:等你有了孩子,在他能去婴儿游泳馆游泳的时候就要带他去。意思是说,只要游泳就能开发孩子的智力,你的孩子以后数学就不会差。 

 


机构:京城教育战争的推波助澜者

冷建国:我比较好奇,小朋友要学PET要考试,要去学奥数,甚至要同时上三个等级的奥数班。育儿成本是不是非常高? 


刘老师:我们到现在一直没提到机构这个话题,机构在京城的教育战争当中起到了非常大的推波助澜的作用。因为它提供了这样的服务,让孩子在课堂教育之外至少每周有能够多出三小时的学习时间,而且它往往提供培优课程——我们小时候是成绩差的人才去补课,那个叫“补差”,现在基本上都是“培优”——就是比你在课堂学的东西再难一点、再多一点。


我其实对机构有点看法。它们作为资本要做生意,制造出了极大的教育焦虑,很多家长很懵懂,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刚刚熊阿姨讲的那张图怎么传出来的,最早就是从机构传出来的。我从一二年级就开始听机构的老师讲整个教育版图,如何要提早规划——他们最经常说的4个字就是“提前规划”;不断强调你作为家长不能耽误你的孩子,机构给了家长巨大的压力——如果孩子以后表现不好,就是因为你家长没有做到位、没有给孩子提供一个好的学习环境、没有培养他的好的学习习惯、没有给他做错题本、没有帮他归纳知识点……


我一开始也陷入了这样的自责和焦虑当中,后来有一天突然醒悟过来,这就是它们制造焦虑的一种营销方式。醒悟以后我就能以一种进行田野调查的方式来观察了,既在这个群里汲取信息,又不要被其制造的焦虑裹挟。


再说到教育成本问题,我不得不说,学业上包括语数英和以后物理或化学的费用,是所有的特长班里面最便宜的,上大课的话一个晚上合下来也就一两百块钱。学业上面的拼妈拼娃是很典型的中产阶级现象,大家都在工薪阶层,还是能够供得起的。奥数班一个学期下来也就是三千到四千,一年下来差不多1万多,英语班比奥数班略贵,所以奥数真的是非常平民的一个特长。 


冷建国:招家教那个截图也提到了孩子要学Python,对于“海淀六小强”的学生来说是不是非常普遍呢?


刘老师:Python是低端的编程,几年级的小孩都开始学Python了,属于少儿友好型,已经全面进入小学课外班了。进入中学的话Python已经不够用了,一般都是C++了;如果你要当作一个特长来学的话,那就直接C++。


冷建国:我记得招家教那个截图里也有写,那个12岁的孩子已经学了很多年机器人,并且拿到了级数。你之前也提到,好多“海淀六小强”的“牛娃”是奔着从事人工智能去的,这是一个怎样的选择的过程?为什么海淀妈妈或者牛娃会觉得AI是他们最可以企及和梦想一个领域?


刘老师:回到最根本的,就是说我们怎么评判“牛娃”。一旦确定用奥数来评判人的能力的话,你就无可避免往数理特长这条路上狂奔了。其他特长很快就开始分流,画画好就走艺术特长,走音乐特长的也有,普娃就随着大流走。但最一骑绝尘的还是数理特长,因为它就是这么来选拔的。文字感觉好的孩子特别吃亏,因为没有可以选拔他们的标准。但数理是很明显的,一开始就能够被辨识出来,在这方面不断强化,所以就成了他们自然而然发展的目标,也导致社会更看重数理能力。这是最能被社会价值所肯定的,最终目标是他们能进清北,进清北的目标是为了在科研上面能够更早做出创新。这个逻辑是这么一路回来的,对“牛娃”的选拔和培养都要回到目的。


培养链条:数理道路与低容错率

熊阿姨:这种想法会潜移默化地影响海淀妈妈,她可能会把所有东西都量化,觉得我只要进入上一层,就会比下一层享受更好的东西。


第一次见某一个采访对象时我觉得有一个点不太对劲,当时成都七中实验学校出了一个非常大的事,食堂被曝出使用过期的肉,家长去围攻学校,让学校给个说法。成都七中是成都最好的学校,它的实验学校是那种集团化的分校,这个分校也很贵。我拿这个事情问这位妈妈,你看他们也花了这么多钱上这么好的学校,可能最后孩子吃的是如此糟糕的食物。她说,实验学校不是成都七中本校,我的孩子在清华附中,清华附中有家长业委会定期到食堂检查,你看,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我的孩子上个好学校,因为我可以保证我的孩子享受最好的服务、最好的待遇。我就想,全国能有几个人上清华附中这种好学校?难道一个四川中小城市的人,孩子就一定吃不到好的食物吗?


