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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9日俄罗斯胜利日阅兵前夕，瓦格纳集团上演了政治大戏。

4月29日，瓦格纳创办人普里戈津在接受亲政府博客别哥夫访问时称，瓦格纳集团只取得10%至15%的所需弹药，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应立即发放弹药，否则自己将向总司令报告问题，并可能让瓦格纳部队撤出巴赫穆特。

普里戈津同时警告，乌克兰军队或在5月15日之前发动反攻，届时将是俄罗斯的“悲剧”。

或许是为回应普里戈津，俄罗斯国防部于4月30日撤换负责俄军后勤的最高级将领米津采夫，改由俄罗斯国民近卫军前军官库兹缅科夫接替该职务，前者则转任瓦格纳副指挥官。

5月5日，普里戈津再度惊爆，为避免部队无意义折损，将在5月10日让瓦格纳撤出巴赫穆特，同时强调责任全在俄罗斯国防部，“在没有弹药的情况下，他们注定会毫无意义地死去。”

5月6日，普里戈津直接致信绍伊古，要求对方在5月10日凌晨前颁布作战命令，将巴赫穆特移交给车臣领导人卡德罗夫旗下的艾哈迈德营部队。

“因为届时瓦格纳将完全失去战斗潜力，相信艾哈迈德营部队能够夺取仍处于乌克兰控制下的剩余2.5平方公里土地。”而卡德罗夫的回应相当“有志一同”，称自己已致信俄罗斯总统普京，准备接管巴赫穆特。

然就在外界议论纷纷，猜测普里戈津究竟是虚晃一招、抑或俄罗斯当真弹药见底时，普里戈津又于5月7日忽然改口，称俄军已承诺为瓦格纳部队提供更多弹药支持，同时指派特别军事行动副指挥官苏洛维金与瓦格纳合作，言谈之间暗示瓦格纳将会继续驻守巴赫穆特，与乌军作战。

局面至此，“撤出巴赫穆特”的戏码终告落幕，但普里戈津如此操作，不仅是让俄方内部矛盾进一步浮上台面，也可能为其个人带来险恶的战后结局。

瓦格纳与车臣的图谋

首先，不论普里戈津实际获得了什么，是炫示了要价能力，或是得到俄军的进一步协助，此举都严重羞辱了俄罗斯国防部，而卡德罗夫也参与其中。

从普里戈津的姿态来看，其显然有意联合卡德罗夫，凸显俄罗斯国防部与正规军的无能，好将瓦格纳至今在巴赫穆特的一切挫折归咎前者，同时为沉寂已久的车臣部队创造表现机会，否则便不会在部队交接上刻意排除正规军，包括在巴赫穆特周围、瓦格纳部队南北侧翼处作战的俄罗斯空降部队（VDV），而选择距此稍远的车臣部队。

况且，车臣战力并不如其宣称的勇猛。在瓦格纳未撤出巴赫穆特的情况下，若将车臣的艾哈迈德营部署至此，确实可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俄方战力。

但从现实来看，车臣的艾哈迈德营过去虽部署在卢甘斯克州的比洛霍里夫卡与部分南部战线上，却一直不是决定性的进攻主力，其原因可能是车臣未能承受高强度的作战进程，导致卡德罗夫要求普京“减少负担”。

或是普京担忧车臣部队的伤亡会触发当地仇恶情绪，致使北高加索再度不稳，故权衡之下决定维稳至上。简言之，要以久未担任进攻主力的车臣部队取代瓦格纳，如若当地真的情势危急，恐怕只会每况愈下。

由此视角来看普里戈津的“撤退威胁”，便可发现几重思路与计算。第一，如若瓦格纳最终并未撤出，而是留在巴赫穆特继续作战，普里戈津此时对俄罗斯国防部的埋怨与指控，将有助于形塑以下舆论氛围：瓦格纳之所以对巴赫穆特久功不下，是因俄罗斯国防部扯后腿，而非瓦格纳战力不足。

此前2023年1月索列达尔战役时，瓦格纳便曾与俄罗斯正规军争抢战功：普里戈津于1月10日自行宣布瓦格纳已占领索列达尔，结果现实证明乌军仍在当地鏖战。最后直到1月16日，乌方才正式承认索列达尔沦陷于俄军之手。

而在此次巴赫穆特战役，普里戈津又重演了前述剧情：在尚未攻克前便一再声称已经占领，导致外界对其“战果宣称”渐失兴趣。此次其突然指责俄罗斯国防部，从普里戈津的视角来看，或可为自己与瓦格纳挽回些许面子。

第二，如若瓦格纳撤出后、改由车臣接手，普里戈津依旧有机会获益。因为一旦战况真如卡德罗夫所吹嘘，艾哈迈德营在“几个小时内”快速推进并占领巴赫穆特，普里戈津形塑的“国防部无能”议程依旧能继续。

因为车臣部队同样是相对独立于正规军的存在，且普里戈津大可宣传瓦格纳在中前期战役的浴血奉献，卡德罗夫则可为自己累积军功，尽管其有一定程度的不劳而获，毕竟从现实来看，战斗部队不会在不连续的瞬间突然耗尽所有战斗力，所谓“瓦格纳将在5月10日午夜整点失去战斗力”之说，更多是普里戈津的夸大修辞。

而一旦车臣接手后战况不佳，卡德罗夫仍可继续普里戈津的宣传框架，将前线挫折归咎于俄罗斯国防部，称其一直未能满足自己的弹药需求、部队实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若国防部选择冷处理卡德罗夫的接管请求，普里戈津将可与卡德罗夫一起强化“国防部争功”的宣传力道，称若不是后者阻拦，巴赫穆特早已被攻下。

