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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一无二的玫瑰

甘北 甘北 2022-01-13

本文作者:甘北

首发公众号:甘北

发发给她爸买了个新手机,搁群里老骄傲了:啊,我长大了!啊,我出息了!
早不久前,她还给家里买了台洗衣机。原先那台旧了,洗衣服嘎吱嘎吱响,老人家总想将就将就,发发却给了他们一个惊喜,直接让人把新的抬回家。
她今年的确很出息。除了给家里添置东西,还定期往阿姨卡里打钱,作为长辈的养老储备金。阿姨当然很感动,逢人就说:“我们家发发比亲女儿还好。”
这些夸赞让发发很受用,吭哧吭哧在群里算起账,什么时候给家里换空调,什么时候带老人去体检,什么时候和家人去旅游……那兴奋劲比双十一抢购当晚还高涨。
我能理解这种激昂。发发属于典型的付出型人格,对家人对恋人对朋友掏心掏肺(我早段时间状态不好闹抑郁,发发还给我寄了一箱零食),看到别人过得好,比自己过得好还开心。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也是这种人。
作为一个中年人,每天都在卖力踩跷跷板,怎么让爸妈过得舒适,怎么讨公婆欢心,怎么打理人情来往,怎么协调夫妻关系,怎么让孩子快快乐乐健健康康过好每一天……
别误会,我没有多伟大,而是人生的乐趣在此。
自从过了青春期,我就对物质兴趣寡淡。那种名牌包、名牌表、名牌护肤品,在我眼里跟普通帆布袋没任何区别,没什么特别想买的,即便买了也不会有大梦得偿的兴奋感。
每次逛街都索然无味。唯有在给家人买东西时,会收获许多意外的兴奋。
买东西不再是纯粹的买东西,还夹杂了一点期待和满足。
给我爸买了只表,看他天天戴手腕上,洗澡都舍不得脱下来;给我妈买的项链,她总要戴着走亲戚,脸上挂着一种“赢了”的自信……这些都令我隐隐自豪:我这女儿,做得还不赖嘛。
这些年外出出差,总要给家人买点礼物。
一个包,摆在我的衣柜上,就只是一个包。但摆在我妈衣柜上,就不止是一个包,还是美好晚年的展望,是母女情深的证据,是具体可感的在意和惦记。
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包啊,它升华了。它成为了这个家风雨同舟、母慈子孝的见证。
我享受这种意义,它让我觉得自己有价值,比什么LOGO、什么品牌都更令我满足。
老梁甚至因此跟我生过气:“自己都管不过来,还操这些心干嘛?”
那是早两年的一场感冒。天知道怎么回事,一夜之间病如山倒,咳得嗓子都冒血,怕传染给孩子,就把自己隔离在楼上。
恰好网上流行做穿戴式恐龙,我想着好几天没见孩子,心里有点愧疚,就找了几个快递盒给他做恐龙。
一边做一边咳,手工刀都拿不稳,老梁一边帮忙一边骂骂咧咧:“你这样迟早把自己累死。”
呵,地主家的傻儿子,他懂个屁。这世上许多人的快乐,原本就是从付出中获得的。
比如我妈。若要我妈不为家人付出,她简直不知道活着能干什么。
我说喜欢吃荷包蛋,她就每餐煎四、五个荷包蛋,一股脑地推到我跟前;有段时间想吃肥肠,她怕买不到好的,就早上六点出门去菜市场;就连随口说一句她的拖鞋好看,都想马上扒下来送我……
她一天中最快乐的事,就是我们把饭菜吃了个底朝天,咕咕又高了又胖了一点,我每天笑眯眯地陪她聊会儿天……
若是早几年,我会觉得这样着实凄惨,一个女人成天围着家人转,算个什么事?
但如今我很能理解妈妈了——并不是所有人的快乐,都来自于海阔天空、普度众生。
有些人就享受方寸之间,就享受赠人玫瑰,就享受在这有限的生命中,做一枚螺丝钉,做一束小灯光,有那么一点点用,照亮过那么小小一块天地,ta的价值就得到了实现。
人是渴望被需要的。甚至在一段亲密关系中,「付出感」比「获得感」更令人获得快乐。
花两个小时给男朋友做一顿晚餐,若是放在互联网上,多少要被骂句「受虐倾向」。
但真正实践过的人才知道,这两个小时并不独为男朋友流逝,其中一盐一醋的快乐,烹饪的奥妙无穷,以及对成品和用餐体验的想象,尽是归自己所有。
这个过程甚至会比「吃」本身更兴奋。
一份牛排,说破天了也是一份牛排,能有多好吃呢。但一想到爱人脸上的欣喜和肯定,两个人对着一盏温暖的灯,共享一份亲自烹饪的美食,此间乐趣,便无穷无尽。
都在说“为自己而活”,但一个人永远不可能“只为自己而活”。
只为自己而活,多少有点彻骨悲凉——这辽阔宇宙,竟就找不到甘心付出的事物,何其凄惶?
从不在意他人的感受,从不顾及情分和脸面,从不给予,从不回赠……听起来狂拽酷炫,但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从不是主动选择的结果,而是没得选的结果。
但凡有得选,谁不想在这冰冷凡尘,保留一丝付出的意义。
搬运工日晒雨淋,只为攒一张回程车票,给孩子买几身新衣裳,给老人买几样补品,回家过一个好年;
外卖小哥风雨无阻,不过是为妻子的护手霜,孩子的学费,一家人早日搬进更大的房子;
出租车司机昼夜兼程,无非是让长辈可以早点退休,让下一代可以上个好学校……
有付出,就有念想。
活到一个年纪会发现,人生的财富,绝不止房子车子这些实实在在的物质,还有情感和意念、想象和投射,它们不创造物质,但构成一生。
小王子种过的玫瑰,和别的玫瑰没什么两样。
但在茫茫宇宙间,唯有那几束玫瑰跟他有过联系。他给它除过草、驱过虫,那就是他的玫瑰,与众不同的玫瑰,一生可供回忆的玫瑰。
不要嘲笑痴心的付出,这是我们活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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