另外,你孩子学数理化成绩很好,最后是不是赚得很多,是不是一定会取得很高的科研地位,我觉得最值得证伪的一点就是,北京所有海淀黄庄奥数班尖端班的老师,全都是当年各个省数学竞赛考一等奖或头几名的学生。 


刘老师:这就是我曾经戏称过的“完美闭环”,学而思最近跟北大达成了战略合作关系,直接从北大毕业生里面招他们的老师。


现在我们倒推的逻辑是为了达到那个目标——为中国培养高端的科研人才、创新人才——但沿着那条路一直往前推,推到现在我应该怎么样培养小孩,这条路中间的逻辑链太紧了,每一环其实都可以脱扣。


也并不是说一定要很早体现出奥数能力的孩子,才能达到最后很高的水平。我们社会的容错率太低,能不能让那些在人生很早的阶段表现不那么出众的孩子后面仍有机会呢?很多时候人表现不好有各种原因,可能是家庭原因,可能有些孩子开窍晚,还有一些时候他心理上有抵触情绪,他不喜欢他的老师可能就表现得不好,但是并不代表他没有这个能力。我们现在整个评价体系有点僵化,没有允许更多给人走弯路的机会,而且一定要在很早就做出这个判断,给孩子的压力太大了,你没有办法在人很早的时候就对他说他的一生以后会怎么样。


熊阿姨:我想到去年看过一个爸爸写的一篇讲早培儿童教育的文章,开头他讲的是当年中科大少年班有一个叫宁铂的人,滚着铁环进中科大。他通过这个故事讲早培的合理性,神童一定要从小抓起,但是他只字不提宁铂后来放弃了科研,研究佛法和心理学去了。“鸡娃”的妈妈或者“鸡娃”的教育机构很愿意讲这种故事的前半段,我作为一个普通人就爱听后半段。当然,中科院少年班当时成功的、做出巨大贡献的人还是很多,大家可能对一个故事各取所需,因为宁铂这一个事就否定这些少年神童的存在也很片面。


刘老师:我特别想提一点,也是我跟其他妈妈们交流的结果——我们忽视了孩子的社交需求。我一直以为孩子高高兴兴去上课外班,是因为他终于长大了、懂事了、爱学习了,他其实只是为了课间那几分钟可以跟同学们一起玩手机游戏。观察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其实蛮心酸的。他们每天回家以后就被圈在家里面做作业,上课外班跑来跑去,不能说是颠沛流离,但真的特别辛苦。我觉得这一代的孩子很可怜,他们没有一个正常的培养社交能力、在社交当中释放自我发现自己的过程。 


冷建国:这一点可能也把孩子推向了一个更重数理的道路上?我觉得很多时候一个人的语言能力、交流能力和所谓情商是在日常社交过程中形成的。当作业和奥数占据了这部分时间,可能也是把他往某个方向塑造的力量之一。 


刘老师:为什么《生活大爆炸》在中国这么火,因为这就是大家向往的一种成功的或理想中的形象。


冷建国:听到这里会觉得海淀妈妈也挺难的,远大理想是为国家培养科研人才,但具体的成本、辛劳和痛苦其实具体地落在妈妈和孩子的肩膀上。


刘老师:对于妈妈而言,也不是想要为国家培养科学人才,她们只是想培养一个有出息的孩子——有出息的话,无非就是社会地位高、赚钱多。


傅适野:还是社会评价体系单一的问题,刚刚大家在讲的培训机构老师也没有什么不好。我们可能有一套目的论式的标准,从小学开始培养一个小孩,到最后他可以为国争光做贡献,这是一种比较主流的或者很多家长希望培养出来的小孩。但实际上,如果一个北大数学系毕业的一个学生去开了一个培训机构,变成了一个很好的商人,很受尊重,两者也不是互斥的体系。


刚刚也提到社会容错率很低,我们上周聊的房子议题也是这样,比如你一定要赶早不赶晚,早点买房,不然你的生命就是在贬值。这跟告诉小孩快点进早培班和早早培班都是相似的逻辑。我们上一周也在讨论,我们有没有一些alternative的出路?我不知道对于两位来说——一位采访了很多海淀妈妈,一位自己就是海淀妈妈——除了这个单一的教育体系、走很窄的路去争夺教育资源之外,我们是否还能看到其他出路?


