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活在一个奇怪的时代。

一边，是火得一塌糊涂的ChatGPT和它的一众生成式人工智能兄弟姐妹，不仅让OpenAI身价猛涨，就连宣布与他们合作的公司都一路飙升；另一边，则是透心凉的科技圈裁员大潮，从海外的谷歌、Meta、亚马逊，到国内的阿里、腾讯，百分比和实际数字一样，成为了全球经济寒潮冷冰冰的注脚。

而将这两者“结合”得最好的，无疑是微软——先是在1月19日突然公布了裁员10,000人的计划，紧接着就在1月24日宣布将加注OpenAI，追加投资数十亿美元。魔幻吗？不不，这叫“冰与火之歌”。

图：铁王座上的微软CEO Satya Nadella丨来源：HBO

就在微软宣布加码OpenAI的同一天，云计算公司PagerDuty的CEO Jennifer Tejada发出了一封致全体员工的信。这封信很长，不过大体上的意思是：由于大环境不理想，我们虽然仍实现了增长，但为了保持公司的竞争力，将进行7%的裁员；不过好消息是，我们将提拔一位原北美地区销售高级副总裁，相信他将带领团队更上一层楼。末了，她还在感谢完股东和董事会之后，引用了一句马丁·路德·金的名言，"the ultimate measure of a [leader] is not where [they] stand in the moments of comfort and convenience, but where [they] stand in the moments of challenge and controversy."（“衡量一个领袖的根本标准不是看她/他在安逸便利时所采取的立场， 而是看她/他在面临挑战和争论时站在什么位置。”注：Tejada在引用时将原文中的“man”替换成了更加性别中立的用词）。

信真的很长，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点击 阅读原文 查看。

图：Gergely Oroza发推曝光PagerDuty CEO的信丨来源：Twitter

这封信被作家、工程师Gergely Orosz在Twitter上曝出来，声称这是“他见过最死气沉沉、没人味儿的裁员邮件”，并表示“这封信非常冗长，感觉就像是AI收集了一大堆陈词滥调，然后用它们拼凑出来的长篇大论”。这件事在Twitter网友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和共情，抨击的点主要在于其言语中对被裁员工的冷漠，同时宣布裁员和高层提拔两项决定的不近人情和傲慢，以及那句不合时宜的引言——信中的“领袖”指的是PagerDuty公司（被Twitter网友理解为约等于她自己了）。

这件事本来到这就结束了，人们也习惯了如谷歌CEO皮查伊们的“我全责”的裁员声明，愤怒终会平息，也与我们要说的没有太大关系。然而这时，不知道是不是对科技巨头们的“废话文学”忍无可忍，一位做开发运维的老哥Matty Stratton决定从字面意义上实践一下Orosz的评论，给ChatGPT发出了一条提示语指令，让它“撰写一份通告，宣布公司裁员7%，同时对高管进行提拔。哦，别忘了引用一句马丁·路德·金的名言”。

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图：Matty Stratton使用ChatGPT生成的全员信丨来源：Twitter

要不是截图中ChatGPT的对话框，AI生成的辞令几乎真假难辨，同样的了无生气、冷淡疏离，网友纷纷表示“就像是真人CEO们写的一样”。更绝的是，ChatGPT在引用马丁·路德·金时，与Tejada选择了同一条名言，不过主体指的是员工们（大部分人认为这个表达相较于真实的反而更具“人文关怀”）。

图：AI选择了一模一样的引用丨来源：Twitter

有人质疑这个指令针对性太强，所以AI的做法很正常。不过别忘了，ChatGPT的训练集（相当于数据库）是截至2021年的，也就是说它不可能有PagerDuty这封全员信的记录。更多的人则相信，Tejada正是使用了ChatGPT来写的这封裁员邮件，并对这种敷衍、漫不经心的行为表示非常愤怒。

图：Twitter网友的调侃丨来源：Twitter

不过，更值得深思的问题是，究竟是AI太过于强大，还是这些CEO们通不过图灵测试了呢？马克思主义原本认为，共产主义革命将首先发生于生产力最高、社会最发达的国家和地区，结果却是恰恰相反。如今，在“AI取代人类”的论调下，最先可能被取代的难道居然是高管们吗？