普里戈津的荣光能否持久

综上所述，国防部几乎没有“不失血”的应对选项。而观察后续发展，俄罗斯国防部并未立即回应，显然是感受到了普里戈津“偷袭”，需要时间思索下一步。

而从普里戈津最终表示“已获得所需弹药与苏罗维金协助”来看，其虽让国防部在一定程度上唾面自干，却也使得彼此关系进一步恶化，最终可能引火自焚。

一来，不论瓦格纳战功如何彪炳、俄国防部是否拖欠其弹药供给，普里戈津此举在国防部看来，都是“不顾大局”的作法，因为眼下正是两大重要节点前夕：乌军所谓“大反攻”，以及俄罗斯的胜利日阅兵。

首先是传闻中的大反攻，不论此次是否会发生、成功机会有多少、力道有多强烈，俄军经历此前被迫撤出哈尔科夫、半壁赫尔松的经验，此次势必不会掉以轻心，会持续确保各处战线拥有一定防御能力。

从俄方视角来看，由于巴赫穆特已进入消耗战后期阶段，乌克兰要在此处展开反攻的机率应该极低，且战事已持续一段时间，占领巴赫穆特对瓦格纳来说当然是战功。

但俄罗斯整体来说，其实没有太大惊喜与鼓舞效果，故在整体战局考量下，加重在其他战线的军事挹注，其实是相对合理的作法，但普里戈津登高一呼后，其恐怕要调整原有规划。

接着是胜利日阅兵。其实2022年冲突初发时，各方大多没有预期战事会拖过该年的胜利日阅兵，故后来阅兵举行前夕，各界普遍预期俄方可能会有某种重大宣示，以鼓舞军方与全国士气，例如正式对乌宣战或宣布动员，但结果并未照此发展。而伴随战事持续超过一年，来到2023年的胜利日阅兵，俄军尽管有进行消耗战的准备，氛围仍不可谓不紧张。

在此情况下，普里戈津还持续谴责国防部与正规军无能，无疑是将本就尴尬的俄军“架在火上烤”，且其在获得国防部的弹药承诺后，还口出苏洛维金“是唯一知道怎么打仗的将领”之语。

其实普里戈津是否真的赞赏苏洛维金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此话明显是在暗贬苏洛维金的两位上司：身为俄罗斯现任防长的绍伊古，以及现任“特别军事行动”总指挥格拉西莫夫。到头来，还是传递了国防部与正规军无能的叙事。

其二，普里戈津此次公开索要弹药，既得罪俄军，也着实让普京脸上无光。

自2022年战争爆发以来，西方媒体屡屡报道“俄军弹药见底”“军备库存吃紧”的消息，营造俄方攻势难以久持的舆论氛围，普京好不容易通过军事改革法案、强迫国内军工产业提高产能、向不顾虑西方制裁的其他国家私下采购，才让炮战烈度不至于衰退太多，逐渐了化解外界风声、稳定军心。

绍伊古甚至还在5月2日公开表示，目前俄军弹药充足，足够对敌开展有效火力打击，“与2022年年初相比，基本武器的采购量是去年的2.7倍，急需武器的采购量是去年的七倍。”没想到才过几日，便被普里戈津打乱风向。

而普里戈津暗贬绍伊古与格拉西莫夫，其实也会强化“普京决策错误”的叙事。在此之前，苏罗维金曾是“特别军事行动”总指挥，不论后来发展是基于军中权斗或其他考量，让其退居格拉西莫夫副手，终究也是普京的决策。

简言之，普里戈津对国防部与正规军的过度质疑，最终都将化作射向普京的箭矢。而从普京的视角来看，眼下其不能没有瓦格纳在前线冲锋，且后者在俄罗斯内部的右翼阵营颇具威望，故不论是为维持前线或团结内部，普京都不可能在此时彻底无视普里戈津的要求。然待至战事结束，其恐怕就难再有光环护体。

首先，瓦格纳再怎么公开行动，其性质终究是雇佣兵、而非正规军。

不论俄乌最终谈判结果如何、俄军会实控乌克兰多少土地，在俄乌接触线必须稳定、芬兰与瑞典将相继加入北约、美国已强化波兰等北约东翼的局势下，俄罗斯军方的角色将持续吃重；

且眼下普京参与2024年总统大选并连任的机率极高，在维持政治秩序稳定的考量下，俄罗斯的战时高压体制不会一夕解除，其军工复合体也将持续势大，未来可能形成普京与军方共同监国的实际局面，若绍伊古与格拉西莫夫继续掌权，想必不会忘记今日“胯下之辱”。

再来，战争结束后俄罗斯当然还需要瓦格纳执行海外行动，例如叙利亚与非洲战场的军事任务，但与曾跟俄罗斯进行二次独立血战、引爆北高加索多年动乱、牵引分离主义与恐袭危机的车臣相比，瓦格纳实在没有过度吵闹的本钱，普京也没有竭力安抚的必要。如若战后军方希望总统有所行动，例如撤换或架空普里戈津的瓦格纳领导职务、改派他人，普京未必不会考虑。

两相对照，卡德罗夫长年在车臣自行其是、俨然“国中之中”，于中国互联网素有“卡禄山”之称，即其堪比割据一方、发动安史之乱的唐代节度使安禄山，即便战后可能声量下降，却也应能保有车臣总统之职；

而普里戈津战前即是普京心腹，又因俄乌战争提高不少声量，眼下确实风头无两，可以压过卡德罗夫，却终究缺乏正规军与车臣各有的特殊本钱，如若持续见罪国防部，即便能带领瓦格纳打赢在乌克兰的战争，却也未必打赢战后的俄罗斯内部斗争。

作者：刘燕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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