熊阿姨:这个问题我在第一次采访的时候就问出来了,那位家长说,“教育就是父母的能力有多大,容错的能力就有多高。”


刘老师:太残酷了,但这是事实。我有两面,有很理想主义的一面,也有很世俗的一面。理想主义的一面是,我认为教育还是要培养人,要充分发展个体的可能性。孩子是独立于父母的,父母不能以一种我希望你成为什么样子的态度,去对待孩子的教育,而是要观察孩子是什么样的,帮助孩子发展自己的可能性,这对我而言是教育的理想。如果父母怀着这样的理想,对孩子的很多表现就会更加宽容,也更有耐心。


但是我必须承认这是理想的一面,我还有很现实的一面。孩子确实是在一个竞争的环境当中,你不能任由孩子自由发展,因为自由发展的话孩子真的整天玩iPad游戏。另外,家长说上任何学校都无所谓,这也是不现实的,因为有些学校的环境就是跟你希望孩子成长的环境不一样,有人打架,有人谈恋爱。因此这中间有很多很现实的考虑,家长需要在当中找到中间道路。


家长只能陪孩子一段时间,到孩子读大学或者大学毕业,你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孩子一旦成人离开了家,该犯的错都会犯。即便你不允许孩子小时候有自主的想法,完全把孩子安排好,他长大以后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所以一旦想明白这一点事情,我会更加放手一点。


还有一点就是我有两个小孩,以前我觉得这是一件很烦的事情,后来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巨大的启迪。两个孩子性格完全不一样,天分完全不一样,所以你会意识到,教育是在一个已经有特性的东西上做的,家长在上面花了那么多精神,最后也许没有你想的影响力那么大。当你有两个小孩的时候,你会发觉,算了,你怎么样都抵不过孩子原来的样子。 


妈妈:家庭分工与全职主妇

冷建国:我想问一个特别cliche的问题,在育儿过程中,作为一个妈妈感到的压力会比爸爸大很多吗?


刘老师:爸爸觉得他的孩子好极了。他觉得孩子自然就是那么好的。 


傅适野:他没有看到妈妈在其中的付出。


刘老师:对。至少我们家是这样的,我听说过有很多很靠谱的、特别操心的爸爸。 


熊阿姨:我的一个采访对象是一个单亲妈妈,是个博士,她一直自己带孩子,她的收入并不高,孩子的父亲给的抚养费也不高,她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孩子的教育上,所以基本上在孩子出国前没有任何积蓄。她每次跟妈妈们见面,从来不说自己是博士,因为在这个圈子里炫耀自己的学历没有用处,她们只会把那种成绩最好的孩子当作厉害的人,妈妈是什么身份别人不在乎。她跟那么多妈妈关系很好,但大家都不知道她是单亲妈妈,因为那些家庭里的父亲也不会出现。能感觉到对于大部分妈妈来说,只要爸爸能说出“老婆你真辛苦”,“老婆我来出钱、你来出力”这种话,她们就会觉得我老公真不错。


冷建国:刚才熊阿姨提到,当妈妈陪孩子一起玩或者和孩子一起去上课的时候,你不是你,你是某某的妈妈。刘老师会偶尔有这种自己的主体性被育儿慢慢磨掉的感觉吗?


刘老师:没有,因为这是我孩子。虽然我让他自己发展,但是如果你看到他好,你也挺高兴的。从孩子生出来那天起,我的主体性就已经被打了折扣。这并不是孩子上奥数班后才有的感觉,即使他在家里我也得陪他,甚至有时候我宁愿他去上奥数班,我还有自己看书或者刷手机的时间。

 

我没那么强的怨念,因为没给他报很多班,我觉得留白是很重要的。我要借这个机会表达一下我的教育观——留白特别重要,你要让孩子有自己的时间,他玩iPad,玩游戏,跟同学聊天,甚至发呆也好。给孩子留白,孩子就会有自我发展的空间,如果把孩子所有的时间都占满的话,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孩子成长过程中的自我发现还是最重要的,这个自我发现不是别人告诉他你是谁,而是他自己觉得我是谁,这不是在任何课外班上实现的。所以你要给他闲暇的时间,不要让他完全窒息了,一点空间都没有。