当然不会。

最近AI绘画的版权问题闹得沸沸扬扬，千千万万生计受到影响的画师、设计师和艺术家指控科技公司的“抄袭”行为，甚至提起了群体诉讼。而在ChatGPT所在的AI生成文字领域，美国知名科技新闻媒体CNET近期被曝光，在未告知读者的情况下偷偷采用AI生成的新闻，其中出现了大量的事实错误和抄袭人类作者的现象。包括其公司内部员工在内的撰稿人、记者和内容生产者都表示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哪怕不吃不睡也不可能达到AI那样的写作速度”，但这些新闻中的抄袭行为严重损害了媒体的尊严，涉及个人理财指导的文章中难以察觉的谬误则很可能对读者造成误导，因为“AI很擅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图：图灵奖得主Yan LeCun抨击ChatGPT等大型语言模型可以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丨来源：Twitter

图灵奖得主Yann LeCun近日抨击ChatGPT等大型语言模型“对现实的把握非常肤浅”，详情可以移步今天的二条查看。

不过，在“降本增效”大行其道的今天，这些言论并没有太大的作用。CNET高层承认了AI新闻和其中谬误的存在，并表示，反对的声音将会逐渐平复下去，“我们将在负面舆论消失之后重启这一计划”。

图丨来源：Getty Images, Futurism

无独有偶，美国新闻聚合网站BuzzFeed近期宣布了与OpenAI的合作计划，宣称将以ChatGPT为核心来进行内容生产和运营。BuzzFeed最具标志性的内容是一些“无脑”的小测试，比如“测测你更像‘穿靴子的猫’还是‘软爪妞’？”、“如果你真的在千禧年前后长大，就一定可以通过这个小测验！”，而他们将使用AI和大数据来自动生成更多这样的测试，以延长人们的停留时间。

图：BuzzFeed上的小测试丨来源：BuzzFeed

为此，BuzzFeed新闻的知名专栏作家Max Collins在社交媒体上炮轰该公司的CEO，言辞激烈，认为这个决定是“如此阴暗和令人沮丧，而这场毁灭性大潮才刚刚开始，它终将影响我们所有人。”他还引用了另一位Twitter大V merritt k的评论，“能生活在这样的时代真是太棒了：AI的出现意味着没人愿意为大部分的工作（成果）买单，但我们仍然认为你必须靠工作维持生计”。

当然，Collins承认，归根结底这并不是一两个CEO的问题，而且不论争议有多大，在宣布大幅引入AI之后，BuzzFeed的股票几乎在一瞬间吸引了大量资本的追捧，股价一路高歌猛进。

图：merritt k对BuzzFeed决策的评价丨来源：Twitter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一味地“立正挨打”，有些反抗来得异常干脆。根据Futurism的报道，月初，美国一家做“机器人律师”的初创公司DoNotPay的CEO Joshua Browder 在Twitter上发文表示，任何律师或个人，只要在美国最高法院的庭上佩戴AirPods，并逐字逐句地遵循耳机中人工智能机器人律师的指示进行辩护，都将获得来自DoNotPay公司的一百万美金奖励。这当然可以说是一种营销噱头，该公司也声称他们的愿景是帮助人们获得更便宜的法律援助，本身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图丨来源：Futurism

然而，仅仅两周后的1月25日，Browder再次发推表示自己带来了坏消息，“州律师协会的律师们对我发出了威胁，如果坚持把机器人律师带进真实的法庭，他们将把我丢进监狱关上6个月”。他声称，DoNotPay将暂缓一切法庭辩护业务，而将重心放在消费者权益维护上。这还没完，1月30日，一名律师助理在Twitter上曝光Browder“疑似伪造了早先的一次慈善捐款”，并试图通过拙劣的P图技术掩盖真相。这或许是事实，不过不管怎么说，这看起来和最近Browder与律师们的交恶不无关系。

图：Joshua Browder声称受到来自律师们的威胁丨来源：Twitter

看来，作为“战斗力”更强的群体，律师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在笔者看来，这一切与其说是AI与人类之争，更像是大环境现状的一系列缩影。世界局势持续动荡，东西方在隔阂下渐行渐远，逆全球化趋势愈发深刻，经济下行或多或少暴露出阶级矛盾，价值观的演进带来愈演愈烈的性别对立…… 令人不安的事实是，对话与合作的基础正在不断消失，撕裂带来的情绪和对立慢慢渗透主流。

Keep up the good fight!

图："They took our jobs!", South Park丨来源：South Park & Ivan O'Donoghue

参考资料：

1.futurism.com

2.wikipedia.com

3.buzzfeed.com

4.twitter.com

5.pagerdut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