熊阿姨:关于妈妈身份的问题,在我的采访对象中,几乎所有人都会讲述一个“疯妈妈”的故事,孩子所在的班级或者奥数班里绝对有一个大家避之不及的“疯妈妈”。这种妈妈往往比较偏执,已经把规则深入到骨髓里边,什么都能排名。我采访的一个妈妈说,另一个妈妈每次来上奥数班,只跟其他妈妈打个招呼,就拿着一摞卷子到隔壁教室做题,她会觉得,何必呢?至于这么用功吗?这位妈妈跟我说,那个人的儿子也好意思管自己叫“神童”,他妈妈“鸡娃”成这样他才考85分,我儿子没管都能考74分。所以妈妈们最推崇的是那种真的很有天赋的孩子,她们喜欢这样的孩子,感到崇敬。如果你的孩子没有那么大的天赋,而妈妈又很努力、很使劲,这孩子的进步又没有那么快的话,大家会觉得我可不要变成这样的妈妈,她们恐惧这样一种形象。


刘老师:我再讲个例子,也是“六小强”一个快班的孩子,已经上初中了,他妈妈是全职妈妈,高知家庭,她给孩子做的生物课教案漂亮得直接可以拿去印,但孩子成绩很普通。这是一个朋友告诉我的,说她这么有能力的一个人,干点什么不好,非得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那一个孩子身上。 


回应刚刚建国的那个问题,母亲的主体性在哪?我有一个建议就是不要做全职妈妈,你把所有能量都倾注在一个孩子身上,孩子压力也很大。就跟你买东西一样,如果它特别贵,你对它的期望就会特别高。但是孩子承载不住,因为他不是一个对象,他也是一个主体,他承载不住你这样的期待和付出。妈妈有自己的生活非常重要,对家庭、对这个孩子都有好处,而且她对这个孩子做出了一个榜样,就是我作为一个成年人如何在社会中生活,否则的话孩子不知道我长大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尤其是对女孩子而言,她需要有一个榜样。


熊阿姨:对于妈妈的污名化也挺严重的。韩剧《天空之城》里全都是穿衣很好看、回到家就非常偏执的妈妈,现在大家提到海淀黄庄也是提“黄庄妈妈”,提到顺义有“顺义妈妈”,为什么不提爸爸呢? 


刘老师:很多妈妈都是全职的,或者像你刚刚提到的早退半小时去接娃,基本处于一种半退休的状态。她付出那么多,期望高难道不是正常的吗?这个是没有办法的,也是我们现在社会对于家庭内部两性分工的一种期待,但确实是有一些爸爸很认真地在参与育儿,那他也许就是家里面放弃一点事业的那个人。这不是性别的问题,而是家庭分工的问题。 


现在很多家庭都是一个孩子,就更加激发了育儿焦虑,大量时间和金钱的成本投入在一个孩子身上,如果孩子失败了,好像整个家庭都失败了一样。但问题就在于我们对于成功和失败的标准评判太单一了。我觉得我们现在有个误区——如果孩子不上北大清华,他就一定找不到工作,在家啃老,没有中间状态。但是大量的人都是生活在中间状态的,我们本本分分,有一份工作,有一个适当的收入能养活自己,结了婚能养活家人,我们也是这么成长的。为什么大家有一种思维定势,如果不是北大清华,不是年入百万,他就一定在家啃老。


傅适野:这里还有一个分层问题。我不认为现在全社会都觉得如果你不是清北毕业、不年薪百万就不是一个成功的人,可能在海淀妈妈里面,大家会有一个这种对于未来的期待。


刚刚还讲到社会性别分工,刘老师说女性还是需要有一份工作。到底要不要做全职主妇,或者全职主妇在多大程度上是被社会或者家庭认可的,这也是最近比较火的一个问题。这里也有一个历史维度,杨可在研究中国母职经纪人化时提到了一个大背景,首先是九十年代开始的新自由主义浪潮以及教育资本化的风潮,另外一点就是集体主义时期公共育儿制度的萎缩、单位的解体,以及国家在教育、医疗方面的公共福利在私人领域全面后退,相当于让“私”的部分从“公”里面脱嵌。 


这里又有一个因素是私人领域长期以来基于性别分工的家庭分工,比较常见的是女主内男主外,或者丈夫负责经济方面,妻子负责照料方面。因为有历史遗留的结构性因素,才导致了我们现在看到的状况:在教育领域,妈妈更多地负担了育儿的工作。


倡导女性去工作,不要做全职主妇,似乎是我们承认了社会结构没有办法改变的前提下让女性做出的个人选择。但另一方面,如果社会有更好的福利,如果女性在家庭内部所有的育儿劳动——包括我们刚刚讲到的母职的经纪人化,其实就像开公司一样,需要统筹劳动——可以被认可的话,其实女性在家也是可以的。 


刘老师:关于全职妈妈,我的意思是孩子没有办法承载一个成年女性——尤其是受过高等教育,有很强能力的女性——这样的对待或者是“培养”。至于工作不工作,这完全是自我选择的,喜欢看书就看书,喜欢健身就健身。但要有自己的生活,不要把100%的时间放在孩子身上。


熊阿姨:我去年也采访了杨可老师,她说放到具体的生活环境里边,如果大家都集体反抗这个政策,抵抗这一套,可能会有一个更加公平的教育环境。但是跟一个个体说你别干了,这不太现实。所以大家不可能个体化地反抗这一套,你不能因为有些妈妈更努力、更上进就污名化这些人,但是她也不希望一些妈妈因为别人很焦虑,就觉得自己很不称职,那也很不公平。 


不同家长承受的完全不一样,医生妈妈、企业高管妈妈没有可能全心全意来辅导孩子,因为女性的时间也是不等价的,很多工作可以外包,但是教育经纪人这个职业没有办法外包,你得特别了解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交给姥姥、姥爷也是完成不了的。 


在杨可老师看来,现在越有资源的人上升空间越大,天资不够的人则可以砸钱上补习班来补足,但现在黄庄很多母亲是在以牺牲个人事业的方式来成就孩子,所以社会如果承担得更多,或者某种层面上更公平一点的话,会对大家都是一个很好的事情。


教育公平:普惠式教育与选拔式教育


冷建国:刚才刘老师说“六小强”的孩子都奔着清北去,这个事实让爸爸妈妈很焦虑。我想到去年冬天回老家,我见了我高中英语老师。她现在带一个高二的班级,她就说现在的学生状态都很差,有的时候希望找他们家长谈谈如何改善学习状态,家长根本不来,家长会跟她说,反正也考不出去,或者考到一个不怎么样的学校,又怎么能改变自己孩子的人生。 


我们做这期节目之前,大家一直说是我们父母当时没有那么“鸡娃”,我觉得这不光是一个时间上的关系,也是一个空间上的差异。大家在海淀是这样一个状态,但在一个欠发达的省份,关于教育的焦虑完全不是这样的。


刘老师:你问的是高中,高中已经分流了,所以关键在于中考,甚至在更早的地方,即使是在边远的省份,最有希望考出来的地方都是那些超级中学,他们在中考的时候就已经把学苗都拉走了,剩下的真是没有办法考出来。 


冷建国:前几年有过一个关于重点中学屏幕教学的讨论。当时全国有200多所位于贫困地区的高中,通过屏幕跟着成都七中一起上课。这些学生的成绩提高了,本科升学率也翻了几番,大家赞扬是屏幕改变了这些贫困地区孩子的生活道路,改变了他们的人生。之琪当时写了一个稿子,谈到这种重点中学的角色是非常的tricky的,它的存在反而加固了教育不平等,把优秀的生源和师资全部聚拢,即使反哺给贫困地区视频授课的内容,等级化依然是不断固化的。


刘老师:但有总比没有好吧,能稍微缓和下这种差异。


冷建国:是的,但是不能依靠重点中学来解决重点中学的问题。


刘老师:说到底最根本的一个问题就是存在着两种教育,一个是“普惠式教育”,一个是“选拔式教育”。我们现在讨论的重点中学和“六小强”全是“选拔式教育”的问题,如果我们把眼光放到更大的全国范围内,放到所有同年龄孩子身上,更大的挑战是“普惠式教育”。我的一个最基本的看法是,海淀家长是一个很典型的中产现象,他们的焦虑是在自己的泡泡里面。


熊阿姨:我觉得还是分配上的不平等,每年清北拿到的教育投入是以上百亿来计算的,普通边缘省份的211和985,它们拿的钱可能就是几亿,再往下可能就拿不了多少钱。在这种投入的差距下,每个学生能占的实惠肯定是差很多的,上了清华的学生和一个普通211的学生,在智商上没有差距那么大,但可以享受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北京内部也是不平等的。去年跟我一起做这篇稿子的实习生是清华新闻系的一个女孩,牛栏山中学毕业的。这是顺义最好的学校,但她是整个顺义那一年唯一拿到自主招生的学生,从她们家到海淀黄庄也就一个多小时车程,但是她和海淀的学生享受的教育完全不一样。 


她去年写过一个自述,说自己大三那年去台湾交换,读了龙应台的《大江大海1949》很有感触,她第一次真正了解了解放战争和台湾老兵的历史。她回来后跟一个从北京十一学校考上清华的同学分享,那个同学反应平淡,说我高中语文老师都给我们打印过。这个男孩是一个参加化学竞赛的理科生,他的文史知识都要比文科女孩强很多。她说她高三的时候做了一套海淀区二模,题目是如何看待抗日神剧,范文是说抗日神剧不尊重历史,要批判。海淀区的一篇范文是酣畅淋漓地讨论德国纳粹主义和集权主义,有一篇还引用了波普尔的一句话,而她跟周围同学那时的哲学读物还是《苏菲的世界》和周国平。所以她在自述里写,衡水和十一中学的差距就是资源和信息不对等的结果,它限制了前者的眼界和想象力。


我后来又采访了一个在北大的女孩,她去年也写了一个自述,讲自己怎么从海淀一步步通过黄庄教育爬到了北大。她是昌平的一个女孩,从厂矿子弟学校通过不停地在课外上补习班,最后破天荒地进入了北京四中,从四中又考到了北大。这个女孩说她高考之前清北的招生老师会跑到四中驻扎,跟同学一遍一遍地聊,最后同学们都不想再见那些老师了,太烦了,没有时间。 


但是她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能有这样的待遇的人实在太少了。她的初中是西城外国语学校,有个学妹把自己的自荐信发给她,说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这个学妹非常详细地列了自己课外做了什么,拿到什么荣誉。她当时都不好意思说,这根本就不重要,你的出身可能导致你的简历在第一关就被刷掉了。四中的学生给清华招生办老师写信,即使写了“亲爱的北大老师”也根本不重要。 


刘老师:所以要看你有什么教育资源。如果公立教育资源不够的话,就要靠机构补充。机构确实做得很好,为什么她能够去四中,在很大程度上应该是通过机构内部的一些考试推荐。好学校之所以能出好成绩,是因为他们有好学生,他们没有办法把一个智商低的孩子弄得很厉害,他们要找到好的学生,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


还有就是同伴之间的互相促进,如果把一些很好的孩子放在一起,大家普遍感觉他们会竞争很激烈,但其实不是,他们会有差异化的分化。有人数学好,有人英语好,有人编程很好,他们总体都很好,但是各有特长,然后他们互相之间学习,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远远多过跟家长在一起的时间。所以我觉得家长择校最大的目的,是把你的孩子与和他相似的孩子放在一起。这需要家长做工作,你要了解各个学校的特征、离你家的距离等等,根据各个情况来选择。 


熊阿姨: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我们作为置身事外的人,希望国家更公平,教育更公平,但我去年采访最大的感受就是,我见的所有妈妈也许就是10年之后的我,她的谈吐或者打扮、她来到北京的方式可能跟我都是一样的,没有办法保证我10年之后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谈到对于课外班的看法,置身事外的时候,我会觉得课外班已经奇葩到一定程度了,它已经进化到一个不能忍受的高精尖状态。但如果从海淀妈妈的角度出发,从一个从昌平出来的想进四中的女孩的角度出发,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是一个最物美价廉的、能让她跟部委的孩子坐在同一个班级前后桌的唯一方法。


傅适野:我们有一位母亲在这里,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所以她会在性别分工这个问题上、在和孩子之间的关系的问题上有很多自己的想法。而我、建国、熊阿姨更置身事外,我跟熊阿姨的想法一样,我会觉得我们的教育为什么不能更加公平,为什么是相似的孩子在一起,而不是差异比较大的孩子在一起。如果相似的孩子在一起的话,真的就变成四中和四中的孩子在一起,杀马特和杀马特在一起,这加剧了阶层的固化而不是促进阶层的流动。


冷建国:相同的地方在于,我们四个都是通过普惠性教育走到今天的。如何看待这种拔高式教育,对在座三个没有孩子人来说特别陌生。上星期我们聊房子,虽然我们现在没有房子,但房子似乎是一个可以想象的东西,聊孩子的时候会感到,连想象都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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